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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怒火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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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忠连脑海里有些晕眩,这是怎么了?那些鞑子怎么可以这么做,好容易士兵们的情绪有些平静,鞑子却又大开杀戒,这不是摆明了要逼自己的部下造反吗?

    平壤,又名“西京”,前身乃汉人大秦时代的乐浪郡。王建推翻弓氏政权后,高丽王朝以平壤作为开拓西北领土的根据地和军事、政治中心,将黄海南北道一带人民迁到平壤,定平壤为“大都护府”。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咱们得在这起个誓言。”谢庭南握着拳头说道:“全营起事,誓杀鞑子,若有出卖同伴者,死后做猪做狗,永不超生!”

    回家?自己也想回家。可自己的家眷全部都在大都,在高丽这么一反,这些新附军的士兵们,或许有可能能安全回去,可自己全家都要人头落地。但看着这些人热切的眼神,他又怎么能把这说的出口?

    “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了这些杂种。”海蒙度向后挥了挥手,对丁忠连说道:“不过,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事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海蒙度想不到这汉人万户会如此怒气冲天,心中想起丁忠连年轻时候怒闯军营,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蒙古士兵的事情,倒有些害怕起来。可在王后面前,又不能堕了蒙古人的威风,站在那的海蒙度,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做才好。

    丁忠连苦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好。自己再得监国的信任,可在王后的眼里,自己始终还是个外人。忽都鲁揭里迷失最是护短,只要是汉人和蒙古人发生了纠纷,她肯定是护着蒙古人的。

    那时候的丁忠连,为了部下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现在却如此的胆怯。难道这些年过于舒适的生活,彻底磨平了万户长身上的那股锐气……

    “大哥,要不要通知下万户?毕竟他对兄弟们还是不错的。”有名士兵小声地问道。

    丁忠连看着源唐古渐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自己自从跟随监国以来,数次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地救过源唐古之命,为他充当前锋,浴血疆场,本以为自己和监国年纪都大了,可以在高丽好好地安享晚年了,谁想到却一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谁想到,他话音才落,谢庭南立刻大声说道:“不错,大人,新附军决心反了!”

    本来想为部下讨个说法的丁忠连,见王后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心中想着回去后自己掏腰包,给那些受伤的新附军士兵,就说成是蒙古人赔偿的医药费,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算了。当下谢过了王后,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宫中。

    “谢庭南,你给我过来。”丁忠连大叫了声,看到谢庭南来到自己面前,他沉着脸说道:“谢庭南,你们在做什么,难道想要造反吗?”

    正说着,他忽然觉得握着的那双手逐渐变得冰凉,他急忙向边上看去,却发现那名受伤的士兵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从这名死去的士兵眼角处流下,而他的嘴唇,却还挂着一丝微笑,好像他的灵魂,已经飞回了自己的故乡……

    但愿监国这一去,能迅速平定叛军,恢复高丽的安宁吧……

    谢庭南身边所有的将领都怔在了那里,在这种时候,万户怎么会来了?

    营帐里传出了轻轻地抽泣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很快,整个军营都像被感染了一样,泪水在这些新附军士兵的脸上流淌而下,有些士兵一边哭着,一边轻轻地哼着家乡的小调……

    丁忠连一把甩开了他,瞪着眼睛说道:“怕什么,这里都是自己的兄弟,难道你还怕他们会谋害我吗?你要不敢,我自己进去。我就不相信他们会谋刺我丁忠连!”

    丁忠连向发声处看了眼,他认得这人叫谢庭南,算是自己的老部下了,今年也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可就是因为脾火暴,从军二十多年,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十户长。

    “你们……我丁忠连他日身死,都是毁在你们的手里。”丁忠连颤抖着手指指向他们,说道:“你们……你们做的好事啊!”

