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锁Ⅰ
“老伴，你去给我包一锅饺子吧，就爱吃你做的大馅饺子。那年你过门来许家的时候，嘿嘿，你怎么就跟了我这么个穷小子？你爹那时候可是大清朝堂堂从一品大员，你是个千金小姐，却跟定了我这个马弁。那时候，哎！我们在茅棚里包饺子，二弟和三弟他们馋得，望了饺子锅发呆，口水直流，嘿嘿～”
匆忙中，大家帮忙魏云寒和德新社从洮南铁路撤离，南下去北平避难。
捏着那枚药，汉威看着大哥的表情，他们兄弟哪里敢给姑爹吃这粒药，鬼知道这是什么药？
汉威追了几步去送玉凝姐姐，玉凝摸了汉威的脸蛋安慰说：“小弟，回去吧，小心他心情不好又打你出气，姐姐不在，你多保重。”
森田少佐态度和蔼，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说：“有人极力向我推荐你，说你的戏唱得绝，能从四张高台上云里翻落下，稳如青松。我们皇军只需要你唱一出戏，这出戏很好，很好，我们再请一位饱学之士编剧本。这出戏叫《盛世大唐》。啊，就是演，当年中土唐朝的玄宗皇帝东渡去日本得道升天。他留下了很多子嗣，就是日本孤岛上的皇子皇孙们。所以，如今的亲善，就是支那原本是日本的国土，你只要照了演，演得深入人心，皇军不会亏待你。”
文贤姑母哭笑不得，擦了泪道：“看你，自己都顾不得，还顾鸟儿。”
魏云寒带了射日社在各地演出《后羿射日》、《精忠旗》、《战金山》、《桃花扇》等宣扬民族气节抵御外来侵略的大戏，还演出了新编的《血战濉阳》、《扬州十日》等热血沸腾的新戏，一时见民怨沸腾，人心所向，都高喊抗日口号。
姑母来到楼里，亲自为姑爹包了饺子，和着眼泪煮熟，小心地装在一个盘子里颤颤巍巍向老宅端去。
汉辰汉威一身麻衣忠孝，和凌傲一起跪在地上，向来往吊唁的人答礼叩头，杨家上下阴云笼罩。
杨家一朝内挂满重孝，孝棚内白幡飘展，往来祭奠的人不断。
就在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老宅的寂静，随即是风摇竹叶的沙沙声。
魏云寒的戏场场饱满，所得的钱都捐给义勇军满药品枪弹抗日。
其实，早知道日本人不会放过姑爹，就早该设防，是近泪家里事出不穷，他自己大意了。
汉辰冷笑问：“知道轻重，竟然敢假传大哥的军令，若是真治罪你，早死了几次了！”
凌傲已经抢前几步大喊着：“爹～”冲进了暖阁。
宪兵司令部的森田少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没有像其他小日本那样留讨厌的仁丹胡。鬓角刮得微秃，露出皮的青色，棱角分明的脸，刀削斧凿一样的痕迹，令人不信他是日本人。甚至魏云寒想到了汉辰，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敌人，应该是个美男子。只是个子太矮，最多一米七，怕在日本已经是属于高个了。
张嘴第一句话，反是逗得满屋哗然。
许北征哈哈大笑，大病初愈般如释重负，只对汉辰问：“龙官儿，他们是不是拿药来和你谈条件了？”
如今是一了百了，匆匆的来去。
凤荣跟在身后，直嘱咐姑母慢些。
汉威气恼地反问：“大哥是怀疑汉威了？汉威知道轻重，既然是军事机密，汉威不会造次乱讲。”
凌傲和汉威跟在身后，姑母根本不让他们帮忙捧着饺子。
自从德新社落入艳生的手中，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很多师弟入二葵子都投靠魏云寒来，后来连小月仙师叔都来投靠云寒，射日社的名声越来越大。
