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山路九曲十八弯, 路上布满树根和石头子，坐在牛车上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会爬九十度的斜坡, 一会滑下九十度的斜坡, 颠簸来颠簸去, 能把人的骨架都给晃悠散了。
几个孩子本来还睡眼惺忪的，坐上车不久就被颠簸醒了, 窝在叶茜茜怀里不断打哈欠。
夜里风大，叶茜茜不敢让他们睡了，一人塞一根番薯干, 让他们用番薯干磨牙。
走了不知道多久，叶茜茜看到一座破烂的、黄泥土堆砌而成的城墙。
“再转几个弯就到了。”老汉赶着牛车慢慢地往城墙里面行驶。
路还是九曲十八弯的小路, 路上依然是布满石头子和树根, 非常地颠簸。
叶茜茜抱紧几个孩子, 轻轻地揉了揉他们的后脑勺：“小龙、小虎、小豹，我们到奶奶家了。”
顾小龙扶着叶茜茜的肩膀站起身，圆溜溜的大眼睛左右张望。
看到四周都是破烂的城墙, 顾小龙显得有些失望：“妈妈, 这里就是奶奶家吗？”
奶奶家好穷啊, 连间屋子都没有, 只有破破烂烂的黄土墙。
这样穷的地方可怎么住人啊？妈妈带他和弟弟们来找奶奶，奶奶会欢迎他们吗？
顾小龙的小脑袋瓜子想到这里顿时愁得不行，伸手环抱住叶茜茜的脖子, 窝进她的怀里：“妈妈, 我不想去奶奶家了，我想回家。”
还是家里好，家里起码有屋子, 这里连屋子都没有。
车轮压过一块大石头，使得牛车猛地震动一下，叶茜茜急忙抱住顾小龙的腰。
“抱紧妈妈不要撒手。”
叶茜茜一手抱住一个孩子，怀里也绑着一个孩子，整个人像挂衣架一样挂满孩子。
顾小龙刚才差点被甩下牛车，心里怕得厉害，缩在叶茜茜怀里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顾小虎年纪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即使差点被牛车甩出去，也只以为大人在跟他玩“扔高高”的游戏，乐得笑出一排小白牙。
“好玩！妈妈，我要再来一次！”
他还想和刚才一样飞起来。
“不来了，妈妈累了。”叶茜茜拿出背带裙，用背带裙生面的布料把顾小龙和顾小虎绑在身上，“奶奶家快到了，等到了奶奶，妈妈让爷爷带你玩“扔高高”好不好？”
“爷爷是谁？”顾小虎还没有见过爷爷。
“爷爷就是爸爸的爸爸。”叶茜茜小声跟他解释。
“我爸爸是顾国强，爷爷也是顾国强吗？”顾小虎虽然不认识爷爷，但他知道爸爸，也知道爸爸的名字叫顾国强。
“傻小龙。”听完妈妈和弟弟的对话，顾小龙不害怕了，伸手抱住顾小虎，揉着他的脑袋跟他说话，“爷爷是爸爸的爸爸，不是我们的爸爸。”
“哥哥说的对。”叶茜茜一心二用，一半的注意力用在几个孩子身上，一半的注意力看着前面的路。
顾小虎转动黑黢黢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四周。
看到近两米高的城墙，顿时激动得哇哇大叫起来：“好高！妈妈，那里的墙墙好高。”
他好想去爬一下。
叶茜茜急忙拉住蹦跶着想要跳下车的顾小虎：“小虎乖，奶奶家就快到了，等到了奶奶家咱们再下车去看墙墙。”
顾小虎闻言鼓起嘴巴，一副要哭的样子。
叶茜茜没精力哄孩子，转过头去跟大儿子说话：“小龙帮妈妈看好弟弟。”
顾小龙伸手去扯顾小虎的脸颊：“听话，不听话揍你。”
“我想去看墙墙。”顾小虎朝城墙那边伸手。
顾小龙捉住他的手：“不许去。”
“我要去！”顾小虎皱巴起一张脸，眼泪挤出眼眶，哗啦啦往下掉。
“不许哭，敢哭出声揍你。”
即使顾小龙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孩子，但对于顾小虎来说，大哥还是很有威严的。
“我不哭了，大哥不要打我。”顾小虎立刻收起眼泪，吸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偷看顾小龙。
“你不哭，我就不打你。”顾小龙抱住顾小虎的脑袋，很有大哥的架势。
叶茜茜被哥俩的相处模式逗笑了，自古弟弟大都怕大哥，血脉压制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牛车晃晃悠悠往前行驶，拐过几个弯道，停在一个茅草院子门口。
“到了，这里就是国强家。” 老汉转头和叶茜茜说话，“你和国强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应该知道从哪里进去吧？”
“我知道。”叶茜茜解开背带裙，先把顾小龙抱下车，然后把顾小虎抱下车，最后背着顾小豹，提着行李走下车。
