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湿漉漉
楚昭昭晕乎乎。
夜色浓稠寂静,帐中香幽幽缠绕,楚昭昭分不清气息。
喝醉了酒就是这样,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感觉有呼吸一直在身侧,酒液缠得人湿漉漉。
她不知道有人为她心绪起伏,只是醉得脑子发晕。
晏乌堵在她面前,堵得她有点不耐烦了。她想把这人推开,又觉得这酒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醉意搅得她说话都断续起来。
她去推晏乌:“你走开,挡到我了。”
推又推不动,而后一些憋着的委屈因酒发酵,眼泪好大颗掉下来:“你不要一直欺负我了,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晏乌听着,给她擦泪。
贴在脸上的指腹是软的。
楚昭昭觉察到他的态度,胆子膨起来点,胡言乱语批判他:“你都没有马奴对我好,我想要马奴,不要你。”
晏乌称得上是狼狈,克制着问她为什么。
那声音低哑得像摩挲耳朵的沙砂,楚昭昭打了个颤。脊背哆嗦下,她蜷缩着悄悄离晏乌再远点,算账:“你还说马奴死的时候我没有伤心,要我哭。”
她哪里没有伤心,明明她也很替马奴担心,为他叹气,也害怕惶恐过命运落到她头上。她只是胆子小,于是蒙住自己的眼假装看不见惶恐和不安,把自己埋头藏起来。
凭什么用这件事拿捏她,楚昭昭眼泪簌簌往下掉,晏乌看着她泪痕淋漓,心头生起微妙涩意。
“你为他哭?”
“我就哭。”
“你管我为谁,”楚昭昭背过身去,“我哭马奴死了,哭自己不想死,反正不为你。”
她还要哭,哭不喜欢被火烧,哭不想要以后很痛的死了。
眼泪是软的,咸的。
他舔被打湿的唇,手压在她喉口处,威胁她:“不许再哭。”
楚昭昭觉得晏乌有病,一下要人哭,一下又不许她哭。
这分明正是他想要的局面。他尝到了泪,却依旧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楚昭昭在为一个死人,哪怕那是曾经的自己掉眼泪。
楚昭昭哭完犯困,却也一晚上不安生,醉醺醺手脚严实压在被子里也要挣扎,背主动贴到晏乌身上睡得迷糊,中途又要推他说她背痛。
晏乌额角青筋直跳,起身灌她喝醒酒汤,冲凉回来看她发了一晚上的汗,天凉她才消停。
楚昭昭再睁眼时衣衫都换过了,整个人清爽躺在新换的被间,模糊听到生人的声音。
“世子妃无大碍,只是体虚还是少饮酒为好,”老太医摸了把胡子,为这对年轻小夫妻斟酌字句,“这等滋补之物也不行。”
晏乌脸黑,声线冷淡:“烦请您再给她看看,她身子虚,发了一夜的汗。”
他知道楚昭昭怕死怕痛,若有隐症早些诊清为好。
老太医摸胡子,回头看见楚昭昭醒了,笑眯眯的:“世子妃醒了?您先莫要动,容老夫将这脉诊完。”
楚昭昭乖乖应下,意识这才慢慢回笼。她昨天等晏乌回来给他炫耀美酒时,好奇自己多喝了两杯,没想到脑袋一下晕乎得断了片,半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早知道就不好奇,不多喝那几口了。
晏乌半边身子从床幔处显出,随意束起的长发冷然,狭长眼眸落下的瞬间,楚昭昭脑中一闪而过晏乌自她腿侧抬起头的画面。
那乌沉眼珠晦涩填着欲望,不像白日的样子。
她脑子疯了吗,楚昭昭被这画面吓的猛闭上眼,腕处脉搏激烈跃动起来。
老太医心想两个年轻人也真是,简单说了下楚昭昭手脚发凉的毛病:“世子妃寒气较重,也不是什么大事,用药理好好调养一番即可,为强身健体平日也可稍加锻炼,学来套五禽戏慢慢做着。”
“不过为世子妃着想,在此之前不宜有孕,否则伤及女子身体。”
“有些事上需克制些,需重视些避子之法,以免将大人小孩都折腾遭。”
楚昭昭被这话说得耳朵发烫,恨不得钻进床缝里去。晏乌神色如常,问询了调养方子让下人去抓药,又在门口送了老太医一程,淡然问过了避子的方法。
她身子虚,要圆房也该缓一缓,等她身子好起来再说。
楚昭昭要是知道他端着那身矜贵派头问这种问题,要脸烫得晕过去。她这会坐起来觉得舌头和唇都麻麻的,手臂衣襟处都有些发红。
她以为都是那酒的坏处,一面懊悔,一面觉得这事肯定要被晏乌笑话了。本来还打算扳回一城的,楚昭昭恼怒想那班主真是尽胡言乱语,破酒。
晏乌寻常走进来,脑里闪过的荒唐一幕让楚昭昭这会有点不敢看他,只有余光偷偷打量。
老太医在这,怎么不要老太医顺便看看晏乌。她感觉楚莹笃定晏乌病怏怏活不长是有理由的,毕竟曾经宣王府的几个孩子都没活下来,说不定有人下毒呢。
他就不在意性命吗。
他还是平日那副锋利矜贵模样,眉目间刺骨冷意被斜斜日光缓和些,眼下痣简短,青袍三两笔将长削身形勾勒得流畅。
若忽视那栖息着的肃杀之意,晏乌也是称得上个兰芝玉树的。那几分锋利也不遮掩好看的脸,反倒令他增添几分蛊人的吸引力。
平时他也长这样,楚昭昭也没觉得自己不敢看他呀,她腹诽着给不搭理人,晏乌掀起眼帘,好似因老太医的话对她宽容颇多,只让她起来先喝粥垫下肚子。
楚昭昭别扭坐过去,晏乌给她拿勺,修长五指在她眼前晃过时,她脑中又闪过那手掌扯住她的画面。
楚昭昭吓得站了起来,晏乌皱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楚昭昭舌头打结,仓促接过勺子,她脑袋是喝酒喝坏掉了吗?
她是一点不敢看晏乌了,像个耳廓发烫的小鹌鹑,尤其安静。
晏乌只当她是头疼,让她一会儿去院子里散散步。
楚昭昭头一回没对他的话顶嘴,吃完就要往外跑。晏乌喊住她,她呐呐逆着光转身。
日光将她发丝照成金色,细软如羽衣贴着脸颊。她瞳仁如蕴着酒液,只是再无昨夜细碎挣扎啜泣的可怜模样。本就没再寄希望于她脑袋还能记住,见她这般乌沉的眼还是暗下来。
楚昭昭被看得发慌,快些走到外面去,恰好听下面人说镇北将军府的李少爷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