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长安烟雨思旧事（27）
正雪点点头：“九叔，还记得那次也是家宴，孝瑜挨了二叔的板子是你把他送回来的；还有一次，你在邺城，他在晋阳，就是喝了几杯酒也要写信让他同饮；还有，当时即位的时候，还记得孝瑜去晋阳之前同你讲的话吗？”
还好，还好大嫂说话还是正常的，李氏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嫂？”李氏叫她，怕她伤心过度，“你在找什么？”心里却更加害怕，坊间不少因为伤情最后疯掉的女子。
“正雪。”他低下头去，良久，终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真的觉得心里对不住一个人，或许想说的人并不是正雪，但是如今，这一句也只能同正雪说。
回头，亦是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他的神色有几分恍惚，寒风乍起，吹乱了额角的头发。高湛望着她，眼里明显有几分惊讶，继而笑笑，仿佛是寻常。
“你这么有本事，去皇宫找皇上拼命啊！在这里冲大嫂是什么劲！”心里一阵厌恶，大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母亲，“况且，大嫂现在有了身孕，她肚子里可是大哥唯一留下的骨肉，我劝你还是先清醒清醒脑袋再说！”
“大嫂，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子萱过来搀扶她，见她脸上有泪痕，便不敢再问什么，“我们给你煲了汤，你好歹也喝一些。”言罢，看了看她的肚子。
“九叔，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所有的事情可以重来，你还会让他喝下那三十七杯酒吧。”明明是问句，却说的那么肯定。
这边正雪听了这话，气得发抖。子萱怕她动了胎气，赶忙安慰她别跟老太太一般计较，她是急疯了，过了这一阵子就没事了，好说歹说才把正雪劝回去。
河南王府门口外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微微仰着脸，似乎是在看着天空，又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正雪扭回头去：“同九叔说笑罢了，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如此凉薄。”言罢，便向河南王府里走去。
他定定地望着正雪，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那么冷，那么凉：“对，我还是会那么做。”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杀心，已经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起的，只是一旦有了，便会在某个黑暗的角落迅速增长，直到有一天变成现实。
往事历历，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心底某个地方突然疼的厉害，好久都没过的感觉，微挑的凤眼里闪动着一些莹亮的东西，终究还是在垂眸的一瞬间咽回了心底。
两个人隔着遥遥十多步的样子，高湛转过身子，雪光映着他的面庞，也是消瘦了许多：“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高湛愣在那里，他同孝瑜，正雪一起长大认识的，就知道从小孝瑜就喜欢捉弄她，印象里只觉得她是个笨笨的姑娘，不会反抗，永远就会忍着，不想，有一天，她也可以是这副样子。
她微微侧首，素雅的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果我想让你去陪孝瑜，也可以吗？”唇角微微上扬，多么冷漠的表情，是正雪永远都不曾有的。
宋太妃像是幽灵一般挡在三个人面前，把子萱下了一跳：“二娘，这么晚了，回去吧。”下意识地，挡在正雪前面。
正雪明白子萱是在提醒她孩子要紧，点了点头，还是转身向外面看了看，那个身影早就不见了，只留下空空落落的雪夜，一样的寂寥，一样的冷清。
李氏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了，扑上来冲着她脸上就是一个大耳光：“既是这么在乎你儿子的名声，就别在闹出什么笑话来，把人丢到外面去！”
终于，站在那里的正雪冷冷地笑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素白的油纸伞无力的跌落在地上，在她脚边转了几下，便停止不动。她仰起头来：“高孝瑜，你都听见了吧？就是你死一百次，又有什么用？你那些用命在维护的情谊，也终究抵不过这个人的凉薄！高孝瑜，我愿用我生生世世的痛苦，换你与这个人永不相见！”
子萱和李氏正着急地找她，刚走到门口便见她回来。
她直勾勾地瞪着正雪，样子很是恐怖：“你这个不祥的女人，你还我儿子！”说着，就朝正雪扑了上来，子萱护着正雪，李氏一把就把她挡下了，不想这个老女人力气还真是大，李氏使足了劲儿，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
他的神色微微愣了一下，本是以为她会责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对孝瑜下毒手，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不曾。”
她依旧撑着伞站在那里：“九叔，昨晚孝瑜喝酒的时候，你可曾记起过你们在晋阳一起的那些日子？”
素白的油纸伞下她美得憔悴，一行泪从眼角滑下来：“九叔，你让我同孝瑜说的就只有这些吗？可是，我想代他问你的，却不只有这些。”
“哼！我儿子的骨肉？”她大笑，在夜里像是一个鬼魅，“他们成亲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孩子，如今孝瑜一死，她就有了骨肉，你以为我这个老太太白活了吗？”
宋太妃似乎还不甘心，爬起来就要追上她们。
“没什么。”正雪回过头，“回去休息吧。”
正雪转身：“九叔，以后河南王府……就不要来了，再也不要打扰到我们了……”素白的背影，那么萧索，那么冷清。
夜色四笼，天空微微飘落下细碎的雪花。
“正雪！”他开口，“我会答应你一件事……无论是什么……”
他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仿佛是在努力抓住什么，让那缕本就飘渺的东西不至于消失不见。
他不再看她，那滴眼泪终于滑落，落在唇角有几分苦涩。孝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正雪说的对，你生生世世都不要与我相遇了吧。
“九叔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