“谢谢……”叶茜茜停顿了，视线落到老汉身上，试探着说：“顾老叔？”
说出顾老叔三个字，叶茜茜做好被说一通的准备。
要是老汉说他不是老叔，是大伯之类的，她立刻改口。
老汉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显得很高兴：“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记得我啊？”
叶茜茜尴尬地笑起来：“有点印象。”
抱上孩子赶紧跑：“老叔您回吧，我先带几个孩子去见一见他们的爷爷奶奶，稍后再去您家跟您道谢。”
“顺路的事，用不着上门道谢。” 顾老汉赶着牛车离开，回头说，“跟你爸说一声就行了，改天我再让你爸请我喝酒。”
顾老汉说的爸爸，指的是顾国强的爸爸，也就是叶茜茜现在的老公公。
叶茜茜连声说好。
看着顾老汉赶着牛车走远了，叶茜茜招手呼喊顾小龙和顾小虎：“一会见到爷爷奶奶，要大声地跟爷爷奶奶问好知道吗？”
“妈妈，什么是问好？”顾小虎抬起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叶茜茜。
顾小龙点他的脑袋：“问好就是跟爷爷奶奶说：爷爷好，奶奶好。顾小虎你真笨。”
顾小虎任由哥哥点自己的脑袋，小脑袋随着哥哥的手指头晃呀晃，虎头虎脑的，特别的可爱。
“一会你跟我喊，我喊一句，你跟一句，记住了吗？”顾小龙将顾小虎转过身面对自己。
顾小虎使劲点头：“我听哥哥的。”
背带裙里的顾小豹像是听懂了哥哥们的对话，嗯嗯地叫了起来。
叶茜茜拍了拍他的屁股：“不哭啊，等一会就给你喂吃的了。”
“小龙、小虎，你们去拍门。”叶茜茜指向前面的茅草篱笆门。
顾小龙拉着顾小虎往前走，两个人手牵手，一起抬手拍打茅草篱笆门。
“叩叩叩，有人吗？”
“叩叩叩，小虎回来了，快开门啊。”顾小虎大声喊。
听到顾小虎的话，顾小龙觉得他是哥哥，不能输给弟弟，跟着大声喊：“小龙回来了，爷爷奶奶快来开门啊。”
屋里，顾家人被两道奶呼呼的喊叫声吵醒。
顾老婆子、顾老头上了年纪，醒得早，最先听到门外的喊叫声。
顾老婆子掀开被子走下床，套上草鞋，披上外套，大跨步往外走：“谁啊？”
“我是小龙。”
“我是小虎。”
是孩子的声音。
顾老婆子心想，谁家的孩子不在家里谁家，来家里玩闹？
她走得快，很快走到院子门口。打开门一看，看到两个虎头虎脑，眼睛圆溜溜的小男孩。
她在村里没加过这两个孩子：“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顾小虎挺起胸膛：“我是顾国强家的。”
顾老婆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立刻喜得上前抱住两个孩子。
“你们爸爸叫顾国强？”
顾小龙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害羞了，红着一张脸，小声说：“我爸爸是叫顾国强。”
“哎哟！我的乖孙儿哟！你们怎么回来了？”顾老婆子左右张望起来，很快在不远处看到叶茜茜。
叶茜茜走上前：“妈，我们回来了。”
顾老婆子继续张望，儿媳妇和孙子都回来了，儿子应该也回来了。
“国强还没回来，只有我和孩子们回来。”叶茜茜看出她在找顾国强。
“国强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他又去出车了？”顾老婆子松开两个孩子，起身走向叶茜茜，伸手想要抱顾小豹。
叶茜茜把顾小豹递给她：“国强他，他……”
她想说顾国强出事了。
但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停下话头，转而说：“妈，孩子们熬了一夜，先带他们进屋吧。”
“看到你们回来，我都乐得糊涂了。”顾老婆子赶忙带三个孙子进屋，边走边朝屋里大声喊：“老头子，老大，老二，老四，老五，国强家的，还有小龙、小虎他们回来了。”
顾老头很快从屋里走出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惊喜：“国强家的回来了？”
他先是看向叶茜茜，确认叶茜茜真的回来了，立刻移开视线看向三个小孙子。
“这个高一点的是小龙吧？”顾老头走向顾小龙，伸手抚摸顾小龙的脸。
顾小龙还记得妈妈交代的话，用力地扯了扯顾小虎，扯起嗓子大声喊：“爷爷好，奶奶好。”
听到哥哥的话，顾小虎想起哥哥刚才跟他说的话，也扯起嗓子跟着大声喊：“爷爷好，奶奶好。”
“好好好。”顾老头喜得一会抱住顾小龙，一会抱住顾小虎。
