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芙卡宁娜(十二)
她本是在熟睡之中，却被轰隆隆的爆炸声与嘈杂声吵醒了。
“卡洛勒？”
她揉了揉自己朦胧的双眼，睁眼看去。房间里空无一人，就连在平时睡得很死的霍比格与安坦恩这两个矮人也不在。
然而，嘈杂声与爆炸声还在继续，震得四周发颤。一切都如此地真实。她这才知道，这一切原来不是梦。
她睡眼惺忪地换上了常服——她最喜欢的那套绣着斯莱亚花的棕黑色大衣，跑到了城堡外，想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斯莱亚花是她最喜欢的花之一。因为其盛开在雪山之上，有着白雪一般的洁白花色。并且该花迎风生长，是“纯洁”与“自由”的象征。
而这套棕黑色的北境大衣，便是在洛斯迪亚的十日新年里，卡洛勒所送给她的礼物。作为回礼——其实在更多的意义上则是信物，她便送给了他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她龙牙护身符的其中一颗巨龙的牙齿。
据她在当时所告诉我的，这也是他们圣德洛米尔人的一个习俗，也是信任——他们出生便会将两颗巨龙的牙齿作为自己的护身符佩戴于身。
在等到遇见自己所认同或是认为值得去爱的人时，他们便会将其中一颗龙牙送给对方作为信物，以及彼此之间的约定，而芙卡宁娜则是后者。当然，前者也占了一微小的部分——毕竟她在那时还没有服过任何人。
因老弱病残而无法战斗的人已经撤离到了领主的坚固城堡里。然而，还有一些被北方联军的投石车所炸呆住了的平民与士兵，浑身是血地，仍在街上不知所去地四处游荡。
支援队们在南部城墙与维多利亚教堂之间来来往往地奔波着。不断地有伤兵——其中有人类和精灵，从城墙之上运下，被抬进了教堂里进行治疗。
据说维多利亚教堂是在卡兰德二世（即希斯·坦列安纳的曾祖父
）时期所修建的，而在当时的那个时候，则是洛瑞利尔人刚开始信奉冰神娜洛丝柯的年代。
一位来自东境覆雪山丘的女传教士维多利亚带着娜洛丝柯的旨意来到了灰城，并双手将其奉上于北境之主的厅堂。
很快，灰城里出现了更多信奉娜洛丝柯的人。传教的风气以灰城为中心，向北境四方蔓延开，并在卡兰德·坦列安纳的支持下，洛瑞利尔人以那位女传教士的名字命名，建立起了维多利亚教堂。
冰神娜洛丝柯是一位象征着爱情的浪漫神明。在她的注视之下，北境的大小婚礼几乎都在维多利亚教堂里举行。但是，当在战争降临之时，维多利亚教堂也同时变为了战时医院，承担起了救治伤员的责任。
“婚姻”与“救助”这两大传统是自第二任维多利亚教堂的堂主梅杰西开始传递的，并传承至今日，这里亦是如此番的模样。
人们满是灰尘与烟熏味地与她擦肩而过。看着惊慌的人们，她竟一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拦下了一名支援队的队员。这名中年妇女正和另一位女孩一起协力着，抬着一名满脸血肉模糊的伤兵，朝教堂以她们最快的速度飞奔而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有这么多人受伤？大家为什么都在跑？”
“傻丫头，快跑吧。北方联军正在攻城。”
“什么？攻城？”她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是挡不住的，尽管有精灵的帮忙。在第一轮北方联军的轰击中，就有一百多个人被炸死、压死——快去躲起来吧……”说罢，两名支援队员抬着伤兵走了。
“芙卡宁娜！原来你在这里。”卡洛勒不知是从何处赶来的。他一见到她，就一下子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们几个出去转了一圈，去看了看情况。”霍比格抱着巨斧走来，而同行的还有安塔恩。
安塔恩笑道：“我们一回来看见你不在房间里，这小子被吓得都快哭了。”