    海蒙度本来被王后骂得不敢抬头,这时听忽都鲁揭里迷失这么一说,立刻心中燃起了希望:“是啊,王后,那些汉人现在哪里还当咱们蒙古人是回事?要是再这么纵容下去,只怕他们真能反上天去。汉军本来就已经进入了高丽,万一那些新附军的人,和汉军秘密联络,里应外合的话,咱们可就危险了,从此高丽将不复为大汗所有。”

    这一声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直直地盯向了沉默中的谢庭南,从进来到现在,谢庭南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谢庭南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十户长,但他资历老,为人有直爽义气,那些新附军的士兵人人都当他是大哥一般看待。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万户长已经是指望不上的了,谢庭南一下子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看到丁忠连身形有些踉跄的离开军营,郝文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们也别全怪万户,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看着身形明显显得苍老的丁忠连,郝文谦低低叹息了声。万户长已经变了,当年自己跟随他的时候,也是因为一点小事和蒙古人发生了冲突,自己还吃了大亏。结果怒不可遏的丁忠连,竟然冲到蒙古军营,将打伤自己的蒙古士兵抓了起来,当场砍下了鞑子的首级,然后一个人来到源唐古的军中请死。

    而这个时候的平壤城中也很不太平,扎古平阵亡,平叛大军接连失利,损兵折将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了这里。一时叛军势大,不可剿灭的流言弄得平壤城中人心惶惶。甚至有的人开始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叛军的前锋部队已经离此不远。这让城里不少有钱人和达官贵族,都纷纷做好了逃离平壤的准备。

    “不行!”海蒙度一点也不把这个官级比自己高的汉人将领放在眼里,睁着牛眼说道:“大蒙古勇士的身体何等高贵,就算是一百个汉人也赔偿不了。除非把那些参与斗殴的汉人士兵全部交给我们处置,否则,这官司就算打到大汗那里,我也不怕你们!”

    可自己又能够怎么做?难道冲到蒙古人的军营里,把那些肇事的凶手全抓起来?这样别说蒙古人会不答应,就算王后也肯定会出面干涉,那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办?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军营里,一下沉默了下来。回家,是啊,所有的人都十多年没有回过家了,可他们的家还能回去吗?家中的亲人,还会记得他们吗?他们的家,又在哪里?

    丁忠连摇了摇头,心情烦闷到了极点。新附军中的汉人士兵,和那些蒙古人的矛盾从来就没有停息过。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矛盾还没有那么激化,可一旦稍稍太平了些,鞑子骄横的本性就暴露无疑。动不动就对汉人士兵大加训斥,甚至是当众殴打。要不是自己竭力控制着部下的情绪,只怕他们心中的火山早就爆发。

    丁忠连的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站立不住,连自己最忠诚的部下郝文谦居然也这么说,难道思乡的力量真的这么大吗?看着跪满了一地的士兵,丁忠连心中一片茫然。这些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现在提出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自己又怎么忍心拒绝他们?

    “这事都是你的错,你还好意思到我这来。”忽都鲁揭里迷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你真要把这些汉人逼反了才开心?这事要是让监国回来后知道了,我看他不扒了你的皮!”骂了几句,忽都鲁揭里迷失又低沉着声音说道:“不过这些汉人的胆子现在也越来越大了,都是被监国给宠的,居然敢打起蒙古勇士来了……”

    谢庭南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的万户已经变了,咱们起事,他肯定会第一个反对,说不定还会坏了咱们的大事。等把城里的蒙古人杀光杀绝了,咱们再一起拥立他为咱们主帅,到时候他想反对也反对不了!”

    “抓!”忽都鲁揭里迷失忽然咬着牙,对海蒙度说道:“给我抓,把那些带头闹事的新附军汉人都被我抓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要让他们付出得罪蒙古勇士的代价!”