顾老婆子急匆匆往屋里走，不一会，端着两碗红糖鸡蛋水走出来。
“家里没别的好东西，国强家的，来喝口红糖鸡蛋水润润嗓子。”顾老婆子把其中一碗红糖鸡蛋水递给叶茜茜。
叶茜茜接过大海碗，低头喝一口红糖鸡蛋水。
顾老婆子从顾老头怀里抢走顾小龙和顾小虎，笑眯眯地喂他们喝红糖鸡蛋水。
喝了红糖鸡蛋水没多久，顾家的其他人出来了。
顾老大（顾国强的大哥）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走出来。
顾老二（顾国强的二哥）跟着媳妇，一前一后走出来。
顾老四和顾老五（顾国强的两个弟弟）还没有娶媳妇，俩人并排着一起走出来。
看到他们走出来，叶茜茜挨个打招呼：“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四弟，五弟，早上好。”
顾大嫂是个会来事的，听到叶茜茜的话立刻笑了起来：“老三家的吃了吗？”
“在路上走了快两天一夜，这会儿刚到家，还没吃。”
顾大嫂撸起袖子：“妈，我去给老三家的做些吃的。”
叶茜茜没有阻止她。她是大人可以挨饿，可是三个孩子还小，不能挨饿。
“你去我屋里拿几个鸡蛋，给孩子一人做一碗鸡蛋羹。”顾老婆子喊住顾大嫂，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顾大嫂应了声好，拿过钥匙转身去两个老人的屋里拿鸡蛋。
家里的粮食都在两个老人的屋里放着，除了拿鸡蛋外，顾大嫂还拿了半斤米和十来根番薯。
“我去给大嫂帮忙。”顾二嫂用眼角扫叶茜茜，不知道想到什么，抿紧嘴巴压下嘴角。
算上第一回，叶茜茜现在是第二回来婆家，看顾家人十分陌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顾国强没了的消息。
叶茜茜心想，大嫂和二嫂已经去煮饭了，吃过早饭再和他们说吧。
“国强家的，你这会回来，是不是家里遇到难处了？”顾老婆子见叶茜茜欲言又止，主动开口问她，“听说城里有钱也买不着粮食，家里是不是缺粮食了？”
“妈，我这次回来确实有事要跟家里说。”叶茜茜看向顾老婆子，然后看向顾老头、顾家几个兄弟。
众人也看着她，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叶茜茜不好在这个时候打住话头：“爸，妈，国强他，他没了。”
“你说什么？”顾老婆子一个箭步冲过来捉住叶茜茜的手，表情凶狠，“你说谁没了？”
说话间，顾老婆子红了眼眶，显然不是没有听清楚叶茜茜说的话，只是不想听清她说的话。
顾老头几次张口，最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巴不停地抖动着。
“妈，国强他没了。”叶茜茜转过身，不忍看顾老婆子的表情。
“国强他，他前几天还好好的。”顾老婆子死死捉住叶茜茜的手，“我前几天还收到他的信，怎么就没了？”
顾老婆子哗哗掉眼泪，嘴上说着国强不可能没了，他还好好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顾老头忍痛问：“国强是怎么没的？”
“国强他们在出车回来的路上遇到劫道的，为了护住车上的物资，国强被那些坏分子捅了一刀。”
“国强啊！我的国强啊，呜呜。”
顾老婆子双腿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顾老头以及顾家兄弟全都红了眼眶，闭紧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叶茜茜上前抱住顾老婆子：“运输队的领导说这几天会派人送国强回来，让我回来问问你们，是直接把人送回村里，还是我们派人去县城接国强回家。”
想到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叶茜茜补充说：“运输队的车都是八个轮子的大货车，怕是没办法把车开进来村里。”
进村的山路连拖拉机都进不来，更别说那些八个轮子的大货车了。
“我们去接！”顾老头揉了揉眼睛，悄悄地擦干眼角的泪水。
“怎么接？”顾老大问顾老头。
家里既没有牛车，也没有自行车，拿什么去把人接回来？
“你们兄弟四个就算是抬，也得把你们兄弟抬回来！”说完这句话，顾老头强撑着的精神气散了，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
顾老大还是比较理智的：“从县城走到咱们这里需要翻过几座大山，山路陡峭难走，翻山越岭地把人抬回来，既费时又费力。”
