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涅磐Ⅴ
饭都是流食，屎尿都有下人端了盆伺候，就这样魏云寒被绑在床上三天，不得动弹。
吹打发丧的声音传来，魏云寒闭着眼睛听得昏昏欲睡。
魏云寒并没有吃药，而是将那粒药含在嘴里，又吐在一旁。
魏云寒点点头，心里在盘算寻思。
就听又一阵日语的对话，接着那男人用中国话骂道：“支那猪！”
露露叹气说：“这位小谢老板是因为唱爱国戏，得罪了日本鬼子，被枪托子打得生不如死，幸好没伤了嗓子。啊，对了，庄先生也是因为端木御医能医治小谢老板的怪病，才约他来多住几日。”
露露咯咯笑了说：“现在不行，既然出来了，就听表姐安排。饭店都定好了，你随表姐去，我们还要去找西洋大夫做移皮手术的。”
“我要吃中和戏园子对面的那家张记炒货”魏云寒的声音很低，含了骄纵。
魏云寒渐渐睁眼，装作被弄醒的样子。
为首的排长看了看羸弱的魏云寒，一脸消瘦的病容，站立不稳的样子，双腿分开行走，无法并拢，每一步都显得份外艰难。
魏云寒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庄先生是谁，只是进了二门，就来了几名光着头的太监模样的人搀扶了他去了后院。
露露痛快的答应。
自幼被父亲抛弃，又被未婚夫背弃，沦落成舞|女，露露姐姐一生何其不幸！
魏云寒心中一惊，难道是他们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杀人灭口？可是表姐和这些人在谈什么生意，为什么要杀他？
露露气愤地骂：“我们去找田中先生理论去！你不是我的上级，你没有立场管我，这次‘美人鱼’行动的总指挥是我，代号‘东北’的帝国特级特工。我是大和民族的人，我对大和民族的贡献比你多！”
魏云寒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伺候他的那两个光头仆人很怪，说话不多，声音尖细，眼睛滴溜乱转，听来像太监。
直到争吵声远去，魏云寒听到院里也恢复了平静。
王府门口有一排荷枪实弹站岗的士兵。
下人看着他，那目光鬼一般的阴凉，不说话走开。
魏云寒没有多问，只低声问露露：“表姐，能送我回家吗？爹怕等急了。”
“小寒，都是你平日不听话，如今日本人要暗杀你，你换上这衣服安全。过了今天，姐姐送你去上海，你就安全了。”
车听在张记炒货，魏云寒要下车，露露喊他说：“不行！”
魏云寒不解地望着露露，目光忽然避开，露露面露诧异问：“小寒，你有哪里不对吗？”
药如有奇效一般，抹在身上凉凉的，疼痛也减轻不少，魏云寒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熟，似乎没觉得疼痛和瘙痒。
魏云寒几天觉得双腿格外发软无力，想制止露露表姐透露给外人知道他的事，但见那排长和士兵大骂日本人义愤填膺的样子，看了他们一身东北军的军装，心里也不是滋味，没有阻拦。
他没有睡，但他闭上眼睛，果然，在他“睡熟”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一股淡香扑鼻而来，那是露露姐。
露露怜惜地揉弄他低声说：“看你臀上的这道疤，是小时候不听话总去爬那枣树摇枣吃，被姨父拿枣树枝抽的，现在还有疤痕。你呀，那次打过后就老实了，再也不敢去调皮爬树。”
说着，那手揉着云寒的脸颊低声说：“小寒，你和你哥哥年轻时长得真像，你比他更魅人，更有味道。姐姐养着你，养你一辈子，不嫌弃你。那点伤就当是你不听话的教训。”
车开出大门，魏云寒带着面纱低垂的帽子，身上披着皮裘戴了墨镜。
魏云寒一瘸一拐地在露露的搀扶下来到前门大栅栏附近的一座宅院，这座宅院看起来像是个王府，朱门前两只大石狮子，让他记起小时候去露露姐家的豫王府做客的情景。
他的心在剧烈跳动，他不相信刚才说话的竟然是露露表姐，那个从小孤苦伶仃，懦弱得靠他保护的表姐。
