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出洋
李富贵的这个举动让这些人目瞪口呆,拿枪去打两江总督,这种大不敬的事情他们是想都不敢想,要是真把李富贵打死了还不得诛九族啊。这一下那个秀才也软了下来,跪倒在地讨饶起来。
“那你们总该做点什么表示你们的悔意吧?”
“看来你还是没有弄懂我的意思,我且问你,你们跳出我刚才说的那个循环了没有?按照你们的做法走下去的确可以结束这个乱世,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弄一个中兴,可是不要说中兴,连盛世都靠不住,康乾盛世的时候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国民生产总值世界第一,军队也是最强大的,可是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远在那之前我们衰败的命运就已经被定下来了,沉醉于盛世的美梦是最危险的,相对来说在乱世里人们反而更容易找到正确的方向。”
李富贵有些不耐烦了,“我这里扩军或许不是不行,只怕是北京不许啊,当年先帝就已经忌讳我了,现在恭亲王主政,我是不得不低调一些啊。”
李富贵的夫人要出洋这在各个地方都造成了巨大的轰动,赵婉儿的名声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即便是在两江这块李富贵投入无数精力加以引导的地方一个女人离开丈夫只身前往洋夷的地方仍然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不守妇道还只是最轻的指责,很有一些人借着这件事编排一些十分不堪的谣言来诋毁赵婉儿。
陆归延摇了摇头,“这我就说不上了,反正你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你不觉得用站笼站死十几个人和你以前的做法相去太远吗,这已经不是必要的使用力量了。”
“那倒不是,但是大人有力量去解救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伸出援手呢,更何况此举对大人也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大人能够平定天下的战乱自然会受到万民的拥戴,我不相信那个时候恭亲王或者太后能对您怎么样。”郭嵩焘虽然在心中仍然忠于咸丰,但是为了万民的福祉他还是说了违心的话。
“都后悔了?”
就在这时赵婉儿带着孩子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李富贵的心里实在是不好受,这些谣言对赵婉儿的伤害很深。赵婉儿走到案前向着李富贵福了一福,“妾身想为这些人求个情。”
李富贵一回头看到陆归延眼神有些怪怪的看着自己,“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好,我看大人为了拥兵自重,放任发匪、捻匪,你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吗?对得起死在屠刀下的千万百姓吗?不错,两江现在的确兵强马壮、百姓富足,可是这都是其他省份的百姓用性命、血汗堆出来的啊,这里面有湖南人,有江西人,有广东人,当大人在视察自己领地时泛起自豪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一想那些身处水深火热当中的百姓啊。”说到最后郭嵩焘情绪非常激动,可以说是声情并茂。
“后悔了。”
李富贵抄起一把手枪在手里玩了个花,对着那个秀才说道。“你们损害我夫人的名誉,既然法律不能惩罚你们,只好由我来和你们决斗,去挑一把枪吧。”然后又用枪点了点其他人,“你们不用急,一个一个来。”
两人见面之后郭嵩焘虽然执足了下属之礼,但是言辞间却很不客气,经常语带讽刺,李富贵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李富贵的话把郭嵩焘弄得有点糊涂,“别的地方我不敢说,我们湖南队为了结束这个乱世可是尽了全力了,大人如果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等您的救助那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那好,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郭某有一事不明想要向李大人请教。不知大人觉得发匪可灭否?”
