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昏沉之间,冷逸仿佛又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梦魇。
“逸儿,逸儿……”
“逸儿快来,快过来。”
冷逸站在一团黑雾之中,他努力想看清黑雾后的人影,却始终看不清,身体像是被人定住,竟一步也迈不开。
胸口猛的一紧,心脏开始不受控制,一抽抽的疼。
“你是谁?你在哪?你给我出来!”
“回答我!我求求你回答我!我要醒了,我就要醒了!”
冷逸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泪水一滴滴落下,他伸出颤抖的手,却终是一段泡影。
清晨,叶萧然叼着个苹果,一进门就见冷逸一脸惨白,冷汗直冒,泪水更是流了满脸。
叶萧然吓的嘴里的苹果都来不及咽,疾步上前。
“不会是被鬼压床了吧,哎!醒醒!”
手还未触碰到人,手腕就被猛地攥住,只听咔嚓一声,叶萧然疼的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传遍客栈。
张婶子举着菜刀就冲了进来,“咋的啦咋的啦,叶妹子你这是咋的啦。”
叶萧然捂着被扭伤的手腕,一把鼻涕一把泪,冲床上的人吼道:“你有毛病啊!”
“叶妹子!”
张婶子这才瞧见,叶萧然的手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着。
举起菜刀,刀上还沾着几抹菜叶。
“你这忘恩负义的狼崽子,竟敢伤我叶妹子,老娘要你好看!”
说着就要冲冷逸动手。
冷逸闪身躲开,几步下床,来到叶萧然身前。
“叶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他迅速出手,叶萧然只觉疼痛难忍,几近昏厥。
“叶姑娘,好了。”
“你…大…爷…”
叶萧然有苦难言,短短几分钟,手腕被扭折又被接上。
张婶带着叶萧然去了医馆,回来时手腕处打了厚厚一层布条。
叶萧然刚进屋,孩子们就围了过来,一个个探头探脑,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十分可爱。
“叶姐姐,疼吗?”
“疼,可疼可疼了。”
叶萧然蹲下身,故作抹了几滴泪。
“啊~叶姐姐别哭,小熙抱抱,抱抱就不疼了。”
“抱抱……抱抱。”
小小的身子,一个接一个往叶萧然怀里扑,叶萧然笑着,突然有种子孙满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们若是连这点小伤,也要心疼成这样,那这辈子也不用学武了。”
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打的孩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叫小熙的小男孩,默默从怀里退了出来,稚嫩的小脸揪成一团。
“叶姐姐你是大人了,大人是不能喊疼的,你要坚强。”
“嘿,小鬼头,小小年纪,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叶萧然没好气的,上手掐了把小男孩的脸,拍拍屁股,“去,一边玩去。”
可孩子们却没有动,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冷逸。
“今日时辰不早了,若你们想学武,明日早起,我来教你们。”
“真的吗?”
“君无戏言。”
“好喂!”欢呼声四起,孩子们兴奋的手舞足蹈,客栈小院热闹的不行。
叶萧然来到冷逸面前,抬手晃了晃,“冷大人,不想解释解释?”
“咳,是冷某的错,姑娘想冷某怎么做,才可赔罪。”
“赔罪?”
“姑娘但说无妨,只要冷某能做到。”
哼,叶萧然冷笑,围着冷逸打量起来,这人生的倒是金贵,都这样了,骨子里还透着股京城公子哥气。
“好说好说,你跟我来。”
勾勾手指,示意他跟上。
哞!牛棚外,叶萧然捧着一把干草,老牛伸出脖子,吃着正欢。
“叶姑娘这是,要我帮你喂牛?”
“你会么?”
面对叶萧然的挑衅,冷逸身体力行,熟练的抓起一把干草,这不和喂马差不多。
小样别得意,你姑奶奶我是这么良善的人吗,老娘可记仇着呢。
叶萧然微笑着,打开牛棚的栅栏,努努嘴,“冷大人,请吧。”
冷逸皱眉,“这是何意?”
“冷大人,日上三竿,地里的菜正旺着呢,正是施肥的好时候,可偏又不巧,手受伤了,就只能劳烦冷大人您喽。
“你,你想让本官去陶牛粪!”
“嗯哼,有什么问题吗?”
“你!”
冷逸一靠近,叶萧然立马后退,捂着手腕装起来。
“啊~手好疼,好疼。”
冷逸咬牙,“算你狠。”
挽起衣袖,随手找来把铲子,弯腰进去,专属于牛棚的味道直冲鼻腔,熏的冷逸憋红了眼。
“筐在这,记得多掏点,不然地里不够用的。”
叶萧然看着冷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往日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居然在这陶牛粪,说出去谁敢信。
一会的功夫,冷逸就提着筐牛粪走了出来,衣摆和鞋面脏兮兮的。
“这些够了吧。”
“够…太够了…”叶萧然没憋住,笑了出来。
冷逸脸越来越黑,“地在哪?”
