第五十四章 枪与剑的抉择
“但愿你是对的,我们是对的。”洛枫摸了摸疲惫的脸颊,发出一声轻叹。
午后,夜流云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门开了,烽冥侠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直指冰蓝,冰蓝也望向他,在短暂的瞬间注视之中,烽冥侠将目光转开,他的表现让冰蓝感到十分诧异。
“砰!”
“睡一会儿吧,会很舒服的。”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她轻轻的点点头,看到他转身走开,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他,他回过头望着她,关切的问:“你想要什么?”
夜流云呆呆的听着,他温柔的举动和轻柔的话语让她不知所措,多少年了,自从离开了深爱的父母,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如此含情脉脉的话语,如此发自真心的安慰,每一个字都感动着她的心,恍惚中,她感觉自己似乎身在梦中。
烽冥侠见甩不掉她,于是转过身来,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柔声劝道:“玖儿,乖,在这等我回来,我不想让你冒险,我希望你好好地,别让我担心。”他看到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感动,相识以来,他从未如此温柔的对她说过一句话,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所作的一切感到惊讶。
“这么早就来了。”他起身走过去,轻声的说。
“城堡顶楼,专门为你准备的房间。”
两人连忙迎上去,烽冥侠接过紫月的亲笔信,心情激动的准备将信拆开,却看到封皮上写着几个字:烽冥侠,信的内容,请你独自拆阅,不要让别人看到。
“我必须立刻起程,赶去月儿那里。”烽冥侠回头望着洛枫,“殿下,冰蓝那边要供给前线的火药,他没有时间,夜流云就交给你了。”
听到夜流云的问话,冰蓝停下手里的活,略显惊奇的回头望着她问:“正是,姑娘知道我?”
是否,还会有第三种选择呢?
“你打算怎么做?”洛枫忧郁的目光落在冰蓝的脸上,等待着他说出答案。冰蓝低着头,沉吟良久,压低声音说:“依照我的推测,她在四五天内还无法自由活动,这几天你要密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最好能够套出她的底细,如果能够证明她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那么就不必担心了。”
冰蓝和洛枫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觉得,如果真如烽冥侠所言,紫月有心如此,那么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那就是夜流云的安置问题,她毕竟是敌人的刺客,虽然一时瞒过了周围的人,但是时间长了总是难免被人察觉。
“别担心,冰蓝只是帮你检查一下伤口,让你好得快一点儿。”洛枫来到她身旁坐下,和颜悦色的安抚着她:“他可是个好医生,当初就是他为你处理了伤口,救了你的命。”夜流云闻言,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冰蓝,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准备药品和工具,似乎完全没有注意两人的交谈。
看到冰蓝的陌生面孔,夜流云心里有些不安,虽然对于洛枫她已经没有什么戒心,但对于别人,她依然保持着警惕。
“我很快就回来。”烽冥侠摸了摸玖儿发烫的脸颊,望了一眼她不舍得眼神,转身向外走去。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滴泪水已经涌出他的眼角,月儿和玖儿,他要如何取舍,选择一个,必定会伤害另一个,不论是哪一个,他都不希望她们为他哭泣。
“她的情况还好吗?”跟出房间的洛枫轻轻的将门关上,随口问。
“没什么,你们不要问了,等我回来再说。”烽冥侠说完,快步走向门口,忽而又回头,叮嘱洛枫:“看好夜流云,不要让她有事。”洛枫下意识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声,烽冥侠已经一阵风似的闪身走出了房间。
他默默地望着她,沉吟良久,和颜悦色的微笑着说:“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因为我无法给自己一个不该对你好的理由。”
“这是哪?”
