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二十万两
丁云毅淡淡地道：“那件事啊，本镇已经忘记了，圆海先生不必忧虑。”
丁云毅缓缓地道：“眼下各地灾祸依旧不断，大量灾民涌向台湾，我台湾愿活天下之灾民，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算来算去，总还差着一些银子。”
“哦？”王月大起兴趣：“原来丁大人还会作诗？今日既然在此，何不口占一首，我等洗耳恭听。”
“赔罪？赔的哪门子罪？”丁云毅一头雾水。
阮大铖屁股才坐下，一听这话又站了起来：“昨日多有冒犯，今日特来向丁总镇赔罪。
几万两银子阮大铖不会眨下眼睛，但二十万两却让他大费周折。
张溥一怔，接着指着丁云毅大笑起来。
这么一想，便不再有任何的犹豫：“总镇救黎民于水火，阮大铖焉能袖手旁观？这便回去，便是毁了这个家，也一定为总镇凑足！”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语意本于顾炎武，而八字成文的语型则出自梁启超，丁云毅此番将其一合为二，倒也起到了奇效。
还好自己来了，这样的事情便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丁云毅也不懂她唱的什么，只觉得这首曲中意境阑珊，似有愁苦之意，硬着头皮说道：“丁某说的不对，姑娘不要笑我。姑娘似乎在那说将来人老珠黄，便会门前冷落了吧？”
钱谦益却觉得有些不妥，这篇文章一开始便说“自古以来，就有亡国的事，也有亡天下的事。如何辨别亡国和亡天下呢？那就是：易姓改号叫作亡国；仁义的道路被阻塞，以至于达到率领禽兽来吃人，人与人之间也是你死我活，不分输赢不罢休，这叫作亡天下……眼下大明大乱，人吃人的现象据说那些重灾区遍地可见，这意思难道是说大明要亡国吗亡天下吗？
顾横波放下琵琶，注视着丁云毅：“丁大人何还喜欢？”
丁云毅这时笑道：“我让他去台湾，替我教那些孩子读书去，这难道不是受人尊敬的职位吗？我台湾学子何止万千，我说几千上万门下，可一点没有骗他那。”
在那闹了一会，顾横波收住笑容：“今日多蒙丁大人照应，无以为报，顾眉献上一曲，以为助兴。”
张溥原也以为丁云毅看不起阮大铖为人，定然不肯收下，谁想到丁云毅笑了笑：“那就让圆海先生破费了，来人，收下。”
“圆海兄请坐。”张溥不冷不淡地道：“不知道今日圆海前来有何赐教？”
随即说道“江南书院”，张溥说算着日子，大约还有一月左右时间便可落成，请丁云毅务必在此多逗留一些日子。到时候一起去苏州参加书院落成。
作诗，我哪里会作什么诗。就那两句还是抄的别人的，丁云毅连连推辞，可三个女人的兴致都被张溥的话调起来了，不依不饶，非要丁云毅作一首才行。
等到重新坐定，丁云毅微笑道：“听说圆海先生家境富裕，大户之家，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丁某有一点小事想要拜托，不知道先生可愿意帮忙？”
硬了硬头皮。随即道：“作诗也罢了，不过有一篇文字，拿出来献丑了……一篇顾炎武的“日知录”便从丁云毅的口里吟了出来：
去媚香楼吃？那是南京城里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丁云毅应了下来，李香君又请了张溥和钱谦益，她的两个姐妹顾横波和王月也也是一定要去的。
阮大铖听了心中大喜，丁云毅居然有求于自己，若是能帮他办成，将来好处必定不少，他是皇上信任的人，松一松口什么事情办不到？因此一听之下，立刻一迭声的应着。
可这疑惑只能放在心里，丁云毅是朝廷重臣，自己却什么都不是，哪里还说丁云毅半个不好？
丁云毅心中揣揣。也不知是好是坏。忽然，李香君大声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文章字字珠玑，最末一句更是点睛之笔，足以流传万世。丁大人。小女子受教了。”
顾横波、王月、李香君三个女子也对丁云毅是刮目相看，却不想这位丁总兵居然是文武全才。
画舫靠了岸边，丁云毅几人下得船来，告辞时候，就见三个女人三双妙目看着自己，就像重新认得了这人一般，倒弄得丁云毅大是不好意思……次日一大早醒来，张溥早已在那等着。便如他当日在台湾时候丁云毅待他一般殷勤。
一听只是银子那么简单，阮大铖立刻道：“总镇请说，需要多少银子？”
这么一来，众人才算回过味来，都是连声赞叹。
顾横波一双妙目盯着丁云毅，说不出的万种风情，半晌轻轻叹息一声：“丁大人知我。”
丁云毅善意道：“西铭先生，有些话我原本也不该说。但我看钱谦益这人先生还是少交往一些的好。”
丁云毅无奈，勉强答应，不一会阮大铖进来，一进来便长长一揖：“阮大铖见过西铭先生，见过丁总镇。”
琵琶声中，顾横波开口唱道：
丁云毅心中大是感慨。这三位姑娘都是烈性女子，可她们未来要嫁的男人，不是汉奸就是软骨头。
丁云毅早知他的心思，微微笑道：“本镇也不会让你白出这笔银子，我台湾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却有个位置空着，这位置非同小可，不但受人尊敬，而且门下极多，我算了下，先生到时候总有几千上万门下样子……阮大铖听得呆了，几千上万部下？这是何等威风的职位？只是丁云毅没有说明究竟是什么官职，阮大铖也不好多问。
画舫上笑闹声一片。
“我哪有不知道此人的？”丁云毅笑着道：“这人人品虽然卑劣，但才气还是有的。”
王月也是一声叹息：“这篇文里最难得的便是忧国忧民，说出了当今天下之弊病，和如何整顿朝政的道理。尤其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两句，当真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於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故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篇“日知录”念罢，一片鸦雀无声。