    “王后,只怕这里面有些误会。”丁忠连硬着头皮说道:“本来只是双方发生的一点小摩擦,事情也不至于闹得太大,可是……可是海蒙度将军不依不饶,这才引起了军营中的一些混乱……”

    其实这时候在平壤城的源唐古也进退两难,在得到了扎古平身亡的消息后,源唐古像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大都方面派出的援军到现在还在路上,而自己身下又无大将可用。在高丽的蒙古将领,主要担任达鲁花赤的职务,负责监视当地的高丽官员。这些达鲁花赤基本都是上了年纪,从战场上退伍的老兵,再让他们重新上战场,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了。

    这时,更加让丁忠连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的身边,包括郝文谦在内的所有亲兵,也全部都跪了下来:“万户,带我们回家吧……”

    为此源唐古特意在全城展开搜捕,一口气杀了多名流言散布者后,这才让城中稍稍安静了一些。自己亲自把守在这,尚能让平壤不出乱子,可自己一旦离开,天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等他到了自己的军营前,发现那早就乱成了一团。几十个蒙古人,用担架抬着一个同伴,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在那大声吆喝着些什么。在军营外面,丁忠连发现躺着几个新附军的士兵,浑身上下都被蒙古人打得鲜血淋漓,不断翻滚着惨呼哀号。

    其实这些受伤的士兵,心里的屈辱不知道向谁述说才好。在汉人的眼里,他们都是汉奸,走到哪都会受到别人的白眼。就算连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总是会在背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好容易来到了高丽,在鞑子的眼里,他们比猪狗都不如,那些鞑子想到什么时候欺凌他们,什么时候就可以。甚至对于高丽人来说,他们既非汉人,也不是蒙古人,身份处在了一个及其尴尬的地位。这种非人非鬼的日子,对于这些新附军的士兵来说,每天在心理上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难道只要你蒙古人受伤,我新附军就没有受伤?”被一激再激的丁忠连,再也忍耐不住,也“嚯”地站了起来:“你那只轻伤一个,我的新附军却被你们打成了几个重伤。海蒙度,这件事情我本来想大家两下扯平,就这么过去算了,谁想到你反而恶人先告状,难道以为我丁忠连真的那么好欺负吗!”

    “来得正好,省得到时候麻烦。”谢庭南咬了咬牙,低声说了几句。那些将领都点了点头,很快四散走开,秘密准备起来。

    “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子不当这个兵了。老子这就去万户那,就算死我也得死在自己家乡,总比莫名其妙死在这鸟地方好。”

    蒙古大将扎古平的意外阵亡,让高丽的局势一下处在了混乱之中。在光烈城下,平叛军队进退两难,源唐古的命令又迟迟不见传抵,这一切都让洪福源倍感煎熬。

    “他妈的,你骂谁是杂种!”新附军军营中的谢庭南勃然大怒:“狗娘养,有本事你和老子单练了看看!”

    躺在床上无法起身,拿到这些铜钱的汉军士兵,像是事前商量好的一样,看也未看,一起扔到了地上,这让丁忠连尴尬无比,但面对这些真正受到了委屈和侮辱的部下,他却无法狠下心来责骂他们。

    “都给呆在军营里,一个不许乱动,尤其是你,谢庭南。”丁忠连看了眼自己的部下,接着叹了口气,说道:“文谦,你给我好好地看着他们,我这就到王宫里去找王后,希望她能够秉公处理吧。”

    “万户,你把他们当自己人,可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你看看,他们把咱的弟兄打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新附军将领大声叫道。

    他说着大步走进了军营,后面郝文谦跺了跺脚,也急忙跟在万户长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反了!”在一阵可怕的沉静之后,一名士兵咬着牙站到了谢庭南的身边。