“你才要哭了。”卡洛勒松开了她，朝安塔恩抗议道。
芙卡宁娜看看四周，又看看站在眼前的这三人，眉头紧皱起来。似乎少了两个人。
“罗姆和娜维洛莎呢？还有那个叫做‘维克奇奥’的精灵王子，他们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霍比格挠了挠他的头发：“那个女精灵和那个小胖子在攻城之前就出去了。临行之前，我看见他们在走廊里鬼鬼祟祟地弯着腰，还谈论了什么‘焰火’……”
安塔恩继续补充道：“维克奇奥带着尖耳朵们跑去这座城市的南部城墙那里了。说是……要去报仇。”
“哦对了，你知道现在城墙那里打得有多激烈吗？北方的那些混蛋们久攻不下——你真该去听听，他们的惨叫声简直就像是在杀猪一样。”霍比格捧腹嘲笑道。
“我们去城墙。”
“去城墙？我没听错吧？”霍比格有些惊讶。
“丫头，他们的数量很多。这样做的话，无异于是送死。”安塔恩也劝解道。”
“我们会带上那两头巨龙。”
霍比格继续说道：“当时在精灵那的时候，你哥哥他的那头比你的还要大，但是还不是和其他巨龙一样被他们给搞下来了。谁知道这次那些黑影在不在，或是有其他奇怪的鬼东西。”
“但是希夫列尔和帕耶切拉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跟她去。”卡洛勒说道，他站于众人面前，“因为娜维洛莎和罗姆，还有维克奇奥在上面——和我们一路走来的捧于在上面。”
安塔恩问道：“小子，那你想怎么做？”
“我们会杀死那些混蛋，找到他们，并把他们带出来。”
“你一定是疯了——你们两个一定是疯了。”霍比格逐渐地开始狂笑，眼睛里闪烁着对杀敌与冒险的激动，“啊哈哈哈哈——如果我家老爷子还在的话，他看见我去做这件傻事，我想一定会说我一天……但是，我喜欢这么做。”
安塔恩还很犹豫：“只是……光靠我们几个的话……实在难以扭转局面。”
“抱歉打扰一下，你们要去城墙？”
芙卡宁娜扭头看去，发现竟是一群妇女和上了年纪的平民，正手持着各种如铁锤、草叉、镰刀等生活中有着杀伤性的工具，正站于他们的身后，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没错。等等，你们不是应该在城堡里面避险吗？怎么都出来了？”
“他们还拿着自己的‘武器’。”卡洛勒走上前提醒道，“他们每个人的浑身都充满了斗志，尽管手中的武器十分简陋。”
“对，但是我的儿子还在上面——正在那座满是血与尸体的城墙上与那些混蛋战斗！”一位老者挥舞着手中的伐木斧说道。
“我们可不能让我们的下一代在前面浴血奋战，而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却躲在壁垒里苟且偷生，最后老死！”
“对啊——”
“小丫头，咱们洛瑞利尔人是不会抛弃任何一位族民，任何一位北境人不管的。”
“请你们带上我们吧。”
“还有我们。”半人们拿着自己的武器走来——他们在此时的夜空下，早已化为了野兽形态。
一名头为野猪头的，浑身长满了刺毛的猪人指着城墙的方向说道：“维克奇奥那个家伙不愿意带上我们。那些精灵认为我们的数量如今稀少，不能与他们一起送死。”
“但是瞧瞧你们的族人、你们的种族，在那场坑道之战之后，半人只剩下了……”她有些焦虑与不解。
“但是半人还能战斗，精灵能，人类能，那么我们也能。”
“龙裔，别忘了，精灵的数量也很少了，而我们也是森林的一部分。森林各族，无论是精灵，还是树人，或是我们半人……都应该和森林，和那些白树共生共死的。”
“然而，那棵树王死了，但是我们还活着，这里面一定有着需要我们去做的事。”
芙卡宁娜仍在犹豫，却被一直在一旁思考的卡洛勒提前接过话说道：“好吧，我们同意。”
卡洛勒拔出了自己的龙誓：“至少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为了自己身后的家园，我们再拼一次！胜利会在我们的团结之下到来！我们每个人都将看到明天的黎明！看到我们和我们的后一代，后后一代人在这片自己所爱的土地上耕耘！”
