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星河念无虞
遥遥星河彼岸,残破不堪的废墟之地,一位身材修长,身着素色长衣的高挑女子撑纸伞,拄剑鞘而立。
几近万年前的天宫之上,又是何等的宏伟壮观,金碧辉煌,可惜战火终究是烧到了此处。远古的高傲神灵们完全无视了大地之上人族的生灵涂炭,苦不堪言,一味地圈养他们只为收割信仰之力。致使人族团结一心,集结各方势力攻上天庭,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她的莫大功劳。那一次的攻天之战,她选择了站在人族一边。
女子将纸伞微微后仰,她抬起头看向高处的匾额,那里尚存一抹暗金色的血迹,是某位守门天将宁死不屈的最好证明。匾额之上还有半个“南”字,铁画银钩,并未因为岁月的流逝而磨灭了印记。纵使只有半块匾额,若是落入人间大地后,只需稍加炼化也会是件半仙兵品质的宝物,这样一份无主之物势必会引起山上宗门的哄抢,引发不必要的血光之灾。
高挑女子眼中难掩哀伤之情,她收起纸伞,纸伞化为长剑被她收入剑鞘之中。女子愤而转身,离开此地大踏步离去,不再回头。只是当她离开后,那块连岁月都无可奈何的匾额被剑气连斩,最终化为齑粉消失于无踪。
浩然天幕之外,礼圣的万丈法相威严而立,他一手虚托着浩然天下,另一手手持儒家经典,怒目圆睁,面向前方。身侧的众位儒家圣人肃穆而立,众人合力为礼圣身前铸就一方无形屏障。
而对面,却是有一位手持金色巨槌的神灵余孽虎视眈眈,他狂躁怒吼,也是呈万丈法相之身,与礼圣隔空对峙。他早已挥出不下百槌,但依旧无法破开屏障,若是依旧攻之不下,待其力竭之际,便是被礼圣一掌拍碎之时。神灵余孽心中早已打起了退堂鼓,如今踌躇不前就是在考虑是否要弃战而走。
忽然间,那神灵余孽压力倍增,他的万丈法相寸寸骤降,面露痛苦之色却难以逃脱此地。浩然众圣人见此情形,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搞什么阴谋诡计,唯有礼圣心中了然,他也相继取消了法天相地,静待前方变故。
只听那神灵余孽一声悲怆凄厉地惨叫袭来,他的胸膛被剑气洞穿,浑身抖动加剧,最后身体爆炸开来,化作一团金色雨幕,消失于宇宙之中。
在剧烈的震动之下,守护浩然的天幕也随之浮起阵阵涟漪,屹立于山巅的大修士们同时心有所感,九洲大地共同遥望穹顶之上,无不在感叹浩然礼圣的道法通天,也在猜想究竟是哪位高位神灵余孽,能引发如此强烈的共鸣。
然而雨幕之下,唯有一高挑女子撑伞而立,儒家圣人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但仅凭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洞穿神灵余孽胸膛,就知其境界难以想象。礼圣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各自去休息便是,众人自然不会拒绝,相互告辞离去。
圣人之中,有一位倒是徘徊不去,他看着礼圣欲言又止,眼珠也是来回打转。
礼圣看了一眼,笑骂道,“子季,你若是有本事敢去那位前辈面前,收集那些神灵余孽的金身碎片,去就便是,到时候可别让我给你求情。”
被礼圣唤作子季的儒家圣人面露难色,最后也是哀叹一声,拂袖灰溜溜离去了。
高挑女子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哪有长辈对这些个小辈置气的。
她来到那把遗落的金色巨槌边上,用脚轻轻一踢,巨槌如流星般呼啸向礼圣飞来。礼圣抬手虚按,将这巨槌收入袖中。
礼圣来到女子跟前,对方依旧面容冷峻,并未因为来人是浩然礼圣而有过多表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对付这么个小小天宫敲钟官,都如此大费周折,看来小夫子万年来疏于修炼了。”女子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礼圣自然不以为意,知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也就能明白对方言语中的傲气与不屑了。远古天庭五至高之一的持剑者,世间剑道之祖,领衔远古人族踏上攻天一战,对人族有着莫大功劳的神灵,那脾气自然不是好说话的。
礼圣没有接对方这个话题,而是同她一起于天幕之外遥望浩然大地,像是在陪同等什么人一般。
许是怕这位持剑者等得不耐烦了,他平静说道:“前辈莫怪,就快赶来了。”
宝瓶洲地界,将陈平安一行人送回槐黄县城泥瓶巷后,老秀才从袖口中取出一支年代久远的木匣,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两枚书签,递向少年郎。
“平安呐,这两枚书签你收好,这是以前我赠予小齐的,后来他去担任山崖书院的山长,将这书签留了下来,如今我将这书签转交于你,你要好好保存。切记!读书研学与打拳练剑一样重要,不可顾此失彼。”
陈平安郑重将两枚书签接过,仔细地辨认书签上的文字,好在文字并不怎么生僻,依靠游学路上李宝瓶所教的那些也能勉强认出。
两枚书签,一枚上写有五字“年年皆胜意”,另一枚也写有五字“岁岁常欢愉”。
崔东山当然一眼便认出了这两枚书签,原本就是老秀才赠予弟子之物。曾几何时,他就是第一个收到这两枚书签之人,而当时老秀才因为手头并不宽裕,拿不出什么像样见面礼,他便将这两枚书签交还给老秀才,让他再赠予自己师弟。后来师兄弟们也拿这件事开过玩笑,久而久之,将这书签传递给小师弟倒也成了文圣一脉心照不宣的规矩了。
“好了,你快进去休息吧,陪我这个老头子折腾一天也该累了。”老秀才催促道。
“老先生不进来喝杯茶水再走吗?”
老秀才摇摇头,“就不喝了,还有人在等我,可不能让人等急了。”
陈平安点点头,他带着陈吉祥向着泥瓶巷尾走去,一人一精怪,渐渐消失于阴影中。
“你也去吧,收敛点,别仗着修为高,乱闯出什么祸端。”老秀才眼望着陈平安离去的背影,言语却是与崔东山说着。
崔东山沉默了一会,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刚想反驳两句,待抬头一看,已不见了老秀才身影。
天幕之上,礼圣与持剑者同面向大地,消失于泥瓶巷口的老秀才转而出现在这里,明明是三人中道龄最短的一位,却是三人中看起来最为苍老的一位。
只见老秀才装着气喘不匀的模样,一手扯着袖子擦着看不见的汗水,口中念叨着,“道行微末,道行微末,让前辈与礼圣久等了。”
五至高神位之一的持剑者,与陈平安签订契约,被少年郎唤作剑灵姐姐的高挑女子,看着眼前这么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如此作态,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一旁的礼圣看着老秀才卖乖的模样,也是忍不住打趣,“行了行了,夸你两句,你还真喘上了,你这趟人间之行,可算是收获颇丰,不仅了了心愿,还出尽风头。”
老秀才听罢,赶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礼圣你可别仗着本事高就乱说,这要是让老三那的人听见,指不定又要冲我发什么疯呢。”
礼圣轻哼了一声,“你倒是记仇的很,你现在替整座浩然未雨绸缪,有我为你作保,我看谁敢找你麻烦,我不介意去他家的学府一叙。”礼圣当然知道老秀才话语中的意图,只是他今日心情好,乐得与这位文圣打个哈哈。
老秀才要的就是礼圣这句话,听完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微微佝偻的腰杆也是挺直了几分。
说完,礼圣便径直离去,留下了持剑者与老秀才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