扭头看向叶茜茜，顾老大接着往下说：“虽然大货车和拖拉机进不来，但是牛车却是能进来的，我们拿些钱请人把国强运回来吧。”
“我赞成大哥说的。”叶茜茜表态，“请人的钱我来出。”
顾家明面上虽然没有分家，实际上已经把顾国强一家分了出去，她出钱是应该的。
刚才顾老大看她，应该就是想要她主动提出出钱。
“爸，您觉得呢？”顾老大不敢应下，转头问顾老头。
顾老头点了点头，叹出一口气：“就按你们说的做吧。”
他抬头盯着顾老大看：“你是大哥，国强的事，你得多上心一些。”
“国强是我亲弟弟，我这个做大哥的要是不上心，我还是人吗我？放心吧爸，我肯定上心。”顾老大急忙做出保证。
“弟妹你放心，国强的事有我们哥几个处理，肯定不会让国强受委屈。”跟顾老头保证完，顾老大又给叶茜茜做保证。
“我相信大哥。”叶茜茜看向另外几个人，“也相信二哥、四弟和五弟。”
她掏出一沓钱：“这是家里攒下的钱，大哥先拿去用吧。”
顾老大看向顾老头，看到顾老头点头才收下钱。
说到这里，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叶茜茜抱着顾小豹走向顾小龙和顾小虎。
“小龙，小虎，奶奶哭了，你们去哄哄奶奶，让她别哭了。”
顾小龙勾头看向顾老婆子：“奶奶怎么哭了？”
叶茜茜正要说话，还没有开口，又听到顾小龙说：“是因为爸爸没了吗？”
“嗯。”叶茜茜抱住顾小龙。
顾小龙和顾小虎还小，不懂没了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看来没了就是暂时没了，过一段时间爸爸就会回来。
顾小龙拉着顾小虎走向顾老婆子，两个小家伙一起抱住顾老婆子。
“奶奶不要哭，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顾小龙凑到顾老婆子耳边，小声说着。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爸爸回来的时候会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回来。”说到好吃的东西，顾小虎吸溜口水。
顾老婆子本来已经止住不哭了，听到他们的话，顿时又忍不住了，抱着他们哭得泣不成声。
顾老头、顾老四、顾老五也是红了眼眶，仰起头，强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大嫂，咱们现在怎么办？”顾二嫂问顾大嫂，饭菜已经煮好了，这会儿不吃饭，一会就该凉了。
顾大嫂抬眼瞪了顾二嫂一眼：“先放着吧。”
心想，老二家的真是没有眼力见！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吃饭。
顾大嫂走过去扶起顾老婆子，一边给顾老婆子擦眼泪，一边和叶茜茜说话：“大人能饿着，小孩不能饿着，鸡蛋羹已经蒸好了，你带几个孩子去屋里吃点鸡蛋羹。”
又和几个男人说话：“丧事得有章程，棺材、香宝蜡烛、寿衣花圈等等都得事先做好准备，你们哥几个商量去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说完几个男人，又说两个老的：“爸，妈，说句不孝的，国强已经没了，你们就是把自己哭瞎，也不可能把他哭回来。都别哭了，国强要是见着你们哭成这样，他走也走得不安心。”
顾大嫂搀扶顾老婆子往屋里走：“老二家的，去倒碗热水过来。”
“我这就去。”顾二嫂应得爽快，心里却不乐意。
她心想，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大嫂以为自己是领导吗？
再说了，爸妈都还在，她凭什么越过爸妈指挥其他人？
尽管心里不乐意，顾二嫂仍是乖乖地去倒水了，途中还和叶茜茜说了几句话：“弟妹啊，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为了三个孩子，你也得撑住啊。”
“我会的，谢谢二嫂。”叶茜茜牵着两个孩子越过顾二嫂。
比起二嫂，她还是喜欢大嫂多一些。虽然和大嫂相处的不多，但就这一个多小时的相处来看，大嫂很有长嫂的风范。
而二嫂却是一个没容量的人，凡事都要斤斤计较。
鸡蛋羹在锅里，叶茜茜拿出一碗鸡蛋羹，随后给顾小龙、顾小虎一人一把勺子。
他们会自己吃饭，不用叶茜茜喂。
“吹凉了再吃，慢慢吃。”叮嘱完两个孩子，叶茜茜拉开衣服开始喂顾小豹。
很快，屋里响起两道咀嚼声，这是两个孩子吃东西时发出的声音。
叶茜茜探头看向门口，门外已经没有人了，外边静悄悄的。