这件事情就交给了宪兵队长石长封,李富贵命令他到酒店当中给他抓一批造谣、传谣的回来。石长封立刻精神抖擞的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最近关于夫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让李富贵的这些手下也感到非常的愤怒,他们早就憋着想整治这帮混蛋一下了。
“是,总不能因为我害这么多条性命,老爷你消消气,市井愚夫说的话也不能太过当真。”
“真有万世不堕的基业吗?”郭嵩焘明白了李富贵的意思,但是他很难相信。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是啊,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路是曲折的,虽然很难但是我们应当有这样的信心。”李富贵并没有听出来郭嵩焘话里的意思。
李富贵抬头望天想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对我夫人不敬的都得死。”这话让众人如坠冰窖,“不过你说大清律定不了你们的死罪倒也有道理,好吧,既然大清律不能制死你们,就只好我亲自来了,来人,给我拿几把短枪出来。”
大家心头都是一颤,站笼实际上比咬舌头更加危险,于是有几个人悄悄的试着咬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放弃了这种尝试,站笼虽然更加痛苦但是那毕竟是由着别人来弄,再加上一丝侥幸,最后所有人都选择了站笼。
这一下众人有点不明白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富贵这才明白郭嵩焘这是兴师问罪来了,“郭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在天下哪里不乱。我的人马如果单独与长毛比起来的确稍占上风,可是北方还有捻子,这两年洋人又打上门来,李某也是小心行事,不愿意将整个大局押在几场对长毛无关紧要的战役上,实际上长毛就是我们不打他们也迟早自己完蛋,这支军队腐化的速度实在是让我吃惊,现在的长毛所过之处再无当年纪律严明的景象,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就像那些八旗、绿营一样不堪使用了。”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啊,咱们自古就在大治、大乱,大乱、大治之间循环,可是世道变了,我们不能再这样绕圈子了,想要我去救他们出水火,他们先要弄明白怎样做才能得救,自助者天衡助之。”
“很好,那就全部拖出去砍了吧。”李富贵大声地说道,下面立刻一片喊冤、告饶的声音。
郭嵩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问题湘军也有,从左宗棠的来信上他可以看出湘军战斗力下降的同样也非常严重,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接受了李富贵的解释,如果只是兵力对比这个解释还说得过去。“淮河两岸一向是出精兵的地方,我这次游历发现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在这块地方再征个十万、八万的军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学生想向大人讨个差事为大人招募人马,等到来年一举平灭杨贼,到时候石贼也就孤掌难鸣了。”郭嵩焘将了李富贵一君。
“有的,出去之后仔细的看,希望你能有所发现。”
李富贵有点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敏感的?怎么会得罪自己呢?“石逆现在四面攻掠,杨贼又在广东连连得手,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不过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有我在长毛翻不了天。”
郭嵩焘冷笑两声,“也罢,早听说大人天杀之名,郭某一直没有见识过,今日我就来试一试大人的刀究竟有多快。”郭嵩焘为了一吐为快也算豁出去了。
“这样啊,好,苏州府的衙门外面有一排站笼,本来我是打算拆掉的。你们如果自愿进去站几天,一边站一边喊:‘这就是乱嚼舌根的下场’,我就相信你们是真心后悔了。”
“对对对,我们就是整天闲着没事干所以胡说八道呢,真的是无心的,夫人以德报怨,这番大恩大德我们一定永记于心,等我们出去为夫人多多鼓吹,谁要是再敢乱传夫人的坏话,我第一个和他没完。”那个秀才看到一线生机立刻嘴巴变得甜起来了,其他人也齐声附和。
郭嵩焘笑了笑,“大人也说了发匪现在日趋腐坏,所以新兵不必非要像富贵军那样一水的英式装备,只需要严加训练就可以了,只要数量上压倒发匪,而且我观两江并不是挤不出银子了,到时再加上大人的神武,发匪布是举手可灭吗?”
李富贵无奈的摇摇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夫人请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绝对不会。”
有个秀才则出声抗辩,刚才他不肯跪的时候李富贵就注意到他了,李富贵的这些衙兵可不知道天子门生是些什么东西,看他不跪抬腿就是一脚,那家伙一下就老实了。这会可能是稍稍缓过点气,又挣扎着想站起来。
李富贵想了想,郭嵩焘的指责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正确,他也并不想否定这一切,他只是想从另一个角度来重新解读这些事实。“郭大人认为其他省份老百姓的苦难都是李某造成的吗?”
“我是出言辱及夫人,可是按大清律也罪不至死,还请大人把学生交给苏州府量罪定刑,学生没有不服的。”这话刚一出口,周围就是一片附和之声,交给苏州府虽然也少不了苦头吃,不过总比落在这个活阎王手里要强上百倍了。
“先生言重了,李某虽然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是也并不是一味的胡乱杀人,如果先生言之成理,李某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先生呢?”李富贵出言宽慰郭嵩焘。
“说起来先生与我有上下级的名分,不过在下对郭先生一向是十分看重的,听说先生除了一肚子的经世学问之外,一身铮骨也是当世无二,现在怎么也学着讲起这种违心之言来了。”
“大人,您让我有话直说,可是您却这样不肯开诚布公,真是让我有些失望,大人认为我能相信您会介意恭亲王是怎么想的吗?”