当晚,烽冥侠留下来,守候夜流云一夜。一整夜,夜流云睡的宁静安详,烽冥侠不时的起身察看,大部分时间,她都静静地睡着,偶尔几次,会听到她口中喃喃梦呓,继而又恢复了平静。
冰蓝和洛枫彼此相顾,虽然明白了烽冥侠的意思,但是对于他的设想依然抱有很大的怀疑。
“我们该怎么办?”良久,洛枫发出一声长叹,颓然的问。
“你骗人,难道我连贵族和仆人都分不清吗?”她对着他的背影叫道,虚弱的身体使得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醒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疑惑地望着他,他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粥,轻轻地吹了吹,送到她的唇边,笑道:“很简单,流氓带上王冠,他也成不了真正的国王。”
小心翼翼的拆掉绷带,冰蓝查看了她的伤口,由于是近距离射击,火药造成的伤十分严重,伤口还未完全愈合,鲜血还不时的从伤口中渗出来。冰蓝用纱布轻轻的蘸去伤口处的血,仔细观察那处创口,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伤口的恢复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外围已经长出了新肉,伤口没有任何感染与发炎的症状,按照这种恢复速度,用不了几天,表皮的伤口就会完全愈合,如果没有对筋骨造成重创的话,用不了两个星期,她就可以完好如初了。
“也许曾经是,但不会永远都是。”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清水,回到床边,俯身向她伸出手,她警惕的望着他,他的眼神柔和,表情和善,看上去并无恶意。
“不行,我说过了,我不能带你去!”
“你看上去精神不好,”屋里,冰蓝看了一眼洛枫的脸,上面写满了疲惫,“昨夜没有睡好?”
清脆的枪声惊动了整个城堡,卫兵们纷纷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赶来,与此同时,正在议事厅与两位公爵谈论军情的枫翎也听到了那声动人心魄的枪响,他们立刻派侍从官前去查看状况。
……
“这到底是怎么了?”屋里,洛枫和冰蓝面面相觑,满心疑惑。
“这件事和紫月有什么关系?”冰蓝和洛枫面面相觑,不明白烽冥侠的意思。
她呆呆的望着他,他眼眸中的期望她看到了,他话中的意味她明白,可是对她来说,那并不是如他所说那样容易的事,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世,自己的身上流淌着怎样的血液,而他却并不知道这一切。
“什么?”
“看我带来了什么。”
“你可以起身吗?来喝点水。”
“等我一下”洛枫说着,转身出了门。夜流云看着他离去,心里猜测着他的去向。从早晨到现在,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陪伴她、逗她开心。她累了,他就默默的守着她,看着她酣睡的样子。多少年了,这种温暖安逸的生活一直是她向往而又不敢奢望的,却在不经意间来得如此突然,令人难以置信。
“你在这看着她,我去找冰蓝,这样下去她会死掉的。”黑衣男子将夜流云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起身向着门口走去。他的同伴望着他离去,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夜流云,想起刚才短兵相接的一霎那,如果不是自己身上遗传了母亲的精灵特质,敏锐的听觉感知到了身后的敌袭,只怕此时此刻倒在血泊中的就是自己了。
她渐渐地安静下来,默默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双臂那么坚实,在她身处痛苦之时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围墙,将她保护其中。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她也曾无数次向往过,然而她最后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已经是十年以前。
他默默地望着她,继而拨转马头,重新启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的门被推开,洛枫大步走了出来,手中扬着一封信,径直走向烽冥侠,口中大声说:“紫月来信了。”
伤口的疼痛袭来,她的脑海中闪现那致命的枪声,她感到奇怪,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现在却还活着?
“当然,德尔城一役,您的名字在鲁因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克洛斯对您更是恨之入骨,多次在我们面前提起您的名字。而且,德尔的最后一战,我亲眼看到您和烽冥侠带人冲杀过来,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刚才看到您,感觉很面熟,又听到洛枫殿下提起您的名字,所以才问一问。”
“你、你的意思是,她、她是……”洛枫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整天,他们都在一起,聊天,吃东西,他照顾她,逗她开心,他甚至已经开始喜欢和她在一起,然后此时此刻,冰蓝却要无情的向他宣告,这个女孩儿是一个令人憎恶的吸血鬼!
“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洛枫王子?”她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想不想晒晒太阳?”