魏云寒微哂，叹道：“云寒才疏学浅，似未曾听过这段典故。不过云寒倒曾听说，当年唐玄宗派了些童男童女去海岛炼丹，这些小童在海岛互相行苟且之事，得已生儿育女。但是目不识丁，只得以零星记得的汉字部首偏旁凑成文字。又没有姓氏，生在田间的孩子姓田中，生在村里的孩子姓村下。啊，哈哈，似乎还有人说，不是玄宗派的信男信女去贵国延续后代，是《水浒传》里的武大郎在日本延续后代。若是森田先生有意演这段戏，云寒可以试试。”
玉凝来了，黑色的旗袍，鬓插白花，她给许北征叩了三个头，又安慰了姑母，看了眼汉辰没说话。
汉辰的笑意里带着苦涩，他不知道姑爹靠这一粒药能熬多久，满心的愧疚道：“姑爹，龙官儿不孝，没能照顾好姑爹，让姑爹受苦了！”
屋里传来嚎哭声，门外树上挂的那只鸟笼里的红子在乱跳乱叫，似乎也在呼叫着主人醒来。
魏云寒轻笑道：“人固有一死。”
没听到这些，魏云寒只是一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他现在投入的事业重要。
汉辰也就安排魏老板随了许家的飞机离开龙城，去北平，并请魏老板如果能见到云寒，替他带好。
才送走玉凝姐，魏老板在徒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来到灵堂，跪地叩头，放生大哭，说是特地来请罪，要碰死在这里为许北征偿命，都是他的孽徒干的好事。
许北征一把抢过放在嘴里，那动作如饿虎扑食一般，眼睛都是贪婪的目光。
汉威皱了眉，大姐真是妇人之仁。有些条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汉威抹着泪出屋，拉了哥哥的衣袖问：“大哥，怎么办呀，姑爹怎么办呀？”
冯暮非来了，三叔公也来了，就连何文厚总理也发电派人来吊唁。
满屋都是哭泣声。
“鈜儿他娘，我那只红子，你帮我喂食了吗？”
但道路已经被封锁，师兄弟们为了保存实力，不被日寇擒获，改去躲到乡间唱戏。
打发众人离去，只说和姑母有话说。
魏云寒调笑的话音未落，脸上着了一记耳光。森田扒出指挥刀，架在魏云寒的脖子上，冷冷道：“巴嘎！你不想活命？”
果然，五分钟后，许北征恢复了平静，如常人一样。
许北征不愿意给汉辰等亲人再添麻烦，也是这样了却了日本人的诡计。如今，那些周旋安排策划绑架他的特务们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少了个能去满洲国当傀儡的人选。
小戏台，没有舞台灯光，条件简陋，当师兄弟们还是很开心。
“老头子，我们想办法，一定有办法，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文贤姑母道。
许凌翃的飞机下午就赶到了杨家，许家兄弟们跪哭嚎啕，执意将父亲的尸体运回云城。
汉辰点头，许北征又笑道：“毒药毒药，是药也是毒。不必理会了，姑爹也不用你们费心。什么条件都不用谈，不用！我这把老骨头，化成灰，葬去河南老家吧。嘱咐鈜儿，别当败家子，日后为他爹报仇！不要学那胡小顺子丢了家业，争口气！”
暖阁里没了笑声，反是唏嘘声一片。
汉辰凑过来，许北征摸摸他的脸说：“真快，都这么大了。三岁的时候，你还尿过姑爹一裤子呢。”
大哥板了脸骂：“纵得你越发没规矩了！”
兄弟们吓得容颜变色，而魏云寒却神色自若道：“我不会有事。”
许久，对汉辰说：“我明日的车离开这里，不再烦扰你。若是通报离婚，你自便吧。”
森田以身齐整的军装，腰胯指挥刀，见了魏云寒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魏老板，我们打日本皇军要打造大东亚共荣圈，很需要你这样的亲善人才。皇军希望你在这里演戏，演新戏，要唱遍满洲国。”