    “大哥,万户来了。”一个叫吴黑牛的士兵,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说道。

    一旦起事成功,他们将拥立丁忠连为大元帅,带着他们一起杀出平壤城,寻找在高丽境内的汉军。同时将扣留高丽国王和王后,当作回归大汉的晋见之礼。

    扎古平是源唐古麾下的老部下,最得力的助手,跟随着他南征北战,策马中原,现在的突然离开,让源唐古感觉到,除了自己亲自上阵,已经别无他法。

    将平壤城的一切安排好后,源唐古稍觉放心。再三交代丁忠连遇事一定要冷静处理,多和王后忽都鲁揭里迷失商量,这才带着随身的亲兵,匆匆赶往光烈城前线。

    这名受伤士兵的尸体,并没有按照汉人习俗土葬了。谢庭南带着士兵们,将他火化,看着腾起的烈焰,谢庭南心里发誓,终有那么一天,他要带着兄弟的骨灰回到自己的家乡,让父亲妻儿们再看上最后一眼……

    郝文谦也上前一步说道:“是啊,蒙古人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再这么下去,非出大乱子不可。万户,不管怎么说,监国走的时候,是委派你掌管平壤全部军事的,你有权处置平壤各军队中的任何事情。如果这事再这么忍让下去,我怕弟兄们心中不服,非出大事不可!”

    “鞑子干的,一定是鞑子干的!”一名新附军士兵咬牙切齿地说道:“除了鞑子,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海蒙度愣了一下,他可以不把汉人放在心上,但监国的话却不可不仔细想想。叛军兵锋要真到了平壤,蒙古人毕竟人少,打起仗来还得靠这些新附军,事情闹大了,只怕对自己也不利。

    “全都给我让开!”丁忠连暴吼地喝道,几把就拨开了亲兵的保护,一步走到谢庭南面前,厉声说道:“谢庭南,你混蛋。你以为能成功吗,到时候你会害得兄弟们全部人头落地的!”说着他把头转向士兵们说道:

    谢庭南站了起来,目光从同伴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接着从他嘴里迸出了两个字:“反了!”

    可是新附军的士兵一直等到了深夜,也没有见到这些人回来。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出营的士兵却突然惊恐地发现,他们同伴的头颅居然出现在了军营的门口,边上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汉狗的下场!”

    “万户,情况不大对啊。”郝文谦一把拉住了丁忠连:“这些人好像要有什么举动。大人,你还是赶快出去,等我弄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再说吧。”

    “这事我看大家都有错。”忽都鲁揭里迷失想了会说道:“这样吧,既然双方都有损伤,那就到此为止吧,谁都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现在高丽乱得很,谁知道哪天那些天杀的叛军会杀到这里,你们两位将军要合作,好好地防卫平壤城才是紧要之事,别让那些高丽人看笑话。”

    “都别吵,听大哥怎么说!”

    现在就连他们所尊敬的老上司,在他们被鞑子侮辱和欺压的时候,也丧失了保护他们的勇气。一百枚铜钱,难道就能补偿他们所受的伤害?

    纵然现在丁忠连变了很多,但这些士兵还是认为无论在领军才能,还是对大局的把握上,能带着他们活下去的,非丁忠连莫属,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丁忠连是他们的一种精神依托。

    那事本来就是蒙古人有错在先,源唐古又爱惜丁忠连的才华,居然只不痛不痒的斥责了他几句放过了他。

    原本大家伙商议着,由谢庭南带着几名兄弟去街上买些祭奠用的东西,再请几个和尚回来,好好地超度超度这名兄弟的亡魂。但在出发前,谢庭南却突然发起了高烧,未能一同前往,只能让另外几名同伴出去。

    丁忠连被吓了一跳,急忙捂住了郝文谦的嘴,语气稍稍严厉的低声说道:“鞑子这两个字岂可以随便说的,要是传到了蒙古人的耳朵里,非把你杀头不可……走吧,不管怎么说,先把军营那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新附军士兵们都怔了下,接着营中响起了一片欢呼,士兵们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呼喊着,完全没有了任何的顾忌,仿佛起事已经胜利一般。

    “那我们呢?”谢庭南冷着一张脸,将受伤的同伴扶着躺下,说道:“难道弟兄们就这么算了吗?咱们跟着大人,什么样的苦没有受过,什么样的罪没有经过?弟兄们有过半句怨言吗?可他妈的鞑子这么对我们,我们却像缩头乌龟一样,咱们还算什么爷们!”

