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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帘卷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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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辰冷冷的笑了几声:“昨天去烧金蟾大舞台,我就没时间同他们计较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

    “我也奇怪呢,每次出外也不见回来这么晚。”玉凝骂了说:“皮子痒了,你若今天打小弟,我定是不拦了。”

    露露胡乱的频频点头,抬起脸,惨噎的春容雨打梨花一般娇柔。

    望了一眼汉辰,罗嫂暗示地提醒:“大爷,都备妥当了。”

    “说起来金小姐来得巧,七叔醉枫阁下那些名贵的绿菊出了花|蕾,那几棵‘醉紫’,‘噙红’也开得正艳,可有兴致共去赏花?”汉辰背着手,温和的话音似乎在宽慰露露解开心结。

    露露慌忙歉意地解释:“我是见这本《饮水词》夹在了《汉书》中,似乎是夹了很长时间,你看这书页的颜色……”

    罗嫂端了一只红漆的镂花托盘,上面摆满果品、月饼、茅豆、赤石榴等食品,分放在一碟碟古色古香的哥窑小盘里。

    “那晚,月半弯。eddie拉了我的手在沈阳一条大河边望月亮。他对露薇说,那次龙城发大水,眼见就要溃堤了。所有人都吓得要躲避,要放弃,是杨司令首先跳到了缺口里,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口子。士兵和民众才有了信心,随了杨司令跳到河水里。eddie说,如果没有了杨司令铤而走险的义举,怕不知道多少无辜的贫民百姓要送命。所以,如果能用一人的生命去挽回无数人死于战乱,他也会去。露薇自私,起先还怨恨胡司令,现在露薇理解eddie。但是露薇还是不能胡司令,为什么eddie付出了生命去达成的局面,他却不能维护,他为什么不发一枪就丢了东北河山,eddie若是地下有知……”

    “你们去领事馆了?那今天往领事馆里扔墨水瓶、砖头也是你们做的?”汉辰质问。

    露露擦了泪点点头,随了汉辰漫步回到小楼。

    汉辰给玉凝使个眼色,又摇摇头,示意玉凝不必多问。玉凝自然猜出同碧盟之死有关。

    汉辰见露露忽然神伤,身上要去安抚,又碍于男女有别撤回手,听她呜咽一阵规劝说:“小盟就是活着,他也不忍见你如此心伤。你知道,我七叔去世的时候,他也有位在美国相恋几年的法国女人叫娜娜。”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常年未修葺的楼阁已经有漆皮剥落的痕迹,只是楼窗开处,淡黄色的窗幔在风中飞卷。

    露露忙婉拒道:“露薇在这里陪姐姐,不去了。”

    露露这才抬起头,又望了罗嫂笑笑,自我解嘲说:“露薇不开眼,被这装果品的盘子吸引了。若露薇没有看走眼,这是哥窑瓷,薄如纸壁,还有隐隐的褶纹。先时豫王府里也是有的,不过都没能舍得拿出来盛果品。”

    汉辰说:“七叔本可以同娜娜远走高飞,可他在美国学来了一身本领,他不忍就这么抛弃了国家民族的危难不顾,所以他回来了,受了孙先生的邀请回来。他去了东北,想改变些现状,他去了军校隐姓埋名给胡子卿当老师,成了胡子卿的挚友良师。后来,娜娜追来了中国,七叔答应同娜娜出国,可那个时候杨家遭临灭顶之灾,七叔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回龙城。这一留下,再没能离开,等到娜娜再来龙城找他,七叔已经成了地下的白骨。他对不起那美人,却没有辜负家国。所以,男人一生要背负的负担是你们女人想像不到的,别怪小盟,他的选择是对的。”

    汉辰忙解释道:“金小姐,不知者不怪,这盘东西是供品,不是用来摆席的。”

    “领事馆?什么请愿?”

    “我见过的,在美国,我认识娜娜的,她也很可怜。”露露呜咽着。

    露露这才自然些,如释重负般少了些戒备和歉疚附和说:“先父在世时,也是极爱把玩这些古董玉器,除去爱古董,他老还极爱养鸟,家里的笼子都是细线金丝笼。家父还在家里养了很多菊花,一到中秋节,花园里的枫叶火红,飘散如离人泪,落在菊花丛中,那景色即凄美又夺人。家父常讲,菊花是花中隐君子,藏而不露,香色自在怀中。这春花夏葩都不及它半分。”

    “妹妹不必客气,若是喜欢就去看看。在你姐夫眼里,你姐姐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哪里懂得风月。这些吟风舞月,把酒赏花的事,姐姐是做不来。你们速去速回,等你们回来,小弟和亮儿也就快回来了。”

    汉辰长衫的前襟搭落在沾了露水的菊花上,露露小心的为他提起,汉辰感激的一笑。

    汉威说:“大哥,现在不对日宣战不行了,我们必须要借助国际上的力量共同讨伐日本。万宝山事件的真相,田村间谍案的真相,小盟哥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日本人给我们带来的苦难。”

    汉辰也笑笑,带了露露下楼,来到菊园,指点着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绿菊对露露解释着这些菊花品种的由来和品性,又端过远处一盆金黄色开得如银针乱放的菊花给露露讲解。