“本镇算来算去，总还亏着二十万两……阮大铖和张溥都被吓了一跳，原只当是几万两，谁想到丁云毅一张口便是二十万两。老天爷，张溥为周延儒谋得内阁首辅也不过花了那么多的银子。
随即大是叹息：“李香君姑娘说的丝毫不错，这篇文章当真是字字珠玑，妙不可言，足以流传于世，丁总镇，大才也！”
用早餐的时候在那随口聊了几句，说钱谦益早就来了。看到丁云毅没有起身，陪张溥说了些话也就泱泱而去。
“项文这是何意？”等他一走，张溥不解地问道。
眼下的丁云毅在张溥心目中的地位大不一样，他先是被张溥引为自己知己，随后又救了张溥性命，而昨晚的一篇“日知录”，更为张溥赏识不已。
一曲既罢，人人叫好。
说着让人把“薄礼”抬了进来，银五千两，珠宝一批，绫罗绸缎数十匹，出手豪绰，可脸上表情却分明是担心丁云毅不肯收下一般。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妆坐伤离情，愁容夜夜羞银灯；羞银灯，腰肢瘦损，影亦份仃。”
上阵打仗那是没有问题，但作什么诗却当真要了丁云毅的命了。这个张溥也是，没事做要出自己这个洋相做什么。
这话听到阮大铖的耳朵里，便又大不一样了，还以为是丁云毅出言讥讽，惶恐地道：“昨日阮大铖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以一副字帖和总镇争锋，该死，该死，还请总镇千万饶恕了阮大铖……丁云毅听了哭笑不得，昨天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阮大铖却牢牢记得，只怕他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看看夜色已深，丁云毅想要告辞，忽然听李香君说道：“明日若是有幸，请丁大人来吃一顿便饭，我让妈妈回去准备，不知道大人可否赏光？”
张溥大起同感：“不错，本来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人物，谁想到昨日种种拙劣表现。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丑态必露。这种人张溥实在不屑与之为伍。可大家到底是老相识，抹不开颜面那……在那聊了一会，段三儿走了进来，报说为张溥请的贴身卫士已经请好了，都是在南京城里重金聘请来的。
张溥门生进来的话，让张溥和丁云毅互相看了一眼，丁云毅冷笑一声：“这样的人来做什么？不见。”
在那皱着眉头。旁人只当他正在考虑，都不做声。鳖了半天，想起了顾炎武的“日知录”。这篇文章当年自己父亲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次，自己才能烂熟于胸，看来今天只能对不起顾炎武拿出来应付过去了。
丁云毅这个“文坛大盗”被这些女子夸得面红耳赤。
丁云毅本来归心似箭，可既然张溥邀请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先生，阮大铖在外求见丁大人。”
李香君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丁云毅。这些人中，她的年纪虽然最小，但却性子最烈，最是敢做敢当。
“项文不必着恼。”张溥在边上劝道：“阮大铖这人虽然品行上大有问题。但还是有些影响的，项文无妨见见，到时候随机应变看他说些什么也就是了。”
丁云毅笑了起来：“这样人的银子，我不贪他一笔实在对不起自己，他拿二十万两银子出来，总也算是为那些灾民做了一个好事，算是为他积德了吧。”
“小女子也喜欢写些诗词，可却总离不开风花雪月。”顾横波神色郑重：“可与大人之文一比，小女子显得何其幼稚，今后再也不敢班门弄斧了。”
心中盘算半晌，虽然拿出二十万两银子，非得让自己变卖了家产田地才可以凑齐，但若用二十万两银子换来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官职，难道还怕以后没有银子来吗？
这点倒说的丝毫不错。阮大铖人品低下，但从文采而论，的确称得上“精英”二字，文甚至在后世有“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的称号。尤其是他写的杂居《春灯谜》、《燕子笺》、《双金榜》和《牟尼合》更是名动一时。
这话一出，人人叫好。
张溥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些不满：“但你答应他的那个职位，你可知道这人秉性？他若当官，必是贪赃枉法，祸害百姓之徒！”
说着哪里敢耽误片刻，匆匆告辞，回去准备银子去了。
张溥却是把这篇文章品味良久，后来还请顾横波为自己拿来笔墨，一字一字工工整整的抄录下来。
张溥此时心情，倒觉得自己认得了丁云毅是天大荣幸一般。
丁云毅心里大叫惭愧，自己哪里有这才能，不过是后来的顾炎武写的文章罢了。
张溥兴致大起：“这为丁总镇，非但勇武绝伦，而且才气过人。当日在台湾之时，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让我品位至今。”
段三儿办事，丁云毅是放心的，仔细交代他挑选卫士需要谨慎，千万不要让来路不明的人混了进来。又说这笔费用全部由台湾方面开销，弄得张溥更是感激。
丁云毅的“日知录”一出，便再没有人敢吟诗做文。在那又聊了一会，围绕的无非便是“日知录”而展开。
一看到丁云毅收了下来，阮大铖长长松了口气。这既化解了昨日之危，又讨好结识了丁云毅，可谓一举两得。
他越是这么淡然语气，阮大铖心里越是害怕：“总镇心胸开阔，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大铖总觉得愧疚于总镇，带来一些小小薄礼，还请总镇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