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棋逢对手间
“陈平安,陈平安快醒醒!陈平安~”小树灵奋力晃动着陈平安的身体,试图唤醒这个尚在睡梦中的背剑少年郎。
迷迷糊糊中,意识渐渐苏醒的陈平安感受到了旭日照射下的光芒,那是哪怕闭着眼都能感受到的一片耀眼火红颜色。
睁开眼,陈平安察觉自己正躺在草地之上,清晨草地的露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如迷雾水汽笼罩般,脑袋显得有些昏沉。四周望去,少年郎发现周遭的一切都与入睡之前的景象不同,除了身侧急切呼唤着自己的陈吉祥,少年郎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在睡梦当中。
“陈平安,快起来!”无可奈何的陈吉祥选择用最粗鲁的方式,他直接跳上了陈平安的胸膛,伸出藤蔓用力扯着少年郎两边的耳朵。
“醒了醒了,疼疼。”陈平安被迫坐起身,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耳垂,现在的他确信了自己并非处于梦中。
“陈平安,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陈吉祥将藤蔓伸出,在少年郎的眼前晃了晃,并示意着他往周遭查看。
少年郎早已发觉不对劲,犹记得昨日自己正处于酒馆之内,遇见了游侠许弱,还得到了说是大骊国师给予自己的两袋子精金铜钱,那为何会在这处地方醒来。对了,那两枚荷包!陈平安赶紧往自己腰间探去,那块刻有“十一”的玉佩安静地挂在他的腰间,心念落下,陈平安从咫尺物中找到了那两枚荷包。
将荷包取出打开后,六枚精金铜钱躺在陈平安的手心之间,触感与观感不同,温润如玉,似乎依旧留有昨日的温度。这就说明昨晚的一切并非梦境,陈平安对此毫无头绪。
“陈平安,快过来看!”小树灵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少年郎想要来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沉重,不似往日那般轻盈。这猝不及防的变化让少年郎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他下盘扎实,只是稍加调整,便稳住了身形。
两步跃至陈吉祥所在处,他发现被稀疏草丛遮掩的后面,插着一杆小巧旗帜,旗帜的上半部分已经断裂,黄巾布缎上有着如同符箓上的文字,被露水浸透的旗帜,其中的文字却没有丝毫散开的痕迹,看来这并非是寻常笔杆写就。
陈吉祥依旧在细细打量,而陈平安一眼就猜出了旗帜的大致作用。“你在这等我。”陈平安只留下这句话,便深吸一口气,身体轻盈跃起,如同草上飞腾一般,去到方圆几里之外搜寻了一圈。
等到少年郎再次回来时,手中多出了三杆同样的旗帜,只是断裂的方式各不相同。
陈吉祥看了看陈平安手中的三杆旗帜,又拔出自己身边的这杆,半知半解地说道,“这是阵旗?”
“应该是了,旗帜上的文字,我在《天箓宝鉴》上看到了,是一种辅助对敌的符箓,能够使人进入深层梦境,难以抵抗。看样子昨日我们闯入了他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听着陈平安的解释,陈吉祥一阵后怕,作为武夫的陈平安没有察觉也就罢了,自己作为天生地养的天地灵兽,竟然也毫无察觉,真的是太掉以轻心了。
陈平安低头沉思,手中旗帜被他来回揉搓,“昨日场景,恐怕自我们进入小镇起便是被困于阵法中。场景如此逼真,就连你都没有所感应,看来布阵之人修为极高,就是不知道是刻意针对我们而来,还是我们自己误闯而入。”
“这那怎么阵旗都断裂了?”
“应该是许弱先生,是他出手救了我们。不过阵旗哪怕断裂应该也有所价值,如今没有被收回,说明对方受伤不轻。”
“那,那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万一对方再追上来了,不就危险了吗?”
