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情人难眷属
吃完晚饭,陈平安就带着陈吉祥翻看着那本从山岭镇买回来的《搜山录》,陈平安想看看真身是为天地孕育而生树木之灵的陈吉祥,是否如同文运火蟒暖树一般在此书上也有所记录。果然,树木之灵被记录在《搜山录》灵兽篇的第十一页。
《搜山录》灵兽篇序言所载,本篇记录所有灵兽,皆为自远古起现于世间之存在,其本身为夺天地之造化,有无上之潜能。能遇灵兽者,均为道缘深厚之辈,望能对其多加善待,引以正道。
道缘深厚吗?这才不足半年时间,陈平安便已遇到第二页的文运火蟒和第十一页的树木之灵,这是否能够说明自己的道缘深厚呢。可惜自己长生桥已断,无法炼气修行,道缘是否深厚也是件无足轻重的事了,毕竟武夫不能过于假以外物。仔细想来还真是件讽刺的事情,陈平安想到这里,不禁自嘲般地苦笑着。
“陈平安,这本《搜山录》是谁写的,怎么从远古到现在的妖兽,灵兽甚至是一些小精怪都有记录在上面啊。”
“这本书相传是礼圣与大妖白泽共同写著的,好像我们能够看到的,流通于世间的版本并不完全,是摹拓的刻本。还有更为详细的记载被刻在九座镇妖鼎上,分别立于天下的九座大山之巅。”
“哇哦,听着就好厉害。这个礼圣是谁?”陈吉祥对这种问题永远充满了好奇心。
“礼圣啊,他是。。。”
几声急促的咳嗽声响,打断了陈平安的话语。少年郎赶忙来到里屋,他站在床边观察着书生于睿的状况。
陈吉祥的判断相当准确,猛烈的咳嗽过后,书生于睿缓缓地睁开双眼。或许是屋内昏黄的光线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比较刺眼,睁开眼后的他再一次地眯紧眼睛适应光线。待他逐渐恢复意识之后,才确认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少年郎。
“你醒了?先别起来,按照你的伤势,还得再躺个几天恢复恢复。”
“我。。。我这是在哪里?”
“陈平安,你看这人还真是被揍迷糊了,连自己家都分不清了。”陈吉祥跳到陈平安肩膀上,指着书生于睿乐呵道。
“妖怪,妖怪!”于睿看到一个棕绿色小人对着自己说话,惊恐万分,看样子他并未见过类似陈吉祥这般的存在。
“嘿,怎么说话呢。要不是吉祥大爷我辛苦救治你,你能现在就在这活蹦乱跳的吗?少见多怪,下午比武大会的时候咋没见人像你这般大惊小怪的啊。”陈吉祥对这书生做着鬼脸,他对书生的印象要差上好几分。
陈平安笑着用手指戳了戳肩膀上的陈吉祥,他对着书生说道:“于大哥不必惊慌,下午你在比武场上被人打成重伤,是吉祥他用道气帮你护住心脉,后面也是他用木灵道气治疗了你。”
“还用了我兄弟的一枚珍稀丹药,这份人情怕是你还都还不上。”陈吉祥抢着说道,看样子对于书生叫他妖怪这件事,小树灵耿耿于怀。
“原来是这样,是我错怪二位了。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
“我叫陈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他叫陈吉祥,吉祥如意的吉祥。”陈吉祥只是冷哼一声,不用正眼去看书生于睿。
“多谢陈少侠,多谢陈。。。”于睿一时也犯了难,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那个站在陈平安肩膀上的小精怪。
“叫我吉祥大爷。”
“别胡闹。”陈平安笑骂道。
“多谢吉祥小兄弟,大恩不言谢,于某日后必会报答。”
陈吉祥听到这话还想多刺这书生两句,这时屋外有一清脆女子声音响起。
“于公子,于公子你还好吗,你在屋子里吗。”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响,屋外的女子关切地问道。
“是晴儿姑娘,我得去开个门。”书生于睿说罢便要起床。
陈平安连忙将其按下。“你别动,我去为她开门。”
陈平安来到外屋,缓缓将木门拉开。木门因为老旧而吱呀作响,打开后屋外寒风一股脑地涌入进来,冰凉的空气透过布帘侵袭着床上的于睿,书生因此而又开始了一连串咳嗽。
屋门外,站着一位灵巧可爱的姑娘,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套着一件雪白的棉袍,穿着打扮明显与这西门的巷弄格格不入。那女子看到是开门的是个生分面孔,一时间以为是自己敲错了门。