收回视线，叶茜茜轻轻拍打顾小豹的后背，慢慢地调整抱孩子的姿势。
“妈妈，蛋羹吃完了。”吃完最后一口蛋羹，顾小虎咬着勺子和叶茜茜说话。
叶茜茜看一眼大海碗，两个孩子吃东西吃得很干净，不仅吃完鸡蛋羹，还把黏在碗沿周围的鸡蛋糊糊也都吃完了。
大海碗如同洗过了一样，干干净净的，一点鸡蛋羹的碎屑都没有。
叶茜茜拉过顾小虎，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肚子还是瘪瘪的，显然一碗鸡蛋羹不够两个孩子吃。
叶茜茜把睡着的顾小豹放到椅子上：“看好弟弟，妈妈去给你们拿好吃的。”
“拿什么好吃的？”顾小虎追在叶茜茜的屁股后面，顾小龙则在顾小豹旁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小豹。
妈妈让他看好弟弟，他一定会认真地看好弟弟，绝对不会让弟弟摔了。
叶茜茜拿着大海碗往外走，领着顾小虎走进灶房。
打开锅盖，叶茜茜拿出三根番薯。想了想，拿过勺子又盛了半碗白米饭，用酱油和猪油给孩子们弄酱油拌饭吃。
“好香啊。”顾小虎吸了吸鼻子。
叶茜茜喂他吃一口酱油拌饭：“好不好吃？”
“好吃！”顾小虎张大嘴巴，等着叶茜茜投喂，“妈妈，我还想再吃一口。”
“一会再吃。”叶茜茜拿过锅盖盖上。
叶茜茜把顾小虎带回屋里，先表扬顾小龙看弟弟看得好，然后才给他们分吃的。
依然是两个孩子一起吃一碗酱油拌饭，不过叶茜茜另外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根番薯。
看着两个孩子大口吃猪油拌饭，吃得嘴巴油乎乎的，叶茜茜在心里承诺：“顾建国同志请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三个孩子。”
三年灾荒刚过，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顾家不打算大办顾建国的丧礼。
商量一个晚上，顾家人最后决定只请离得近的亲戚过来送顾建国一程。
叶茜茜不知道顾家有哪些亲戚，任由顾家人安排顾建国的丧礼。她乖乖听顾家人的安排，顾家人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
第二天中午，县城那边传来消息，运输队把顾建国送到县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家人赶忙安排人去县城接顾建国。
山路难走，早上出去接人，到了晚上才回来。
他们回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按照习俗，是要把顾建国留在家里停七天的，但一来现在天气热，尸体放不住；二来顾建国从没了到运回村里，路上花费的时间已经不止七天，没必要再在家里停七天。
顾家人最后决定只把顾建国放在家里留一天，第三天的早上就让他入土。
第三天的早上，顾家请来的人赶在吉时把顾建国送上山。
顾老婆子哭得晕厥过去，顾大嫂和顾二嫂也是哭得站不起身。
顾小龙和顾小虎什么都不懂，见大人哭跟着一起哭，哭得眼睛肿肿的，最后哭着睡着了。
叶茜茜不是原主，对顾建国没有太深的感情，除了在心里一遍遍地承诺会照顾好三个孩子，没有过多的情绪。
丧礼过后，叶茜茜跟着顾家人一起送走过来观礼的亲戚，以及过来帮忙的同村人。
晚上，顾老婆子把收回来的礼金递给叶茜茜：“这是亲戚走的礼金，你拿着吧。”
叶茜茜没有拿：“我不要，这钱您拿着吧。”
原主的心愿是养大三个孩子以及嫁给一个好男人，按照原主的心愿，她肯定是要改嫁的。
趁着顾家人都在，叶茜茜决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顾家人：“国强没了，他的岗位得找人接替。”
说到这里，叶茜茜看向顾家兄弟几人：“国强是运输队的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是四十三块钱，另外还有队里分的一套房子。我打算把国强的岗位留给家里。”
听到叶茜茜的话，顾二嫂急忙拉住顾老二的手，使劲掐他一下，示意他开口讨要工作岗位。
顾大嫂看一眼叶茜茜，又看一眼顾小龙和顾小虎：“弟妹，不管谁去接国强的岗位，每个月都必须给你一半的工资。”
又看向顾家几个男人：“除了给一半工资，队里分的房子也是你的，谁也不能跟你抢。”
叶茜茜知道顾大嫂在帮她说话，朝她笑了笑，接着才说：“钱和房子我都不要。”
顾大嫂一把捉住叶茜茜的手：“弟妹你别说糊涂话。”