叶萧然笑着,“那边,我带你去。”
日落,二人回到客栈,冷逸不发一言,沉默上楼。
“来!吃饭喽吃饭喽。”
张婶把汤端到桌上,招呼着吃饭。
“张婶我来帮你。”
“哎哎哎,叶妹子你坐,手都还包着呢,就差几副碗筷,我去拿就行。”
王叔刚回来,放下渔具,喝口茶的功夫,就又起来忙活了。
叶萧然有些不好意思,就手崴了,哪就那么金贵。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另一只手又不是不能动。”
“哎呀叶妹子,放心让你王叔来,你出去等着就行了。”
叶萧然还想坚持,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我来吧。”
“你是?”王叔皱眉,一拍脑袋,“哦,你是昨天那个,晕门口的小伙子吧。”
“是我。”
“嘿嘿,小伙子长的挺俊啊,就是身子骨不太硬朗,昨天大夫来给你瞧,说你身子挺虚啊。”
王叔特别自来熟,上前拍拍冷逸的肩。
“小伙子,跟哥说,是不是不学好,三天两头跑去逛窑子?”
冷逸默默挪开一步,拉开距离,“并非,只是受了些内伤罢了。”
叶萧然转身,肩膀笑的一耸一耸的,这村里的大夫哪知道内伤,硬是把内力受损,看成了体虚。
“王胖子!你搁外头干啥呢,进半天进不来!”
“来啦来啦,夫人我这就来。”
饭桌上,四个大人带着一圈小的,围坐在一起。
小孩们吃饭出奇的乖巧,各自扒着碗里的饭,根本不要人操心,吃的喷香。尽管桌上只摆了几盘野菜和咸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王叔夹了几筷子野菜,叹气道:“这么下去也不成,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不我明个打鱼,跟东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带回来几条死的,给孩子们补补,炖锅鱼汤喝。”
“你呀,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些做什么。”张婶不满的,在王叔鞋上踩了脚,“我劝你还是别折腾了,就你那东家小气的劲,别说死鱼了,怕是连颗眼珠子都不会给你。”
“我……”
想想也是,王叔摇摇头只好作罢。
冷逸放下碗,“这附近可有何伙计?”
“你想做工?”
“承蒙二位收留,我……”
不等冷逸说完,叶萧然出手打断,凑近小声道:“你疯啦,现在外面刺客还在满天找你,你现在出去抛头露面,是想这里所有人陪你一起死吗!”
“放心我学过一些易容术,虽说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旁人应该分辨不出来。”
“你俩在那,滴滴咕什么呢?”
王叔一脸疑惑,不解叶萧然为何这么大反应。
“哦,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他的身体,要是晕在外头,旁人当他碰瓷,把他丢出去怎么办。”
叶萧然重新端起碗,随便编了个理由。
“这倒也是,小伙子你要不再休息几天,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赚钱那都是小事。”
“不妨事的,我外伤不严重,内伤只需慢慢调理,几日便可好转,不耽误伙计的。”
见他坚持,王叔也不好再劝,“嗯……要不这样吧,我东家明日正好要设他儿子的百日宴,正缺跑堂的,小伙子明日我带你去试试,看看东家瞧不瞧的上你,这样咋俩在一块,也好也好有个照应。”
“好,多谢王大哥了。”
“哎呀客气客气,我就一搭桥的,主要还得看你。”
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上叶萧然帮张婶,给冷逸送去件衣裳。
门从里面打开,叶萧然将衣裳递给冷逸,“给,虽是王叔穿过的,但张婶都洗干净了,料子是差了些,可起码看上去比你这身破了的好,你也别嫌弃凑合凑合穿吧。”
“既是他们的一番心意,我不会嫌弃。”
冷逸收下衣裳,眼神示意还有事吗。
“你看出来了吧。”
“看出什么?”
“别装了,只要是不瞎都看得出来。”
叶萧然声音轻了些,怕吵到隔壁屋子里的孩子们。
“这里的孩子,都不正常。”
“所以呢?”
“所以,你为何还要答应教他们学武,他们四肢都不全,根本习不了武。”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
冷逸闭上眼,靠着摸索一点点摸到桌上的佩剑,清风浮动间,利剑出窍朝叶萧然而来,瞬间刺入身后的柱子上。
“叶姑娘你看,失明尚且能用剑,缺了一只手,一条腿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世上没有习不了武的人,只有不想习武的人。”
叶萧然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艰难挪动有些僵硬的手脚,转身离开。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