太医留着花白的辫子，一口地道的京腔，为魏云寒查伤时，魏云寒起初看了表姐露露在场，死活不肯脱衣服。
露露扶着他向里走，逗他说：“该打，这里都忘记了？这不是我当年的家吗，豫王府。”
这天他正在睡觉，耳边听得一阵阵哭声，那哭声此起彼伏，像是家里死了人在哭丧的声音。
“小谢老板是谁，我们怎么没听说，不过这个痨病鬼倒有几分像那个武生泰斗魏云寒。”排长奚落道。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金露薇少佐，希望你放聪明些！你要知道，假的戏子，那个代号‘美人鱼’的家伙已经被我们放入棺材此刻怕要发丧出城了，而这个真正的戏子，活着就是多余！”
众人没有阻拦，两名士兵帮忙搀扶了魏云寒向里面走。
凑做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面颊，露露姐吩咐人的话立刻变成了日文，那话在争吵，魏云寒听不懂，忽然露露冒出句中文道：“还想同姑奶奶玩这套！你们不能杀他，谁杀了他我和谁拼命，大不了鱼死网破。”
绑在这里真难受，不得动弹，而且盖在棉被下的身体毫无尊严，让他想到自己此时被绑的姿势就面红耳赤。
露露这才呵呵笑了，放心地说：“表姐喜欢你呀。我们的小寒从小就俊气，走去哪里不是迷倒众生？能照顾小寒，是表姐的福分呢。”
身子被托起，露露姐搂了他贴在身边，呢喃地说：“小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姐姐不想这样对你，可是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太任性，要去唱那些没用的爱国戏，洋枪洋炮能是你几句就吓跑的？你看看胡子卿三十万大军都无可奈何，你手无寸铁去闹得什么？”
“这里好眼熟”魏云寒抬眼望入墙内，依稀能看近出墙的大榕树。
魏云寒想起身，但是一想，他必须装睡。
魏云寒却笑吟吟地下去，缓缓走到栗子摊位前，捏捏这个，弄弄那个，然后拨开一个尝尝，指指一筐里的栗子看看露露，露露低头去尝栗子，魏云寒将手中的栗子壳和一个纸团扔进了蹲在地上清理栗子的伙计的筐里。
他吃过牛奶和药片依旧准备入睡，每天吃奶吃药后，他就会沉沉入睡。
“表姐，能给我买包糖炒栗子吗？我很想吃。”魏云寒问。
太医进来，掀开他的被子看看伤，嘱咐他休息，就出了门。
魏云寒问下人：“是谁家有丧事？”
魏云寒正在发呆，耳边传来露露的轻声呼唤：“小寒，醒醒，快醒醒！”
露露更是笑了说：“你小时候，总爱吃糖炒栗子，一次有个大胡子拿糖炒栗子哄了你去，你就馋嘴跟了去，亏得我看见，拉你回来。”
太医吩咐露露拿来绳子，绑住魏云寒的手脚分别在床梆上，解释说，是怕魏云寒忍不住瘙痒会乱动，弄裂伤口。
露露为他掩上被子解开束缚说：“小寒，我们走吧。太医说，你这病已经有了成效，日后吃药就好。”
到了黄昏时分，还是哭声不断，像是这里死了重要的人物。
露露笑道：“小寒还是这么腼腆，还想你在梨园什么都遇见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露露说着，手掀开云寒的被子，抚弄着他的伤，魏云寒惊得周身一阵战栗，刚要挣扎，却强忍了装作翻身继续睡的样子。
魏云寒羞红脸说：“表姐，男女授受不亲，麻烦表姐照顾云寒，云寒有愧。”
露露过去说：“这位客人是庄先生的客人，你们看看，是红角儿小谢老板，庄先生要听他的戏，生是把人家小谢老板从病床上扯来。”
露露为魏云寒穿上了一身女人的旗袍，魏云寒绯红了脸难堪地问：“表姐，这是为什么？”
魏云寒若不是躺在床上，险些倒地，他努力去想，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魏云寒想，果然我记性还不错，是看得眼熟，不过一时不敢去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