“对——”
“啊——又到了我喜欢的一刻，把那些丑陋的家伙揍得屁滚尿流，然后滚回他们的老家！”霍比格兴奋地扛起了自己的巨斧，“就让我们来一起干吧！”
城墙的保卫战还在进行。打斗声与叫骂声，以及哀嚎声，汇织在城墙上空，不断地环绕着。
眼前的战争惨烈程度是难以用简单的言语来描述的。我还记得，当时整个灰城的南部城墙及其附近，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的火焰与烧焦的尸体。领主的一些熊旗已倒塌，而城墙也在北方联军的投石车轰击之下，变得千疮百孔。
北方联军的攻城槌已挪到了城墙之下，并开始撞击起了城门。很快地，城门就被撞得破烂不堪——已经破了几个小洞，透过那些小洞还能看见怪物们肮脏的脸。
情急之下，伴随着灰城的众号角之声，希斯领主带着他的一些士兵们开始前去防守城门。
他们几乎是以血肉之躯防守的。盾卫们死死地抵住了大门，而其后的长矛则通过那些小洞，朝怪物们发起着进攻。与此同时，一些士兵在希斯领主的指挥之下，不断地拿来了木板，对城门进行着修复与二次加固。
然而，由于防守城门的士兵们较少。在怪物们的猛烈撞击之下，那里也无法僵持得太久——城门很快就会被攻破，而到了那时，北方联军将会大量地如潮水般涌进来，这座百年的人类北境都城将会像两个月前的精灵之家那般，遭受灭顶之灾。
“上啊！守卫者们！把他们赶出这座城市！”霍比格挥舞着巨斧，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城门被攻城槌给再次破开了一条缝，一些巨魔和食人魔挤了进来，挥舞着巨锤，锤飞了几名盾卫，而剩下的士兵们纷纷后退着。
士兵中传来了希斯领主的指挥声：“顶住！不许后退！盾卫，把他们给我他妈压回去……”
安塔恩见状，化为了巨狼的形态，嚎啸着，带着半人一族朝怪物们冲去。
已挤进来的怪物们看着大批正朝他们全速冲来的野兽大军，全然地吓傻了，纷纷地后退了几步，想往后撤，却被士兵们找准了时机，将其给放倒在地。
希夫列尔与帕耶切拉从城墙上方飞过。两道龙焰从他们的嘴里喷射而出，对着城墙之下的北方联军无情的灼烧。
“好样的！让这些杂种也尝一下火焰的味道！”
士兵们欢呼起来。在两头巨龙的支援之下，他们杀敌得更加卖力了。
城门再次被士兵们给关上了。然而，攻城槌还在继续。
“加固城门！赶紧加固这该死的城门！”希斯领主仍在卖力地指挥着。此时，他的嗓子几乎已经吼哑了。
“我们应该出去主动迎敌。”看着眼前这慌乱的一切，芙卡宁娜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希斯领主！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芙卡宁娜小姐，我们很感谢你们能够前来帮助我们。”戴恩布雷满是汗滴地说道，双手放一名盾卫的身上，用力地向前推着，“但是，这毕竟是战争，可不是你在圣洁岛时的过家家。”
“不，她说得没错——我们确实该这样去做。”希斯领主说道，“与其在这城门之后等死，还不如冲出去痛痛快快地杀一场……”
“为了北境和希望。”
“是啊，至少为了北境。”希斯领主看着她笑了笑，随即说道，“洛瑞利尔人！”
“在！”
“你们愿意随我一起冲出去，杀光这些混蛋吗？”
“为北境而死！为坦列安纳而死！”
“整队！鸣号！开城门！我们也许会死，但不是今天！我们也许会分崩离析，但不是今天！”
半人们主动请缨站到了队列的前面，而那些后加入进来的平民们则站到了队末，由盾卫们保护着。
随着号角声响起，城门也随之被攻城槌给完全地撞开。
希斯领主挥剑发出了冲锋：“洛瑞利尔人冲啊！为了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