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月黑风高夜
入夜，整个万宏城终于逐渐从一日的喧嚣热闹中解放了出来，街道上的人们和商贩也都各自收拾了东西回家休息去了。
可能是气温下降的原因，外头忽然起了风，卷着风中飘落的树叶打着旋儿的从一条条街巷穿过，路过窄巷时还会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仔细一听那声音却又没了。
管如泉刚拉开木窗就被冷风撞了个满脸满怀。她看了看床上睡得深沉的任沐歌，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整个黑了下来的万宏城，有些不想多管闲事去看那马家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了。可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去确认一下马家有没有那些被雇佣的乞丐们的身影罢了，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大不了看一眼就回来嘛。
这么想着，她便顶着瑟瑟的深秋夜风从窗边翻身而出，回手将木窗虚掩上了。
这个时间一部分的百姓早就睡得沉了，也有一部分人可能刚进被窝，街上连打更的人都看不到一个，管如泉早就换上了自己黑色的夜行衣，仿佛一道鬼影一般身形轻盈的闪现在了一道道院墙上和民房的房顶上。她早就打听好了马家的位置，这时候又是万籁俱寂，夜色深重，天空月色也被吹来的乌云层层遮盖住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会注意到她，自然是飞檐走壁选择最短路径往马家直接飞掠而去了。
管如泉在夜风中穿梭，带起了阵阵布面抖动在风中的呼啸声，好在这城中的夜风声越吹越大已完全盖过了她的衣衫发出的猎猎响声，随着离马家越来越近，管如泉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只见如墨的夜色中恍惚得跳跃着一个黑点儿，从这个房顶跃向另一个墙头，而后终于在马家的厢房顶停了下来。
管如泉在落脚的位置伏下·身子，仿佛一条贴在房顶的黑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后，便放眼往马家的别院看去，却只见有几个穿着仆役装的瘦弱男人正抬着一卷草席往一个毛驴拉的板车上放。这几个人刚把草席放好，就从别院的门口又走了几个人进来，那几人同样是抬着一卷草席，也照着之前几人的动作将草席放到了板车上后，便退后站在一旁不动了。
他们没动，管如泉便也就耐着性子静静地等着，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嘛。
两伙人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八字胡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对那两伙人安排道:“你们俩去把‘夜宵’分别给大少爷和二少爷送到少爷们各自的书房里去。你和你，去把窖藏的酒取一坛分两壶给两个少爷送去。你们四个去厨房准备两个下酒菜，分好盘也给少爷们送过去。快，现在就动起来！慢了的，出纰漏的，都得去矿上充公！”
几乎是瞬间，那两伙下人便完全散开按照管家的吩咐各自去忙了。
管家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板车上的两卷草席，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便离开了别院。
终于下人们散去，厢房顶的管如泉也坐起了身，有些摸不清这些人到底在干嘛，于是只能轻身功法一发，直接从房顶跃下，一边警惕的查看着四周，一边往那板车上的草席卷看了过去。
照外面百姓们的话说，是马家的人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小的便直接留在府上做佣人了，大的就送到自家矿上以雇佣的身份任用他们。
可现在的情况是，管如泉并未在马府看见小乞丐们的身影。
这就奇怪了。照理说乞丐人数众多，就算马家只收留了一小部分小乞丐，人数也应该够多的了，那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不到一个小家伙。
除非，百姓口中所传的事实际上并非事实……
管如泉正想到这里，脚步也已凑近了那板车上的草席，便弯身凑到其中一个草席的一端朝里看去。
嚯……居然是人的两只脚！
管如泉立时被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的向后踉跄了两步，呼吸都不自觉的滞住了。
活的？死的？管如泉从一旁的地面上捡了根树枝从草席那端伸进去捣了两下，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死了。
管如泉又察看了下一旁的那个草席，不出所料，同样的情况。