“岂敢岂敢,李大人粗中有细,郭某佩服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对大人有什么看法。”郭嵩焘虽然嘴上否定,不过从他的语气里谁都能听出他讲得是一句反话。
这次是李富贵第二次派出大批人员出访,出访人员中又有他的妻子和儿子,所以准备起来就更是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动手。海莺作为静远号的舰长负责此行的护航,郭嵩焘作为使团的团长也要肩负起巨大的责任。站在港口一直看到船队消失在天际李富贵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以前也曾经一出门就离家一两年,却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虽然远在他乡却知道在那遥远的地方有自己的家在等着游子回去。
当这些谣言终于传到李富贵的耳朵里之后,这颗天杀星终于爆发了,李富贵不明白这帮混蛋为什么总是喜欢在男女的问题上做文章,他现在不想管这些人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因为这可能是第一次他因为愤怒要杀人。本来夫人带着孩子马上就要踏上遥远的旅程就让他心里不太好受,这帮家伙现在来戳他的肺管子当然让他怒不可遏。
“郭先生似乎对李某有些看法,若是兄弟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先生当面指出来,李某是个粗人,有时候得罪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
“知道,知道。”大家点头如同捣蒜。
众人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两江总督衙门还是某一个黑道的堂口,所有人都跪在那里没有动弹。
李富贵摆了摆手制止了衙兵的行动,“好,死之前,就让你把话说完,也好叫你死的瞑目。”
“我也觉得最近有些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升了级的缘故?”
李富贵一愣,“夫人要为他们求情?”
“就没有一个人敢放手一搏的吗,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躲在背后编排那些鸡|巴事的都是懦夫,”李富贵环视了一眼“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人对此表示异议了,那就砍头吧,法场收拾好了没有,这么多人杀头总要隆重一些。”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这次英法二夷来势汹汹,我们也算是见识了洋兵的厉害,不过我观大人的兵马却也不输洋兵多少,为什么这两年来战果如此之少。杨贼偷袭广东,大人进军太平府本是一着好棋,可是为什么到此止步,看着广东大片的土地落入发匪之手,石贼在湖北兴风布雨也未见大人派一兵一足,郭某实在想不通,还望大人赐教。”
宪兵队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中午就给李富贵抓来了三十多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李富贵坐在堂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跪着的一大片扭过头向石长封问道:“你都核实过了吗?不会有弄错的吧?”
“有大人在长毛自然翻不了天,不过想要剿灭他们却也很难。”郭嵩焘的话里有话。
李富贵与郭嵩焘的再一次见面气氛不是很融洽,郭嵩焘出于两方面的原因对李富贵的人品十分的不齿,首先这些年来湖南人为了镇压太平天国革命可以说是抛头颅、洒热血,有的时候甚至出现一个家族的壮年男丁全部战死的事情,所以当他看到李富贵对于剿灭太平军只是采取敷衍的手段他当然会觉得不可容忍,特别是李富贵还窃取了镇压太平天国的主要功劳就更让他无法接受。这是从私人感情上来说的,在公郭嵩焘深受咸丰赏识,他也一直以忠臣自居,李富贵这种拿着朝廷俸禄却不真心为朝廷办事的做法当然也让郭嵩焘感到愤怒,虽然他也承认两江的发展简直可以称为奇迹,但是这种奇迹的产生却是基于李富贵的一己之私,这使得这些成就失去了他们原来应有的光彩。
“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看来我看错了。”
“招募新兵啊,没钱啊。”李富贵两手一摊,这倒不全是假话,全国的总督府可能就数李富贵的最寒酸,他甚至把临街的那一面墙拆了改成小商品一条街,惹得全苏城侧目,大部分人感到非常好笑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李富贵非常穷,这从日常的排场上也能看出,毕竟洋枪洋炮的价格不菲,李富贵要养活那么大一支军队看起来的确不容易。
李富贵长叹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湖南人总是和我犯冲,可能是我们性格上不和吧。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倔,你倒说说看,把这些事情弄得那么清楚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算了,今天咱们就把话讲清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其实倒有一两个想要咬舌头,可是实在鼓不起勇气。“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咬断舌头实在是大大的不孝,能不能请大人换个法子?”
“一般说来,江湖上的朋友为了谢罪都会来个三刀六洞什么的,最不济也要切个小手指,你们既然是舌头惹出的麻烦就把舌头留下来好了。”
看着赵婉儿转身离去众人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你们都知道自己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