艳生被抓了起来，他的行为已经够成了汉奸叛国罪。
哈尔滨锦州沦陷后，魏云寒已经不停接到恐吓信，遇到汉奸来砸场子捣乱。
汉辰点点头，并说，如果这样，欢迎德新社来龙城演出，到时候前三天大炮戏，他场场不落。
“若是大哥当时在汉威的立场，大哥能有什么好办法？”汉威义正词严，毫无惧色。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意融融地秋日洒在床头。
许北征就同文贤姑母手握了手，笑谈着过往。
就在魏云寒在乡下演出，打算着如何搭车去沈阳再到北平时，一天，日军的摩托车开来，带走了他。
汉威一惊，这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是日本人的手笔，那这个来谈条件的人也太过猖狂了。
白色的被单上，咬破手指写了两个大字“雪耻”
果然不出汉威所料，那封信里是剪下报纸贴的字，上面歪歪斜斜的意思是，解药他们有，如果想让许北征活命，就送他去北平。并且，必须放了抓到的驼背和那个接头的间谍。
许北征死了，安详地到在床上，手里握着枪，子弹穿脑而过。
小月仙偷偷对云寒说：“小毛子，别看你爹嘴硬，他心里是疼你的。他几次都在打听你的消息，谁若是谈到你，他装作斗鸟，那耳朵立了偷偷听。平日报纸上有你的消息，他都小心翼翼藏起来，那天的报纸肯定会找不见。他就是拉不下这个脸向你赔不是，他心里惦记你，想你回去。”
汉威更是委屈，眼泪都要涌出来，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大哥一句嘉许，似乎他总没有做对的时候。
饿到现在，汉威也被这饺子的香气诱惑得腹中乱叫，口水在嘴里打转。姑母包得饺子真香呀！
众人惊立在原地不动，陡然间，姑母扔掉了饺子盘，蹒跚了小脚向院里奔去。
东北的土地上，天气已经转寒。
汉辰关切地问魏老板有何打算，魏老板说，他听说云寒在东北唱爱国戏，反响很大。他觉得这孩子有骨气，他要去找寻他，一起重新打理德新社，唱些爱国戏。
凌傲拿过那粒药，给父亲看。
魏老板说，本来戏班的一应事务，在云寒走后，他都给了艳生打理。艳生没有云寒心细，但是还是可靠。
汉威没有再去看他，心里满是不屑。
大姐凤荣红着眼睛进来，没有理会汉威，只对汉辰说：“龙官儿，姑爹的病，我看，我让老储去上海和日本找人去打听解药。怎么看上去像是大烟毒瘾，可是大烟毒也没这么厉害。姑爹现在好好的人儿一个，不知道药劲过了是怎么样。龙官儿，你能暂时答应那些人些条件，让姑爹维持几天吗？”
“乖儿，乖儿你要听话，好孩子，你和你七叔小时候一样伶俐可爱。”姑爹说，笑了笑。
许姑爹痛苦地挣扎，用尽气力交代着后事。
那天晚上，他照常去检查戏箱，发现了异样，刚要去动手看那秘密，就被打晕，之后就觉得手脚麻痹，不能言语。所以那天飞机上，他明知道戏箱里有名堂，却只有用眼色暗示汉威。
汉辰忙来劝阻，毕竟魏老板是无辜的。
魏云寒背着手，温和地笑了说：“森田少佐，您怕搞错了。云寒不再唱戏，嗓子坏了！”
大哥沉了脸没有说话，一路回到楼里书房，大哥低声问他：“汉威，擒获驼背套出机密的事，只你我和毛三、郑警探知道，如何日本人知道我们抓到了这两个人？那天行动组都人都被关押了起来，不可能见到外人。”
许北征咳了几声，向汉辰招招手。
东三省土地节节沦陷，落入日寇手中，民众抗日的热情再高，没有军队的抵抗也是力量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