既然是死人，那就不怕被发现了，管如泉便大着胆子将其中一个草席扯散开了。
结果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具光着身子的小孩子尸体。
管如泉只觉心里一紧，忽然有了种不好的猜想浮上了心头。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又将另外那张卷起来的草席扯了开来。
果不其然，又是一个小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同样的不着寸缕，表情狰狞，身体上还散乱的分布着一些大小形状各异的淤青，甚至手指的指甲也都差不多呈撕裂状了，手腕处还有被人用手紧握后留下的青紫指痕。
看到这里，管如泉便已经不忍心继续往深处探究了，她已经明白了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了。甚至，她还能够联想到，那些在万宏城百姓口里所谓的被马家收为了仆役的孩子们的下场。恐怕，都跟眼前这两个孩子一样，‘被雇佣’后便彻底失踪了吧……
马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是啊，一个个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疼没人爱的小乞丐整日流落街头乞讨，又有什么人会真正的关心他们的生死呢？那些围观的人，看到有大户人家愿意收留他们，羡慕嫉妒都来不及，又有谁会考虑拉走他们的究竟是救苦的菩萨还是索命的阎罗呢？
管如泉的牙关逐渐咬紧，眼神逐渐冰冷……
马家的杂碎们！！被那一双双澄澈的眼睛用感激的目光望着的时候，一定很爽吧？？被他们感谢的时候你们心里可曾有过那么一瞬想过以真心待真心？施暴的时候，你们又可曾犹豫过？？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怎么下得去手的？？
管如泉只觉自己的胸口正被满腔难言的怒火逐渐填满，将两侧衣袖一抖，两柄匕首闪着寒光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早就说了，她不是个嗜杀的人，但今天……她就要杀尽这群不是人的畜生！
黑色的影子连闪，管如泉已将轻身功法用到了极致，愤怒已让她变得毫无顾忌，将之前柳素素教她的暗杀身法全数使出，所到之处，只见血花飘飞，院内的仆役们仿佛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接连倒地，连一声惨呼都没有机会发出。
今天这里所有的马家人都要死！目睹过惨剧发生的人，见证过全部过程的人，参与其中的人，推波助澜的人，冷眼旁观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马家的院落里、长廊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仆役和护卫，每个人身上都只有脖颈一处的致命伤，伤口仿佛一张妄图择人而噬的大口，血液从其中汩汩流出，逐渐染红了土地。
而院落深处，那个仿佛索命无常一样的黑影身形辗转腾挪间，便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生命。
然而越是不停地杀下去，她心中的怒火就越盛。这些渣滓都不是主谋，不是最后的罪魁祸首！她的脸她的发她的衣襟早就被杀掉的人们溅出来的血染红了浸透了，一股子咸腥气萦绕在她的鼻尖，她也好似感受不到一般，继续前行，继续杀戮。
她已经杀红了眼，到了后来什么隐匿身形，什么躲避攻击都完全被她抛在了脑后。速度也终于在一次次击杀中逐渐慢了下来。当她站在马府其中一间透着烛光的书房前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血人一样了。衣服上多了不少的破口，有的在胳膊上，有的在后背，有的在腰间，自己的匕首已经收了起来，她手里此时握着的，是马府护卫的长剑。
她刚要深吸一口气，便听到一声稚嫩的尖叫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随后隐约的传出了一阵男人猥琐的笑声。
来不及调整心态，管如泉憋着一口气后退了两步后，身体猛然前冲，待到靠近门口后，一个旋身，整个人飞身而起，两脚合到一处同时发力，直踹向了面前木门的中间。
“咔嚓”一声，木门的门闩应声而断，管如泉也从被踹开的木门中间穿过斜落进了书房里。
而后管如泉借势矮身一滑，直接就滑进了书房深处，在一张木床前两个身位的地方停了下来，单手一撑，身子一跃而起，整个人还处于凌空状态时便将手臂一挥，手中剑已向着那床边站着的男人横劈而去了。
然而那只穿了个裤子，光着上身的男人显然也是个练家子，早在管如泉踹门而入的时候，他便伸手抽出了绑在一旁用来挂床帘的床柱上的长剑，摆好了对敌的姿势。
这会儿眼见着管如泉的剑横向劈来，男人便马上立剑格挡，倒是勉强挡下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