“你们、你们做什么?”她想要挣扎,可是左臂软软的没有力气,右手被烽冥侠死死的按住,她怨恨的望着他,只见他俯下身,温柔的将她的头搂在怀里,说:“听着,宝贝儿,不要怕,我们在救你,如果你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那么就乖乖的听话,因为我们也希望你好好的,懂吗?”
“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烽冥侠看了看他,又看看一旁的洛枫,他的脸上也有相同的疑问。他微微一笑,半开玩笑的耸耸肩说:“我只是觉得,月儿她离开那么久,我自己一个人多无聊,正好让她留下来,陪陪我……”
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觉得,不应拒绝他的善意。
“等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洛枫站起身来,诧异地望着烽冥侠,他和冰蓝都想知道,紫月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睡得还不错,也没有喊疼。”
离开夜流云的房间,烽冥侠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间。他将几件常用的衣物装成一个小包裹,带上一些钱,检查了自己的武器,匆匆出门向马厩的方向走去。
可是,他又怎么能带她去见月儿呢?那会使得两个女孩都感到难受,而他自己也觉得非常尴尬。但是面对面前决绝的琳玲,他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让她放弃。
“殿下没事就好,那我去回禀陛下了。”侍从官一鞠躬,转身准备离去,男子拦住他,和颜悦色的拜托他:“阁下,见到我父王,代我向他致歉,并请转告他,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去向他道歉。”侍从官连声答应,带着士兵们离去了。
“阁下莫非就是在德尔三战,打得鲁因军队丢盔弃甲的狄恩侯爵冰蓝?”经过短暂的端详之后,夜流云突然问。
“你当然有!”她激动地叫着:“我是一个刺客,是你们的敌人和俘虏,你们本该杀死我,现在却反过来了!”
“你们为什么没杀我?”
不知过了多久,冰蓝终于结束了他的工作,将伤口处理完毕,撒上药粉,包扎好。他看了一眼夜流云,惊讶的发现她竟然已经在烽冥侠的怀中沉沉睡去,表情安详,头侧向烽冥侠一边,脸颊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如果不是她那灰色的肌肤和雪白的头发,冰蓝几乎要把她当成紫月了。
她看了看唇边的小勺,轻轻的张开嘴,让他把粥送入口中,脸上微微泛起羞红,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之外,她从未让一个男子喂自己吃过饭,那勺温温热热的粥,带着他的善意与温存,流入她的心田。
他抬头用诧异而迟疑的目光看了看洛枫和冰蓝,两人彼此相顾,会心的一笑,冰蓝微笑着拍了拍烽冥侠的肩膀,和洛枫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冰蓝回头看着他,莞尔一笑,用手指了指屋外说:“走,出去说。”两人缓步走出房间,来到屋外的平台上。稀薄的阳光伴着微凉的北风,使得这个早晨有些寒冷,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举步走到平台的尽头,凭栏眺望。脚下,格兰丁堡与周围一望无际的旷野尽收眼底。
“我也不知道,”冰蓝背靠着墙壁,眉头紧锁,“烽冥侠不在这里,我们无法获知他是否了解夜流云的底细,也许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许他不知道,不论如何,我们现在无法指望他,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好吧,但是即使她是灰精灵,那也太快了,哪怕是精灵们最好的灵药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在一天之内恢复到这种程度……”
她照办了,当清水流过她的喉咙,一种暖意融融的感觉在她的体内流淌。在他的搀扶下,她重新躺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冰蓝走到床边,望着熟睡中的夜流云,“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只能相信烽冥侠,身为游侠,他和紫月有他们独有的处事方式,以及独特的信任模式,虽然我们对夜流云还拿不准,但至少有一点我们可以相信,游侠们从不轻易信任别人。”
“伤口恢复得不错,我想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完好如初了。”冰蓝一边说着,一边将医疗箱收拾好,他礼节性的向夜流云点点头,对一旁的洛枫丢了个眼色,然后走出了房间。
“昨夜,她还好吧?”冰蓝凝视着夜流云沉睡的脸,轻声问。烽冥侠隐隐感觉,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情,已不似昨夜般冰冷。
“我有办法。”烽冥侠转身进屋,很快将夜流云抱出来。他带着两人悄悄地从城堡的后楼梯来到顶层,这里有一间用于午后休憩的卧室,屋外就是格兰丁堡的大平台,天气好的时候,人可以悠闲地在这里晒太阳。从前,这里是枫翎和樱出游时使用的,现在由于战争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平时也很少有人来到这里,因此烽冥侠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里。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格兰丁堡等我吗?”烽冥侠勒住战马,拨转马头,迎上琳玲。马上的琳玲一脸的坚决:“不,我不要那样,我要陪你一起去!”