陈平安打量着这位女子,好像年龄同自己一般大,看到对方一副认错门的样子,他率先开口解释道:“晴儿姑娘是吗,我叫陈平安,于大哥因为有伤在身不便起床开门,他正在里屋休息。”
“于公子他还好吗,我听说他下午去参加比武大会,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晴儿姑娘急切的问道。
“他现在还算好。屋外这么冷,要不你先进来,咱们屋里聊。”
听到陈平安的邀请,那叫做晴儿姑娘的女子才意识道自己已经在屋外站了有一会了,寒风将她的俏脸吹得微红,好像小巧的鼻头也有几分晶莹溢出。她连忙进屋,屋子里倒是灯火通明,里屋外屋都点上了蜡烛,摇曳的昏黄光线将这并不宽敞的屋子照的透亮。屋内依旧整洁,只是地上的那件沾满血迹的外衣,证实着她先前的询问。
书生于睿还是踉跄地走出屋外,他的身子依旧虚弱,再加上之前一连串的咳嗽,倒是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感觉,说是走出并不准确,他应该算是慢慢地挪到了外屋。
晴儿姑娘看到于睿这副模样,被吓得用双手捂住了小口,不让自己因为担心而叫出声。于睿见状倒是向她张嘴一笑,示意自己现在并无大碍。
三人围着外屋的桌子坐下,陈吉祥顺势爬到陈平安这侧的桌子上,也想要参与他们的对话。晴儿姑娘看到了这松华山的小树灵,表情略显惊讶,不过倒也没有像书生那般失态,看样子晴儿姑娘应该是有接触过类似陈吉祥这般的精怪。
“晴儿姑娘,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我这里了。”于睿开口问道。
“今天比武大会结束后,有个姐妹和我说于公子也参加了大会,然后被打成重伤。我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小姐,小姐听说后心急如焚,只是她现在被老爷看管得紧,出不了府。她就差我晚时出来,查看一下于公子的情况,并且让我带来了这个。”晴儿姑娘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瓶金疮药膏。“小姐也不知道于公子伤势如何,就让我把这瓶金疮药带来为于公子疗伤。”
“晴儿姑娘有劳了,我现在身体并无大碍,多亏了这位陈少侠还有吉祥小兄弟。”于睿为晴儿介绍着屋内的两位陌生面孔,两人都向身着鹅黄衣衫的姑娘点头致意。
“那就好,那就好。”晴儿姑娘低声地重复着话语。
“你家小姐近来可好?”于睿开口询问道,提及祁府大小姐,书生于睿倒是难得有些腼腆羞涩,一点也不似下午站在比武场上时凛然不惧。
晴儿姑娘听到书生提及自家小姐,只是唉了一声。“唉,想必于公子你也听说了,我家老爷要把小姐许配给天南郡的郡守公子,小姐死活不肯,老爷一怒之下就将小姐禁足在家中。小姐近日来每天以泪洗面,饭都不肯吃上两口,谁来劝都没有用,都憔悴得不似往日模样了。”
听到这里,书生于睿急得从椅子上站起,只是这一下的动作,又使他咳嗽连连,他现在的状态,倒是与桌上的摇曳烛火类似。陈平安与陈吉祥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于公子,你不要激动。其实你又是何必呢,哪怕你比武大会之上赢了,获得了参加祁府家宴的机会又能如何,终究不能改变祁老家主的意思。小姐知道你冒险参赛是为了见她一面,可是她也不想于公子你因此而受重伤,甚至说是丢了性命啊,那样的话,会让我家小姐抱憾终生的。”
书生于睿默默坐下,他没有回应晴儿姑娘的这番话语,只是盯着烛火,眼神涣散,没有言语。
“于公子,我这边有小姐亲笔写的一张字条,她原本的意思是等于公子身体好些时再交给你,只是我觉得或许早点交给你,对你对我家小姐都好,你别怪我。”晴儿姑娘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她放在桌子上,轻轻推给坐在对面的于睿。于睿的目光恢复清明,视线从烛火转移到了这封信上。
“于公子,你好好养伤,我还要赶回去向小姐禀报,就不多待了。”晴儿姑娘说罢起身告辞,她分别向书生于睿和陈平安施了一礼,便独自离开了这座屋子。陈平安一直送她到屋门外。
“晴儿姑娘,想问下后面的比武大会,可有人打败那手持双锤的唐铁牛?”