    一走到军营深处,丁忠连发现小小的十户长谢庭南居然在那大呼小叫,指挥着士兵们动作,那些新附军的十户长、百户长,甚至三个千户长,人人都唯他马首是瞻,按照他的吆喝不停的在忙碌着。

    那些亲兵看到群情汹涌,唯恐万户出事,急忙拔出腰刀将丁忠连团团护卫起来。可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一旦这些人想要加害万户,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他的话让丁忠连有些迟疑不决,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和蒙古人发生正面冲突的。但看到部下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他又有些心虚。这次蒙古人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不给部下一个交代,将来谁还会服自己?

    大量新附军的汉人士兵,也都拿着兵器,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要不是那写汉人将领在那竭力阻拦,只怕一场大规模的械斗早就爆发。

    “反了!”紧接着,所有的,营帐里所有的新附军士兵全部站到了他的身边。

    “谢庭南,你给我老实呆着。”丁忠连厉声呵斥道,接着走到他熟识的蒙古百户长海蒙度面前,咳嗽了声,说道:“海蒙度,何必呢。你们的人只受了一点轻伤,我们这已经倒下了那么多个,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当被搀扶出来的谢庭南看到同伴的头颅,他张口就吐出了一口鲜血。但很快,他擦赶了嘴角的血迹,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捧起了这几颗头颅,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后面那些新附军的士兵们,谁也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郝文谦气哼哼地说道:“万户,你是没看到鞑子蛮横的样子,不然……”

    “王后,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等丁忠连一走,自觉吃亏的海蒙度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这么回去,给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心领神会的海蒙度点了点头:“王后尽管放心,就算失手,我也绝对不会牵连出您来的……”

    见同伴们都有些犹豫,谢庭南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咱们在这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汉人看不起我们,骂我们是汉奸;蒙古人看不起我们,骂我们是汉狗,就连高丽人,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咱们都是大老爷们,这样的日子,还有脸过下去吗?鞑子手里有刀,咱们手里也有刀,怕个球的。想反了,都站到我这边来!”

    “全都给我坐下,这是王宫,你们这么闹传了出去,像是什么样子。”忽都鲁揭里迷失低声斥责着道,接着对海蒙度使了个眼色。

    就在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久随他的郝文谦一跃而起,兴奋地道:“大人答应了,大人答应了,大人答应带着大家起事了……”

    “要个狗屁证据,鞑子早他妈的想对我们动手了。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万户难道会替我们出头吗?到了后来,还不是咱们自认倒霉?”

    到了下午时分,武器开始分发到所有将士手中。谢庭南抬头看了下天,还有几个时辰,新附军士兵心中的怒火即将爆发。今天平壤城上空的天气有些阴沉,看起来似乎老天也在为死难的新附军士兵默哀。

    这里是高丽万众瞩目的地方,蒙古人自征服高丽之后,也在此长久经营,不敢有一点怠慢。万一自己领军出征之后,平壤只要出了任何一点问题,大汗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源唐古决定留下心腹,汉人万户丁忠连,并三千新附军汉人士兵。三百蒙古士兵,协助王后忽都鲁揭里迷失一同监控平壤。

    “既然鞑子不让我们活,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谢庭南忽然重重地说道,语气里的仇恨,让人听了不寒而栗:“这事不管是不是鞑子做的,可鞑子已经逼的我们走投无路了。再在这里呆下去,咱们早晚是个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和鞑子拼了。”

    在谢庭南的带领下,新附军中的这些中低级将领,秘密商议了起事计划。谢庭南认为,平壤城里只有三百名鞑子,三千新附军同时起事,那些鞑子根本就不是对手。唯一让人担心的是人多嘴杂,万一事机不紧,泄露了出去,对于他们来说将是踏天大祸。因此起事计划宜早不宜迟,谢庭南把起事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夜晚。

    就在新附军军营中思想愁绪弥漫,汉人士兵心中的怒火已经渐渐无法遏制的时候,一件事情让他们心中对鞑子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果然,忽都鲁揭里迷失看着丁忠连的神色很是不善,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丁万户,请坐吧。”

    “住手,你们都在那做什么!”丁忠连眼看要出的事,急忙快步向前,语气严厉地说道:“全部都把手里的武器放下来,咱们都是自己人,打什么!”