“你的意思是,还不能够确定?”洛枫的心里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冰蓝,迫切的希望得到他的答复。冰蓝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的,虽然刚才我看到了她眼神中那种对鲜血的渴望,但是细细的回味起来,那似乎只是潜意识中流露出来的,是在一种不经意间的流露,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这种表现。”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而且,吸血鬼用兵器战斗,这不是很奇怪吗?他们通常会使用魔法或是锋利的爪子进行战斗,很少会使用兵器,而据我所知,夜流云从来都是短剑不离手,从这一点来看,也与吸血鬼的特征不符。”
她吃力的转过头,发现一个男子站在旁边,她用力眨眨眼睛,对方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依稀记起,那天夜里他转身拔枪射击时那冰冷的眼神。
可是,要她背叛她的族人,站在人类一边,帮助他们诛杀自己的同族,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为别人,只因为她死去的母亲,她不忍心这样做。
“眼神?”洛枫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些,那是极短的一瞬间的事,如果不是刻意去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是这样的,就在月儿出征前,她曾对我说起,夜流云之所以最终投到克洛斯麾下,完全是因为她。她说虽然对夜流云的身世了解不深,但是她孤身女子,年纪轻轻的便流落在外,饱受风霜雨雪之苦,想必背后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这一点,相信没有谁能比月儿更能体会她的感觉了。正因如此,虽然她始终敌视月儿,月儿却没有将她当作敌人来看待,而是将其视为自己的姐妹。她对我说,夜流云在性格上和自己很像,她坚强、勇敢、桀骜不驯,不会奴颜婢膝,不会为了任何利益出卖自己的灵魂,她的这些弥足珍贵的品质让月儿格外的希望能够与她化干戈为玉帛,成为真正的姐妹。现在正是感化夜流云,让她弃恶从善的好机会,我相信月儿如果在这里,她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沉默,在走廊上蔓延,气氛变得很沉闷,一直以来,他们都沉浸在怀疑之中,他们怀疑自己听从烽冥侠的建议的正确性,但他们还是不断的说服自己,相信烽冥侠,也相信她。可是现在,她还值得信任吗?
“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了,养伤最重要。”他为她轻轻的盖上被子,温柔的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当房门轻轻地合上,她睁开了眼睛,呆呆的望着紧闭的房门,无法压抑自己矛盾的心情,他的真挚深深地打动了她,他的关怀让她早已绝望的心感到了一丝温暖。此时的她,已经清楚他的意思,但这却让她更加的不安,该怎么做呢?和他站在一起,还是重新拿起武器,与他为敌?
他的话让烽冥侠的心也沉重起来,自己的月儿此时也正在战场上,他本想随她一起出征,可那时飞龙骑士团正在集结,自己需要帮助父亲做大量繁重的准备工作,根本无法脱身。同时他也明白,她的心是那样的高傲,不愿意将自己置于他的羽翼之下,她要的,是自己的一片天空,因此当她与他分别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迟疑与依赖。
弄清了冰蓝的身份,夜流云稍稍松了口气,她对冰蓝的身份早有耳闻,料想他并无恶意,于是将目光转向洛枫,轻声请求:“我的手臂不敢动,请您来帮我吧。”说完低下头去,矜持的将目光转向一旁。洛枫略加迟疑,伸手轻轻的解开她的衣襟,小心翼翼的将受伤肩部的衣服脱下来,露出被绷带包裹的伤口,顺手为她将被子盖好,整个过程谨慎而细致,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尴尬。
“没事,别担心,是手枪不小心走火了。”男子歉意的一笑:“真抱歉,三更半夜,还让大家担惊受怕。”
烽冥侠看了看洛枫,又看看冰蓝,冰蓝的脸上也有着与洛枫相似的表情,烽冥侠明白,他们这些未曾在游侠圈中游走过的贵族,对游侠始终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他略加沉吟,答道:“如果你们能够相信月儿,就可以相信她。”
烽冥侠望着他们离去,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觉得这不像紫月的风格,她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写什么浓情蜜意的信,还特意写明不能让别人看到,他隐约感到,信中也许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们为什么要杀你?”