“大嫂，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现在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拍了拍顾大嫂的手，环视众人，放慢语速说，“钱和房子我都可以不要，不过孩子得归我。”
“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顾二嫂猛地站起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说，“难道弟妹你想要改嫁？”
“老二家的，你不要说话。”顾大嫂呵斥顾二嫂。
顾二嫂撇了撇嘴巴，她又不是瞎说，凭什么不让她说话？
顾大嫂转头和叶茜茜：“我知道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容易，你要是想要改嫁，家里绝对不会拦着你。只是小龙和小虎是国强的血脉，你不能带上他们改嫁给别人。”
顾老婆子盯着叶茜茜看，眼里有忐忑，有不安，有愤怒。
“大嫂，你的意思我懂。但小龙和小虎都还小，他们已经没有了爸爸，我不能让他们没有妈妈。”叶茜茜握住顾大嫂的手，“俗话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跟着我，我肯定不会亏着他们。”
顾二嫂插话：“带着孩子可不好改价，没有人愿意娶带孩子的女人。”
顾大嫂踢了踢顾二嫂的左脚，示意她不说乱说话。
顾二嫂不服：“我说的是真的，我娘家那边就有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前两天那个寡妇相中了一个男人，可人家嫌弃她有孩子，不乐意娶她。”
“你二嫂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弟妹啊，寡妇再嫁本来就不容易，你要是坚持带上小龙、小虎他们一起改嫁，婚事上怕是难啊。”顾大嫂苦口婆心地劝叶茜茜。
叶茜茜只是遵循原主的心愿想要改嫁，至于最后能不能改嫁，会不会改嫁，那是以后的事。
她现在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
“我知道带孩子不好嫁人。”叶茜茜看向顾老婆子，“可我要是不带他们，他们能跟谁一起生活呢？”
“弟妹你这话说得生分了。”顾大嫂板起脸，“他们的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都在，谁不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再说了，几个孩子才这么点大，养他们不过是多下一把米的事，家里养得起。”
“现在是养得起，可等他们长大了呢？”叶茜茜看向顾二嫂，“大嫂你和大哥已经有三个孩子，以后肯定还会再生第四个、第五个孩子；二嫂和二哥虽然还没有孩子，但早晚也会生孩子；还有老四和老五，以后他们也会各自成家，各自娶媳妇生孩子。”
说到这里，叶茜茜停顿几秒，接着才说：“养孩子不是一口饭，一碗粥的事。养孩子得操心他们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等他们长大了，还得给他们攒钱建房子、娶媳妇。等媳妇生了孙子，还得花时间、花精力照顾孙子、孙女。”
看向顾大嫂：“你们有自己的孩子要操心，哪里还分得出精力操心小龙他们。”
“弟妹说的对！”顾二嫂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顾大嫂扯开顾二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叶茜茜的话。
顾老婆子忽然开口说：“我跟老头子可以养。等你嫁人了，我们就分家啊，到时候我跟老头子养小龙他们。”
顾老头也是这样想的，几个孙子是三儿子的血脉，哪怕是累死，他也要把几个孙子养大。
“妈，您跟爸不仅仅是小龙、小虎、小豹的爷爷奶奶，还是石柱、石桥他们的爷爷奶奶，您跟爸要是分家养小龙他们，为难的是大嫂、二嫂他们。”
弟妹说的太对了，顾二嫂使劲点头：“爸，妈，做爷爷奶奶可不能厚此薄彼，你们要是答应养小龙他们，以后我跟老二有了孩子，你们也得帮我们养孩子。”
顾老二一把捂住顾二嫂的嘴巴：“爸，妈，你们别听她的，她脑子糊涂了。”
顾二嫂扯开顾老二的手：“我没有糊涂！我们的孩子也是爸妈的孙子，爸妈凭什么只养老三家的孩子，不养我们的孩子？这不公平！”