    “怎么办,大哥?”几个人同时问道。十户长身份的谢庭南,是这次起事的倡导者,也是他们的头领,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万户,咱们的士兵和蒙古人又闹起事来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间,他的亲信郝文谦匆匆赶来说道,神情中明显带着极大的不满:“那些该死的蒙古人,昨天在街头和咱们的士兵起了冲突,打伤了咱们的几个弟兄,他们自己有个人受了点轻伤,现在居然冲到我们大营里,要我们交出凶手。”

    海蒙度倒也乖巧,气哼哼的坐了下来。丁忠连本来是仗着一股怨气爆发,此刻看到王后发话,也不敢过分得罪了蒙古人,当下也闷声不响地坐到了海蒙度对面。

    听到“回家”二字,那些新附军的士兵们再不迟疑,顿时,满营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齐声说道:“万户,我们想回家,求您带我们回去吧!”

    等丁忠连坐定,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忽都鲁揭里迷失已经说道:“丁万户,你的部下做的好事啊。监国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结果那些新附军却无故惹事,打伤了蒙古士兵。虽然说现在监国不在,难道你们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王后了吗?”

    他在这支新附军中有着相当大的威望,这话说出,那些士兵都有些犹豫起来。见到这样的情况,谢庭南对身边几名将领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一齐跪了下来,谢庭南“咚咚”磕了几个头,这才说道:

    忽都鲁揭里迷失站起了身,来回走动着,她心里都是海蒙度的话。大汗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将自己嫁给了高丽国王,本来就肩负着监视王愖,稳定高丽局势的作用,万一那些新附军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将来怎么向大汗交代?

    来到王宫中的丁忠连,在等了半天之后,才被允许进宫,一进宫却发现海蒙度已经抢先一步到来。丁忠连心里“咯噔”了一下,只怕海蒙度早颠倒黑白,让王后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

    床上的那名伤兵轻轻地呻|吟道:“大哥,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我娘和我媳妇了……大哥,我们回家吧,再也不呆在这受鞑子鸟气了……”

    看到两人的样子,忽都鲁揭里迷失也猜到这事只怕还是蒙古人有错在先。自己虽想竭力维护蒙古人的利益,但平壤的里里外外,还得仰仗着这些新附军,要真得罪了丁忠连,只怕将来还真不太好办。

    就在忽都鲁揭里迷失和海蒙度决定对新附军动手的时候,受到鞑子欺凌的新附军士兵,也收到了丁忠连交给他们的所谓蒙古人的“赔偿”:受伤的士兵每人一百枚“海东通宝”,也就相当于汉人的几十枚铜钱。

    起事的消息,很快由这些参与者,秘密在新附军军中传开,口号非常简单,那就是“杀死鞑子回家去”。到了第二天中午,绝大多数的新附军士兵已经知道了即将起事的消息。大部分人的都赞成起事的计划,一些胆小怕事者,或者是亲近鞑子的将领,迅速被谢庭南派人严密监控了起来。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受了很大的委屈,可千万不要冲动。蒙古人一旦知道你们造反的消息,会立刻起大军征剿的,到时候后悔也晚了。我丁忠连在这求你们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将来出了天大的事情,都由我丁忠连为你们顶着,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一点伤害的!”

    丁忠连看着这些部下,心中苦笑不止。想不到自己忠心耿耿为蒙古人卖了几十年的命,到头来还是造了蒙古人的反。只是在大都的家人,为了这些弟兄们,丁忠连对不起你们了!