“不仅是你,很多人都分不清。”他一边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微笑着说:“其实又何止仆人呢?当流氓披上一身贵族的外衣,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但事实上,内心深处,他还是一个流氓。”他走到床前,饱含深意的望着她。
“烽冥侠,你一定要救她吗?”冰蓝回头望着黑衣男子,脸上带着迟疑的神色。烽冥侠在他身旁蹲下,坚定地点头肯定:“对,如果可以,请你竭尽所能。”
“也许吧,那并不重要,”洛枫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手中的小勺,语气幽默的说:“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早饭解决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烽冥侠回头望去,只见后面尘土飞扬,一批白马飞也似的追了上来,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分手的琳玲。
她的心中一动,临行前在伊丁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闪现,她望了一眼他的脸,在他温和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善意与真诚,相比之下,伊丁的那张脸显得那样丑恶,这鲜明的对比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
不,她做不到,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将致命的利刃刺向这个救了她的命,并且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的男人!
“我跟你一起去啊!多个帮手嘛!”
“什么?”两人诧异的望着烽冥侠,对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烽冥侠不慌不忙的向他们解释:“据我所知,夜流云并非奸邪之徒,她在最为落魄的时候偶遇卡曼德拉,卡曼德拉对她欣赏有加,希望她能够为自己所用,而那时的她刚好在与月儿的竞争中连续落败,处于失败的低谷之中,为了借卡曼德拉的力量来对抗月儿,她才投到了卡曼德拉麾下。后来,卡曼德拉将她派到了克洛斯身边,帮助他实施暗杀活动,而克洛斯为人傲慢,对于身边效力的游侠们表面谦和,实则蔑视,对于夜流云自然也不会特别优待,这样一来夜流云一定会对克洛斯和卡曼德拉感到失望,而这个时侯,如果我们能够趁机感化她,将她从敌人那边拉过来,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她长期跟随克洛斯,对敌人内部的很多事情一定了若指掌,她本身也是身手了得,如果能加入我们,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陛下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去办。”烽冥侠随口编了个理由,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绕过对方往外走,谁知那女子一把拉住他,叫道:“什么任务?”
她睁开了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发生的一切。
“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是说,让月儿她们在前线厮杀,自己却身处后方……”
“可是,我们不能让仆人们知道她在这里,那么让谁来照顾她呢?”冰蓝看了一眼夜流云花容憔悴的脸,她的伤很重,需要有人悉心地照料,孤身一人躺在这里可不行。
“不能说的,是秘密任务。”
“也许,这就是月儿所说的责任吧……”他在心里轻轻的对自己说。
男子看了一眼士兵们离去的背影,回头向屋里望去,一个黑衣男子向他点了点头。
他定了定神,将手中染血的纱布递给洛枫,一不小心,纱布失手落在了床上,恰巧落在夜流云的视线范围之内,霎那间,冰蓝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他不动声色,接过洛枫递过来的药粉,均匀的洒在夜流云的伤口上,然后熟练地用绷带将伤口包好。
转过一条走廊,面前忽然闪出一个人,挡住去路,烽冥侠一愣,心里暗暗叫苦,在这种时候,怎么偏偏遇到她了?