    又将手中的书双手递给汉辰。

    话音未落,汉辰的脸色已经大变。

    “去八国驻龙城领事馆请愿去了!”小亮理直气壮的回答,少有的底气。

    汉辰对露露这出人意料的“亲昵”动作惊得周身一颤,旋即又生出一阵心疼,但还是不露痕迹地扶住露露的肩头推开露露,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对视,沉着的对露露说:“露薇,汉辰日后就叫你露薇,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子,小盟去了,但是你身边还是有亲人。没有人因为小盟离开的缘故而疏远你。别伤心了,眼泪不能召回一切,无论小盟也好,七叔也好,都是为了他们执着坚守的信念而去。”

    露露的目光四下巡视,看着这布置雅致的小楼,书架上纤尘不染,桌案上也是文房四宝错落有致。

    正说着,汉威、小亮、萧萧、小黑子一头大汗的跑回来。

    露露垂下头,眼睫也低垂,似是做了错事。

    露露哭得瘫软在地上,汉辰扶了她说:“露薇,怎么又叫杨司令了?以后叫大哥吧,起来,坚强些。你的眼泪,根本换不回东北的江山,也不能让子卿知道,你起来,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我今天听说你在帮小魏他们的‘射日班’改戏文,唱《千忠戮》,这就很好,也能唤醒民众,不是吗?”

    露露忙打住话,侧头擦泪,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远了。

    露露堆出笑,乖巧的伸手去接那托盘上捧的果碟,罗嫂却惊惑的向后退了两步,露露也尴尬的沉下脸,自责地说:“怪我,又忘记了。”

    “杨大哥~”露露将头贴到汉辰的肩头抽泣,无助而凄美的眼神令人辛酸,不停的说:“露薇明白,露薇理解,可是露薇就是伤心~”

    露露轻轻翻了桌案一叠书,其中一本书被错误的插在另一本厚厚的书中,似乎是主人或是打扫书案的仆人疏忽了。

    露露望了眼汉辰在手里翻开的《饮水词》诵背道:

    汉辰也不在像当年一样戏称她“四儿”,也随了大家一起喊罗嫂,只小乖儿还是喊“罗姐”或“四儿姐姐”。

    露露询问的目光望向玉凝,玉凝揉着挺起的腹部笑道:“我们母子就不去附庸风雅了。妹妹是不知,明瀚他最爱菊花,总说是七叔爱菊花,怕他自己更甚十分。那老宅子都废弃多时了,只七叔的醉枫阁和生前那些菊花都五年了,始终如一日的让人精心料理。”

    露露小心的抽出那本厚厚的《汉书》,将夹在其中的那本书缓缓抽出,那是一本手抄本线装书,露露惊喜地叫道:“《饮水词》,怎么逝去的七先生也爱纳兰词?”

    “金小姐好眼力。”汉辰赞道:“这是先逝的七叔生前心爱之物。因为七叔生前还酷爱养菊花,赏枫叶,所以每年中秋、重阳,汉辰都不忘带了这些物件奉些果品去祭奠他。”

    “他们也是爱国。”露露帮腔说。

    “小弟和亮儿还没回来?”汉辰问。

    自从娴如去世,罗四儿也从过去一口一声的“姑爷”,改称汉辰为“大爷”,有时也跟了下人叫“老爷”。

    汉辰也为这个“小秘密”惊讶,翻了几页嘴角噙了浅笑道:“先父生前最恨子弟在这些不上进的杂书上花心思,偏是七叔看的文最杂。当年业师在时,也没少为看闲书责打七叔,不想七叔临终还是如此任性,看来是先父未曾察觉这卷藏在《汉书》中的纳兰词,不然怕要鞭尸了。”

    汉辰提了长衫襟摆几步过来,又放缓脚步不忍责怪地说:“这是七叔辞世前桌案上曾读过的书。”

    露露随在汉辰身后,在胡伯的引路下踩了一地苍苔走向醉枫阁。

    看到露露红肿的眼睛,玉凝慌了问:“这是怎么了?”

    汉辰将果盘奉在供桌上,点了三只香拜了拜,闭眼祷告些什么露露也不得而知。

    “怎么会?”露露难以置信,怅然道:“纳兰词是古今少有的才子词,当年露薇也是极为痴迷。当年在美国,露薇曾背这些词给eddie听,他起初不喜欢,后来也迷上。”

    “递请愿书,请国外舆论支持中国!我们还找来了很多东北难民的惨状照片,还有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证据!”萧萧帮小亮补充。

    “做什么去了?”汉辰问。

    汉辰漫卷诗书,踱步到床边,望着楼外垂柳墙高,枫叶微红,菊影暗暗,清声读道:“……回廊一寸相思地,落地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经十年踪迹十年心……”

    露露的笑意却顿然全消,黯然道:“eddie曾说,中秋节请胡司令为我们主婚,生米成了熟饭,重阳节菊花黄的时候,他就买上几盆冯老喜欢的菊花名种,从上海空运些毛腿蟹,带我去冯府请罪。他说,冯老不会固执到不认我们,他说……”

    待汉辰又翻了两页,露露又诵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露露笑了,满怀歉意:“杨司令,都是露薇不是,怎么惹得杨司令伤秋了。姐姐还等了呢,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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