“听说有一位身穿黑衣,头戴面罩的刀客将那唐铁牛打下擂台,只是那人并没有根据流程报名,也没有接受二管家赠予的家宴请帖就独自离去了。”
“原来是这样。”
“陈公子,我要抓紧回祁府了,就麻烦你照顾于公子了。”
“啊,好,晴儿姑娘慢走,路上小心些。”
待不见了晴儿姑娘身影,陈平安回到房中,用椅子继续抵靠这木门。
回过头,书生于睿已经将那封信拆开,信中只有一张对折的信纸,展开后发现只是寥寥写了两行字而已。可是于睿握着书信,双手颤抖不已,脸上早已泪流不止。
颤抖的双手握不住信纸,飘落在桌上,陈吉祥赶忙过去观看,只见信纸上所写内容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陈吉祥并不理解这行诗的意思,他跳到陈平安的肩膀上询问,希望少年郎能够给他一个解释。可是陈平安也只是挠挠头,表明他也不懂具体什么意思。两人只能默默看着书生于睿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们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不过根据之前赵金的话语以及晴儿姑娘的对话,两人也能够大致猜出了这行诗的意思是如何。
外屋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整个屋子的光影都随着即将熄灭的蜡烛跳动着。陈平安起身想要再去续上一根蜡烛,这时书生于睿开口道,言语之中饱含着哀伤的情绪:“陈少侠,今夜月色明亮,不如我们就着月色,也让这烛火歇息片刻。”
听到于睿如此说法,陈平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今夜月色皎皎,哪怕隔着一层窗户纸,也能为屋内带来朦胧的亮光。
陈平安重新回到桌旁坐下,于睿缓缓开口道:“我是鹤上城于家的第五代子孙,祖先搬到这座城定居时,家境倒也算殷实,只是到我这辈就已败落。我从小读书识字,读儒家经典,背诗词歌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实在可笑,我可没有什么振兴家族的伟大抱负。”于睿说到这,嘲笑着自己的可悲境遇。“为赚取碎银几两,我会在街上为有需要的人撰写家书,也会逢年过节时为他们题写对联,也是在那时我认识了祁府小姐。她叫祁清漪,是祁老家主的独女,是掌上明珠,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乔装打扮的她与晴儿姑娘正一起在街上游玩。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就是祁府的那颗明珠,只是知道之时已然晚矣,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祁小姐。”
陈吉祥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了一碗茶水,于睿接过后一饮而尽。
“我知道自己与祁小姐身份差距悬殊,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后来我与祁小姐说,再等我一年,只需要一年时间。”
“一年的时间,你能做些什么来弥补你们两人之间的差距。”陈吉祥问道。
“明年大骊京城的科举又会重新开始,听说是那国师崔巉操刀改制后的第一届。我有信心能够在明年的科举中中的,如此获得大骊官身的我也就有了与祁府提亲的身份与资格。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世事弄人,我与祁小姐连最后一次的见面也没有,只能通过这张冰冷薄薄纸张,来传达别离之情。”
书生于睿说到伤心处,又开始哽咽起来。陈平安与陈吉祥两人听着都各自沉默下去。
“哪怕是这样,你也得顾及一下自身的安危,参加比武大会,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陈吉祥难得劝慰着书生,他已经不再对书生有所情绪,相反地更加同情眼前书生的遭遇。或许这并不是下山没有几天的陈吉祥想要看到的人生百态之一。
“或许。。。”陈平安开口道,他看了看陈吉祥,又转头盯着书生于睿,用手摩挲着放在一旁的食盒。“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进入祁府的机会,想要好好地与祁小姐告个别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陈平安盯着于睿,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
书生于睿听到少年郎这句话,猛地抬头望向陈平安,他的眼神与陈平安对视着:“陈少侠,你有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