晚饭后,洛枫带着冰蓝来到房间里,为夜流云换药。
第二天清晨,烽冥侠从睡梦中醒来,朦胧中,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夜流云的床边,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意外地发现竟然是冰蓝。
“殿下,您还好吗?”侍从官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男子,紧张的问。
冰蓝闻言,微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战场上的一面之缘,姑娘竟然还记得。能够再次相遇,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他将手中的药品放下,转过身望着夜流云,说:“不过,叙旧的话可以慢慢说,姑娘可否先让我看一下伤口的愈合情况呢?”
“什么?”洛枫变得更加迷惑了。
……
“也许现在她是敌人,但我想不会永远是。”黑衣男子蹲下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夜流云,她的左肩血流如注,火枪洞穿了她的肩膀,剧烈的疼痛使她昏迷过去,鲜血将她黑色的紧身衣染上了一抹深红。
烽冥侠看看两人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再开玩笑,一本正经的说:“好吧,其实呢,我是希望能够把她争取过来。”
三人走出屋外,冰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夜流云,迷惑不解的问烽冥侠:“烽冥侠,你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只是发善心而已吧?”
“流云姑娘,抱歉,请你把上衣解开,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口。”冰蓝把医疗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一边打开一边对夜流云说。夜流云不安的看看他,又看看洛枫,心里十分犹豫。
“那你,一定要小心点儿……”玖儿轻轻地咬着唇,依依不舍的望着他,那如水般至纯至真的眼神触动了烽冥侠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静静的望着她,望着这个明知自己不爱她却还执着的爱着自己的女孩儿,感到一丝深深歉疚,他情不自禁的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她呆呆地望着他,原本灰色的小脸儿羞成一片深红。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好吧,交给我吧,我会搞清楚一切的。”洛枫向冰蓝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夜流云的房间走去,他的心中压抑着那个谜团,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竭尽全力去搞清楚,她,到底是谁?
“父亲,母亲,我到底该怎么做?”几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悄然流下,矛盾煎熬中的她感到了一丝无助。
夜流云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虽然在外面闯荡了几个年头,但是对于应付异性的温存,她并没有什么经验,她无法像紫月那样自如的应对,她的心一如普通的少女,羞涩,矜持。
“没问题了,剩下的就是休养了,恢复得好的话,大概六、七周左右就可以痊愈,手臂的使用不会受到影响。”冰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烽冥侠说。烽冥侠点点头,放下心来。
“你知道吗?她的伤口愈合的速度简直不可思议,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愈合速度可以比的……”
侍从官带着一大队士兵匆匆赶来,他们来到发出枪声的房间门口,用力的敲门,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男子回到屋内,将门关紧,一脸疑惑地说:“她是一个刺客,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为什么要庇护她?”
他望着她,她的神情那样激动,眼神中充满了迷惑,他能感受到她那种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的心情,他不慌不忙的俯下身,轻轻的抓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也许你说得对,甚至到昨晚我们相遇之前,我们都还是敌人。当你扑向我,而我同时举枪的那一刻,如果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死去了,那么我们都无话可说,因为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们都没有死,还活生生的活在对方面前,这一切,都是命运女神的安排,是神对我们的怜惜。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又为什么要再去互相残杀呢?不,至少在你伤愈之前,我们都不再敌人——等你的伤好以后,如果你依然觉得我们之间是敌对关系,那么我们可以面对面的再较量一番……”他将脸贴近她,深情的凝望着她的眼眸,柔声说:“当然,我希望,那时的我们能够跨越这一切……”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错了?”他喃喃的问冰蓝。
“可是,我们凭什么相信她会真心的投靠我们?”
“你这是要去哪?”
“嗯,看来恢复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冰蓝点点头,嘴角流露出露出一缕欣慰的微笑。烽冥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好奇的问:“你怎么,开始关心她了?”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洛枫,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法下床,伤口还在一阵阵的剧痛,身体根本没有力气,虽然她很向往窗外的阳光,但那咫尺之间的温暖,对她来说却可望而不可及。
“这个,交给我吧,与飞龙骑士团的联络已进入尾声,我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了,我来照顾她。”烽冥侠毫不犹豫的说。冰蓝和洛枫见他一口答应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二人辞别了烽冥侠,一起离开。临走前,冰蓝与烽冥侠约好,明早来察看夜流云的伤势。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关心夜流云。”冰蓝意味深长的望着远方的天际,轻叹一声:“昨夜,我几乎没怎么睡。我在想,如果没有战争,也许,夜流云此时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儿,幸福的生活在亲人身边。战争把她和许多像她一样的女孩儿送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今天是夜流云落入了我们的手中,她是幸运的,我们不想伤害她;可是如果明天,是云儿落入敌手,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平安的回来呢?”
