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涅磐Ⅱ
汉辰对魏云寒说：“去龙城吧，养伤，唱戏。”
“哎，我不要茶，要咖啡！”胡子卿调笑道。
绿底牡丹花棉被缓缓揭开，胡子卿惊骇的目光瞪视着魏云寒侧躺着的身后伤疤，双目如被灼伤般侧头闭目，又缓缓地睁开眼睛。
说笑一阵，魏云寒哽咽不语。
“小威儿，许久不见，军校快毕业了吧？”
一句认真的询问，招致大哥一巴掌打在他身后骂：“小孩子，乱打听什么！”
浴袍被掀开，大哥顺势将他按在沙发背上，几巴掌打在屁股上清脆做响，骂道：“还多嘴！有没有规矩！说！”
屋里空气沉闷。
魏云寒苦笑，不去看她，似乎所有的尊严都被剥光一般。
“小魏～”胡子卿泪水夺眶而出，慌然为魏云寒盖上被子遮羞。
在胡子卿安排的医院里疗养，总算是退了烧，伤口也好了许多。
汉威吐吐舌头道：“晓得了，就去。”
汉威忙抽噎着委屈地看了眼胡子卿，小声说：“对不起！”
魏云寒闭上眼，惨然不语。
“再乱动，我打你！”胡子卿逗他说。
胡子卿笑笑揉揉汉威的头，拉过他，掀开他的浴袍看看啧啧叹道：“唉呀，妈呀！你大哥这手是手吗？整一个毛竹片子呀，看看！啧啧！这都打肿了，‘五指山’的印都摞起来了，可怜可怜！”
门一开，汉威惊愕住，进来的却是笑容可掬的胡子卿。
又逗弄汉威道：“你这腿不老实，可什么都露出来了。”
魏云寒闭上眼，忽然门“砰”地一声响，魏振飞提着根棍子出现在门口，指了露露大骂着：“贱货，贱货！”
“大点声！”汉辰喝道。
“屋里跪着去！”大哥吩咐。
院内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没进门就叫嚷着：“小毛子，小毛子，看爹给你买到什么好东西了？”
“那天，我求我爹说，再狠狠打云寒一顿板子吧，打烂了，这字就没了。”
※※※
“咣当”一声响，棍子落地的声音，传来魏老板呜咽的哭声。
魏云寒自嘲地一笑道：“明白了，胡司令定然是嫌弃云寒伤疤的丑陋，污秽了司令的眼。司令，还是请回吧。寒门小户，云寒一介伶人，如今遭此荼毒，怕是再难为司令唱戏取乐了。”
汉威的拳头如打在棉花上，恼怒地喝道：“你这个人真不知耻，刀枪不入，这么厚的脸皮，你为什么不去东北把小日本赶走！”
露露安慰地拍拍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傻子，没事！都是被姨父荼毒的。若真是出了事，你亏不亏，白来世上走一遭。”
伤疤累累的肌肤惨不忍睹，尤其是那刺刀划下的两个狰狞的大字“支那”。
“这里很臭，不要熏到你胡司令。云寒如今屎尿失禁，胡司令请回吧。”
随大哥回到六国饭店的房间里，汉威洗了个澡，出来裹了浴袍赤足踩在绒绒的地毯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魏云寒看了眼父亲，无语地趴在床上，等着那棍子的打下。
“去穿了衣服出来，小心着凉！”
门被撞上的声音，汉威简直无地自容。
汉威气得挣扎道：“大哥，你做什么？为什么还和这个没脸的丢了江山的不抵抗将军来往，为什么还要搭理他？”
屋里传来大哥的询问声。
就听胡子卿对身后喝骂着：“看什么看！还不出去，小时候没被打过屁股？”
魏云寒仍是不吃不喝，凭谁劝也最多喝些稀粥。
“是不是想挨顿打去楼道里跪着？”大哥喝问。
“心上的伤一定心药治，小魏你相信我，孝彦也是条汉子，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总是有一天，我会让这些鬼子得到报应，何总理答应我，现在不是时机，迟早要国联出面赶走小鬼子。”
汉威更是委屈，提高声音道：“胡大哥，汉威错了，对不起，不敢了。”
这天，日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脸上，暖融融的。
※※※
一股淡香袭来，脸上冰凉细润的东西触动，睁开眼，竟然是露露。
胡子卿伸手堵了他的嘴，温和地说：“我是大少爷，可是还能照顾你，小魏，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大哥吼他道。
汉威悄声问：“大哥，关东军是男人吧？男人糟蹋男人，怎么糟蹋呀？”
“汉威，和谁说话呢？”
露露坐到魏云寒的床边，搂过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一手摸着他的头，一手探去被子中，魏云寒周身一颤喊了声：“表姐！”
汉威大声嚷：“一个讨厌鬼！”
魏云寒如触电一般一把推开露露，浑身颤抖，目光惊恐。
