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雪中对
大骊王朝的国都内，在外生活十余年，本名宋睦的宋集薪正在翻阅着从天禄阁中借阅的书籍。
自从跟随他的皇叔宋长境回归大骊皇室一脉，认祖归宗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这位拳压一洲的亲叔叔。同样的，也就只是在宗人府将自己姓名重新登记的时候，自己才见到所谓的父亲，大骊当代国君宋正醇。还有自己的亲生母亲，皇后南簪，尊贵的皇后在仪式典礼举行的时候做回了一位普通的母亲，不断抹眼泪，表达亲生儿子得以归来的喜极而泣的感情。然而宋集薪看得出这些浮于表面的惺惺作态。
其实宋睦，也就是宋集薪对于这些个繁文缛节没有太多的反感情绪，唯一让他厌烦的，就是当时的仪式典礼上，自己必须饱含热泪，做给满朝文武看。想想当时也是真的着急，自己怎么也无法让眼眶湿润，因为对于与父母团聚，回归族谱他都没有多少的激动情绪，要不是王朱在一旁悄无声息的掐住宋集薪的大腿，恐怕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难以过这第一关。
宋集薪将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那座小镇的宅子里，就连宅子的钥匙都交给了他看不上的隔壁泥腿子，仿佛要与之前一切做个告别。他唯一从槐黄县城带到这座森严皇宫内的，只有他的丫鬟王朱。只是自从王朱与自己坦言了身份之后，就经常不在宫中，最长的一段时间是整一个月，这还是宋集薪与王朱相遇之后，两人第一次分开如此之久。
现在的宋集薪生活单调却不枯燥，他不用像自己的兄弟宋和一般上朝旁听，也没有任何一位朝中官员会与自己客套寒暄，除了可以翻阅的书籍资料比以前多的多以及王朱经常不在自己身边外，好像与外槐黄小镇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皇宫内的冬天，白雪纷纷落于宫殿之上，银装素裹，但宋集薪的寝宫之内倒是温暖如春，根本不需要披什么厚外套来御寒。
外面的太监慌忙来报，说是国师正在宫外的广场上，等着求见皇子殿下。
宋集薪满头雾水，这还是第一个前来探望自己的官员，而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崔巉。原本宋集薪以为要等到自己封王就藩才会再次以皇子身份出席正式场合。听说皇城边上的仿造白玉京被人毁去好几层，现在正在重新修缮，而自己的父亲，皇帝宋正醇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难以为继些许时日了，这个节骨眼上，国师大人来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不再关心脑子里的胡乱想法，眼下赴国师的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命令太监为自己备好衣裳与车马，立即前往广场。
广场之上，有一位老者站在其中，他丝毫不介意落雪淋湿自己的头发，就那么站在那里眼望着宋睦快步赶来。其实说是老者有些太过了，他身材挺拔，只是气质略显沧桑，可能众人对其的敬仰程度，让他近时间一步成为了老者。
崔巉嘴角略带笑意，看着快步走来险些打滑的宋睦，打趣道：“殿下不必如此着急忙慌的，这几分钟的路程，我还是等得起的。”
皇子宋睦可不敢与这位国师耍什么嘴皮，他恭敬作揖问道：“国师叫我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崔巉摇摇头，道：“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邀请殿下一同赏雪，不知是不是叨扰了殿下。”
“不敢。宋睦能和国师大人一同赏雪，荣幸之至。”
崔巉许是受不了此番作态，用手刮了一下眉毛上的雪花，对宋睦道：“殿下不用这么拘谨，只是陪我这个老头子闲聊两句。年纪大了，总想找个年轻人聊聊过去的事。”
“崔国师是想聊之前我在槐黄小镇的事情吗。”
崔巉嘴角含笑说道：“是的，想通过你了解一下我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师弟。”
宋集薪当然清楚，国师嘴里的师弟指的是谁，关于小镇的一些隐藏秘密，皇叔宋长境有和自己聊到过一些，这其中就有谈过自己学塾的先生齐静春，他其实就是浩然文圣的小弟子，也是国师崔巉的师弟。
谈论起以往在小镇的琐事，哪怕对面站着的是绣虎崔巉，这位皇子殿下也是没了一开始的紧张情绪。
聊过半晌，雪也不知不觉间停了，两人的肩头已落满雪花，崔巉轻轻掸去身上积雪，宋集薪也随之抖了抖肩膀。
“王朱是不是经常不在殿下身边，独自出门修炼去了。”崔巉问道。
“是的。不过也会定期回来，她还是如以往那般，没有什么变化。”宋集薪并不惊讶崔巉对于王朱的了解，若是这位国师对此一无所知，那才是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皇上应该时日无多了。”崔巉面无表情地讲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语。换做其他任何人来讲这句话，都会被视为大不敬，唯独是面前这位国师，用那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问宋集薪晚上打算吃什么一般。
宋集薪不敢接这个话题，他沉默以待。
“殿下觉得宋和继承这个位置，会做的比他父亲强吗。”崔巉的问题极为刁钻棘手，宋集薪明白这才是对方此行的目的，也是这场对话的重头戏。
他思索再三，给出了一份自认为十分妥帖的回答。“宋和从小就受皇上熏陶，再加上有国师您这位老师的悉心教导，相信他成了大骊国主以后，在国师的帮助之下，必然能够完成一国即一洲的伟大壮举。”
崔巉听到这番回答，神色平静，他没有发表任何点评，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昨天皇上就你未来的封地一事有咨询过我的意见，我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只说是要和你谈完之后再思考。不过封地一事并不重要，我更想了解，你对于这张皇位的想法。”
宋集薪听到这里，虽然四处雪落，但这位殿下的额头已是渗出些许汗水。
“我从小生活在骊珠洞天，不像宋和那般受过帝王之术的教育，对于这张椅子，毫无竞争优势，自己也从未有想过这样的可能。”
“是吗。”崔巉抬起头，从广场之上望向远方，稀疏间，有几家的仆人已经拿着扫帚开始清扫门前的积雪。
“如果没有这样的可能，那么王朱为什么要选择留在你的身边。”
一句平静的话语，却在宋集薪的心湖之间激起惊涛骇浪。
崔巉收回视线，望向身前这个低头不知是何表情的师侄。
“放轻松，这只是我们的闲聊罢了。其实说了那么多，我是想给给你看我做的一个梦。”说完，崔巉将手掌附于宋集薪的眼前。
待梦醒时分，宋集薪已经汗流浃背，他经历了比之前还要不可言说的奇妙历程。
“或许是真，或许是梦，殿下权当看了一场镜花水月。与殿下聊的很愉快，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崔巉说完便转身离去。
没走出两步，崔巉回头问了个问题，“宋集薪，你当时为什么会想到骗那个泥腿子去龙窑当学徒。”
没等宋集薪回答，崔巉继续往前走去，仿佛这并不是提问，只是帮对方回忆这件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