“好吧。”冰蓝看了一眼烽冥侠坚决的表情,妥协了。他让烽冥侠帮忙将夜流云抱到床上平躺好,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医用器具,用剪刀剪开夜流云肩部的衣服,露出光滑细腻的皮肤。
不一会儿,黑衣男子回来了,跟他一同进屋的还有狄恩侯爵冰蓝,他先和屋里的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夜流云身旁,解开包扎的部位查看伤口,他的眉头紧锁,可以看得出,情况并不乐观。
“好得不得了,太出人意料了!”冰蓝不由自主的摇着头,这一下可把洛枫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问冰蓝:“什么意思?”
冰蓝望了一眼洛枫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问:“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当那块带血的纱布落在床上的时候,她的眼神?”
夜流云向着门口望过去,只见洛枫笑眯眯的搬着一张藤制的躺椅走了进来,他将躺椅放到窗口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然后转身走到床边,弯下腰伸出两只手,问:“你是否介意我抱你过去?”
跨上战马,烽冥侠风驰电掣的离开格兰丁堡,向着目的地前进,他的心里牵挂着忧心忡忡的紫月,牵挂着重伤未愈的夜流云,牵挂着依依惜别的玖儿,牵挂着太多太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他必须振作精神,来面对一切。
“我一定要去,不论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我都愿意陪你去,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独自留下,我无法忍受那种牵挂与煎熬,我宁愿与你一同面对死亡的威胁!”琳玲的神情激动,声音微微颤抖,烽冥侠凝望着她,无言以对,是爱让她不顾一切的追来,面对她的爱,他要如何拒绝呢?
“都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了!”
“我想知道,你是谁?”
“嗯,”洛枫在桌旁坐下,叹了口气,说:“我在想,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是不是真的值得我们信任?”
“我是故意让纱布落在她面前的,”冰蓝看一眼房门,示意洛枫跟他走。两人并肩向着走廊的另一角走去,冰蓝一边走一边说:“我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证实我的猜测。”
“我吗?一个仆人而已。”他莞尔一笑,转身走向桌子。
他将她抱到躺椅上,轻轻的放下,好像她是一件易碎品。躺椅上已经事先铺好了柔软的被褥,躺在上面很舒服,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那无疑是世上最惬意的事情。
“渴望。”
“我们是敌人。”
她看了看四周,房间里阳光明媚,窗明几净,一片冬日的和谐与温馨,她本以为这里会放满了刑具,此情此景让她感到诧异。
“你知道,一个在沙漠中长途旅行的人,见到水的时候的样子吗?就是那种,只不过,她的目标不是水,而是鲜血……”最后两个字,冰蓝感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的心也在同一时刻感到一丝寒意,夜流云那个贪婪而饥渴的眼神在他脑海中闪过,令他毛骨悚然。
“等一下,他本来就不是人类,不是吗?”洛枫打断了冰蓝的话,他不明白冰蓝这么说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冰蓝抬头看了一眼夜流云,她始终低着头,目光低垂着,避开自己的伤处,那表情似乎不是出于害羞,而是在回避着什么,是什么呢?冰蓝下意识的低下头,注视着面前伤口处渗出的鲜血,心里一动。
他开始专注的清理被火药枪击伤的伤口,用小刀挖出嵌入皮肉中的圆形子弹,挤出被火药粉污染的血液,剧烈的痛感使得夜流云从昏迷中苏醒,忍不住叫出声来,她睁开眼睛,先是茫然的看着三个人,继而露出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