陈平安点点头,他将四枚阵旗小心收起,带着陈吉祥往西北而去。
一路在树林间穿梭,陈平安直到临近中午才停下脚步打算休整片刻。不远处有座山间溪涧流淌而下,此处地势极高,他们处于半山腰处,河道颇深,不知为何溪水却只有一半。
少年郎来到一旁坐下,他盘腿吐纳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在那法阵的影响下,陈平安的武道境界遭到了压制,现在的自己只能勉强达到武夫三境,得慢慢修养恢复,然而祸福相依,迫在眉睫的炼体阶段破境关卡也随之滞缓,让少年郎有了更多喘息的时间。心神落于体内,随着气血流向四肢百骸,陈平安的气息逐渐平稳,身体也不再同清晨刚醒时那般沉重。
“陈平安,救命!快来救我!”突然,陈吉祥的一声急促求救声打断的陈平安的思绪。
没有丝毫犹豫,少年郎纵身一跃而起,拔剑出鞘一剑斩向溪涧处,水面炸起水花,正在水中挣扎的陈吉祥得以脱身,他攀爬上岸,浑身湿透的样子颇为狼狈。
陈平安没有丝毫懈怠,不知水中何物袭击了陈吉祥,如今还未见到敌手,少年郎不敢掉以轻心。
待水珠落下,水面复于平静,一道黑影从水中蹿出,速度之快让陈平安都难以看清。
只见对方一脚飞踢,直奔仍趴在地上吐水不止的陈吉祥。陈平安有心阻挡却根本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只能出声提醒小心。陈吉祥茫然反应,被对方一脚踢中屁股,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黑影落定,陈平安这才发现对方是一只成精的绿皮蛙精,他一脚站定,手中挥舞着一根长棍,抖了个漂亮的收手势,朝着面前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陈吉祥大声喝道:“呔!哪来的丑陋妖怪,竟敢跑到我玄鱼大爷地盘撒野。”
被一脚踹翻在地的陈吉祥,又被说成了是个丑陋的妖怪,这让他恼怒万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树灵伸出手拦着陈平安,冷冷说道:“我自己对付他。”
陈平安见状颇为讶异,如此沉稳表现的陈吉祥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心中不禁对他夸赞了几句。
陈吉祥深吸一口气,用比那自称玄鱼的蛙精更大的嗓门喝道:“你个没长眼睛的东西,自己长得丑竟然还说我丑陋,真是癞蛤蟆蒙上眼,你美丑不分了。刚才在水里没准备好,来来来,撅好你的大腚,让吉祥大爷好好踹你几脚正正你的眼,免得你待会哭爹喊娘的求饶。”
那蛙精手持棍棒根本不答话,许是单脚站累了,他换了只脚站立,继续抖搂着手中的武器,如同看白痴般,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圈的丑妖怪。
对方越是不讲话,陈吉祥反而越是生气,看着对方的眼神,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双手往地面插去,根根藤蔓破土往前冲去,直击那装腔作势的青蛙精。
那玄鱼只是两腿发力翻身往后一跳,躲过从脚下破土而出偷袭自己的藤蔓,在空中或刺或挑,轻松拨开随之而来的藤蔓。
自称玄鱼的青蛙精一跃入水,他张口一吐,一支水箭迸射而来。陈吉祥赶忙用藤蔓抵抗,却被对方的术法轻易穿透而过。眼见不妙,陈平安想要上前帮忙抵挡,陈吉祥也是用双手护在自己身前,没想到那水箭在击中前的一瞬间散为水柱,如整个水桶泼下般,再次将陈吉祥浇作落汤鸡。
眼见对方再次吃瘪,诡计得逞的玄鱼浮在水面之上畅快大笑,四肢扑腾溅起阵阵水花。
被连番羞辱的陈吉祥咬牙切齿,他猛跺双脚,水中的水草竟被他驱使,将毫无防备心的玄鱼捆绑出岸,几根藤蔓随后便至,凌厉尖刺上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
“怎么样,还不求饶,喊声’吉祥大爷,我错了’,兴许我还能考虑饶了你。”陈吉祥用手扯着自己的眼皮,肆意嘲弄着成为待宰羔羊的玄鱼。
玄鱼轻蔑一笑,“就凭这?”
那青蛙精腮帮鼓起,吐出一个水泡,将自己包围在其中,先前受陈吉祥掌控的水草也是失去了联系。陈吉祥的藤蔓想要将这水泡刺破,却全部被对方反弹而回,伤不了丝毫。那玄鱼挣脱了束缚,缓缓落于地面。
两人又重新在地面对峙,一番术法的缠斗让两人有些呼吸急促,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陈平安在一旁看着这两只不及自己小腿高的精怪斗法,虽是知道术法威力不小,却还是有种家乡小镇家大人看着两孩童互相打闹的感觉。
眼见这场闹剧短时间难以收尾,陈平安只好出声阻止两人。
“你们都停下吧,一场误会而已,何必如此。”
只是那青蛙精丝毫不给陈平安面子,大声嚷道:“黑瘦猴子想要如何,就算你们一起上,玄鱼大爷我都一点不怵。”
听到此话,陈平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古怪叫法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刘羡阳,印象中也就只有刘羡阳这样称呼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