推门声，魏老板进了屋子，手里小心谨慎地捧着一块儿松茸茸的黄色蛋糕。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胡子卿呵呵笑了说：“明瀚，算了，别和孩子计较。”
魏云寒极为消瘦，皮肤下骨骸轮廓清晰。
胡子卿没有说话，默然地掀开魏云寒的被子，魏云寒沙哑地声音向外喊：“爹～”
胡子卿这才注意到屋里的炉台上一个大的铁丝烤笼，上面搭满了烘烤的花花绿绿的尿布。
汉威吓得立刻不敢再动，羞愤地呜呜哭出声来。
“胡司令，不可以。”魏云寒制止，被胡子卿按住。
说罢，凑到魏云寒的脸颊前，甜甜地笑望他，凑到他唇前轻轻地吻。
在医院见到魏云寒时，汉威惊愕了。
“我要留在北平，留在最前线，登台，唱戏！”魏云寒坚毅的目光，汉威颇是感动，看看大哥，又看看魏云寒，心里一阵瑟然。
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被后面一只大手重重打了一记，然后夹了他在身下轻松地对胡子卿说：“子卿来了，坐！别同他计较，他又欠揍了！”
魏云寒呵呵冷笑道：“胡司令是不忍看？这是在东北的土地上，胡司令的地盘上，关东军留下的记号。东北大地上生灵涂炭，云寒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听说小魏老板只能吃流食，在养病，汉威只觉得他可怜，脸色惨白没有光泽。
用炉台上的水壶兑了盆里的冰水调温，用布为魏云寒擦洗，笑了说：“平生第一次伺候人，都没如此伺候过我爹。”
“你好些吗？”露露问。
然后又奚落道：“九一八那晚，胡司令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进了门发现胡子卿还没走，忙陪笑了将蛋糕递到魏云寒面前。
汉威气得哭笑不得，就听大哥骂了句：“等了领打呢？还不快下去，把衣服穿上。”
汉威听说魏云寒的消息还是随大哥去云城祭奠姑爹路经北平的时候。
听说魏云寒被鬼子糟蹋了，汉威见大哥捶墙义愤填膺。
“姨爹出去了，我故意躲开了他。”露露得意说。
说罢就要关门，被胡子卿一把顶了门，同样是高傲而不愠不火的目光笑吟吟地望了他说：“小弟，这些都不是小孩子该关心的，让让，我找你哥，不是你！乖乖地去把衣裳穿好，小心冷。北方不比南方。”
“宵夜送来了！”汉威惊喜地冲去开门，一定是西崽送他定的点心来了。
露露笑笑再次走近他说：“小寒，你迟早还是要做回原来的你，你什么都不缺，我问过医生，你是心病，心里的病。你太在乎自己，太和自己为难了。过来，听话，姐姐知道怎么为你疗伤。”
汉威臊红了脸，他的余光看到胡子卿一身绿呢子军大衣高立着衣领，低遮的帽檐下一双灵澈的眼睛温和地笑望他，简直令汉威气愤到极点。他踢着脚叫嚷着：“大哥，大哥松手！”
“表姐，你怎么来了？”魏云寒惊喜道，又左右看看，不见父亲。
汉威回到自己的卧房，还没等关上门，大哥就喊道：“威儿，给大哥倒两杯茶水来。”
魏云寒闭上眼不语。
这才发现床角扔的污秽物，慌得说：“胡司令，这怎么～～哎哟～～”
“我寻个大夫给你医治，身上的伤会好的，只是这疤～～”胡子卿侧头惨噎。
“小寒，你还是这么倔强，别为难委屈自己。”露露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表姐眼里，你是最好的，从来都是。”
汉威应了声“是”，爬起身刚要走，大哥喊住他：“给胡大哥道歉！”
“都过去了，不要乱想。”露露道。
魏云寒笑笑。
汉威斜睨着胡子卿，咬着唇，揉着屁股不说话。
抡了棍子就打，魏云寒大喊一声爹，挡在露露身前，一场混战，露露丢了一只高跟鞋落荒而逃。
汉威惊愕的目光转为疑惑，随即又是嘲弄和恨意，咬牙把了门问：“胡司令不去东北打小日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又没有美人让胡司令搂了去跳舞醉生梦死，胡司令不是连家门都找不到了吧？”
但魏云寒仍是心情低落，不肯见人。
从烘笼上取过两块儿尿布，胡子卿拿草纸为魏云寒擦去身下的污秽，小心地抬起魏云寒的身子，将垫在下面的垫子为他撤去，换上新的。
胡子卿笑笑道：“不妨不妨，伙计你要打兄弟也等我走了，我见不得这个。”
“云寒，你这是怄我吗？我对你的心你最该知道，是我无能，判断失误，瞻前顾后害得你受辱。可是我劝过你，不要去东北，为什么不肯听？你这种牺牲是无谓的，等于拿肉身去对刺刀。如果你对我胡孝彦还有信心，相信我胡孝彦能忍辱负重，如勾践一般十年养兵养民收复失地，你就不该去飞蛾扑火做无畏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