“这你也要争？”顾老二气得直喘气，“老三死了，我也死了？”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顾二嫂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顾老二的脸上，“不许说死字，你赶紧吐口水重新再说一遍。”
“老二！”顾老头听不下去了，怒视顾老二。
顾老二尴尬得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急忙托着顾二嫂往外走：“我们听爸妈的，爸妈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很快，顾老二就把顾二嫂给拉了出去。
叶茜茜收回视线：“爸，妈，二嫂不愿意养小龙他们，也不愿意您跟爸养小龙他们。孩子我还是带走吧，我在这里承诺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孩子们饿着。”
顾老婆子掉着眼泪不说话。
顾老头心里苦闷，拿出烟连着抽了好几口。
顾老四和顾老五还没有娶媳妇，不敢随便做承诺，坐着没有说话。
顾大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咬牙说：“我养！我和你大哥有石柱和石桥已经够了，以后我拿小龙、小虎、小豹他们当亲儿子养。”
顾大嫂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很可以了。
叶茜茜叹了口气：“大嫂，我知道你心善，但养孩子不比养牲畜，养孩子需要花很多的精力，即使你和大哥以后不再生孩子，也养不了五个孩子。”
顾大嫂觉得叶茜茜的话没道理，养孩子虽然不比养牲畜，可养孩子其实跟养牲畜也差不多，只要给他们吃饱、穿暖，他们自然就能长成小伙子。
叶茜茜看出她的想法，不紧不慢说：“几个孩子跟着我的话，等他们再大一些，我会送他们去读书，只要他们能读下去，我就送他们往下读，直到他们读不下去为止。”
村里穷，读书得去县城那边读。
这么多年来，村里出去读书的孩子连一个巴掌都没有。
顾大嫂可以保证不缺顾小龙、顾小虎、顾小豹吃的、喝的。穿的，却不能保证让他们都读书。
听到叶茜茜的话，顾大嫂不说话了，一下接一下地揪着裤腿上的毛线球。
“老三家的，孩子的事容我跟你妈再想想。”顾老头站起身，叹着气走了。
顾老婆子看着叶茜茜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话，抹着眼泪也走了。
顾老四和顾老五本就和叶茜茜不熟，对于几个侄子也没有太多的感情，见爸妈都走了，便也跟着走了。
屋里只剩下叶茜茜和顾大嫂，顾大嫂用力拍打叶茜茜的肩膀：“你还这么年轻，想要改嫁容易得很，可要是带着三个孩子，想要改嫁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你又何必非要带走三个孩子呢？”
“我是他们的妈妈，得给他们负责。”叶茜茜抱住顾大嫂。
顾大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拍了拍叶茜茜的肩膀，站起身也走了。
叶茜茜拿起大海碗喝一口水，顾家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顾老头、顾老婆子就会同意让她带走三个孩子。
养三个孩子不容易，在供销社当临时工的工资肯定养不起三个孩子，她得想个办法转正当供销社的正式工。
想到这里，叶茜茜又琢磨起工作岗位的事。
她虽说了要把岗位和房子给顾家人，不过顾小龙、顾小虎、顾小豹毕竟是顾家的孩子，为了几个孩子，顾家两个老人绝对不会让她吃亏。
房子估计还会让她和几个孩子住，至于工资，估计会给三分之一或者一半。
不管是给三分之一，还是给一半，她都可以接受。毕竟工作岗位是顾国强的，给顾家人工作岗位，就当是帮顾国强给两个老的尽孝了。
这边叶茜茜琢磨赚钱的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另一边，顾老婆子、顾老头也因为几个孙子的抚养问题愁得睡不着。
顾老婆子一个轱辘坐起身：“老头子，既然国强家的想要改嫁，咱们干脆给她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吧。”
找一个人品好的，同时他们也认识的。
“你是说老六家的小子？”顾老头坐起身，蹙着眉头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