    进入军营的丁忠连和郝文谦,很快都发现了军营中的异常。那些士兵们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都神色紧张。而且最为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人人手中拿着兵器。有些弓箭手腰间还悬挂着不止一壶的箭枝。

    “我也想回家,真的想,晚上做梦都想。”谢庭南握着那个兄弟的手,忽然觉得眼眶里有些湿润:“我家在广西,听说那已经是大汉帝国的领地了。要是回去,汉军士兵不知道会不会放过我们,家里的亲人……不知道会不会认我们这些不屑子……我家那口子也不知道改嫁没有,要是改嫁了,不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了……”

    把部下交到蒙古人手里,他们哪里还能活命?看到这海蒙度嚣张跋扈的样子,丁忠连强忍着怒气说道:“海蒙度,我这也是一片好心。你想想,监国大人走的时候怎么交代的?让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不要让平壤出任何乱子。万一咱们自己人先内斗起来了,被敌人趁虚而入,这罪名只怕你我都担当不起吧?”

    蒙古人也真是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和自己人耍横,不,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把新附军士兵当成过自己人。

    这个丁忠连,虽然身为汉人,但从年青时起就跟随着源唐古,从北方打到南方,从中原打到高丽,为源唐古立下了无数战功,最得源唐古信任。丁忠连为人又足智多谋,打仗勇敢,源唐古将他留下,最是觉得放心。

    海蒙度斜着眼睛看着,冷笑了几声:“谢庭南,今天我不和你计较,过几天我再来收拾你。我要不把你撕碎了喂狗,也算不得蒙古好汉!”

    看着郝文谦已经发白的鬓发,丁忠连叹息着说道:“都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要是大家再不团结在一起,等汉军打了过来,咱们全得完蛋!”

    “证据呢?”另一名士兵反驳道:“没有证据的话,万户怎么帮我出头?”

    “我不依不饶?”海蒙度一下站了起来,依仗着有王后撑腰,怒气冲冲地说道:“难道我蒙古人被打伤是我编造出来的吗?今天不说出个是非黑白,我就到大都告状去!”

    “大人,蒙古人已经把我们逼得没有活路了。就在昨天,营里的几个弟兄,全部都被鞑子杀死,头颅现在还在军中啊。大人,我们跟着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死在战场上我们死而无怨,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我们不甘心啊!丁大人,弟兄们想回家,想回家啊。我们不想再为鞑子卖命了,求您了,带着我们一起起事吧!”

    “全营起事,誓杀鞑子,若有出卖同伴者,死后做猪做狗,永不超生!”所有人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太欺负人了,万户!”谢庭南大步走到丁忠连的面前:“谢庭南死了不要紧,可你看看弟兄们被鞑子打成了什么样子啊。平时打仗死的最多的是我们新附军,到了太平时节,鞑子又一个个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蒙古人是人,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万户,这口气你无论如何得帮弟兄们出了!”

    大喜之下的海蒙度,正想领命出去,又听忽都鲁揭里迷失说道:“不过汉人毕竟人多,万一起事的话很难控制,这事只能悄悄地办,记得,千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丁忠连面色大变,正想让身边亲兵把谢庭南捆绑起来,忽然就听到军营里所有的新附军将士齐齐地喝到:“反了,反了,新附军集体反了!”

    本来他也风闻过中原战场,蒙古人接连败阵,汉军已与蒙军形成隔江对峙,双分天下的局面。但那一切似乎都离自己过与遥远。但没有想到的是,现在连看起来最为安全的高丽,居然也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

    ……

    所有人的身子都抖了一下,虽然刚才群情激愤,可真要走到这一步,却还是让他们有些害怕。毕竟这么些年来,他们始终生活在蒙古人的淫|威之下,心里上对蒙古人的畏惧,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

    冷着脸的丁忠连看着蒙古人气焰嚣张地离开,心中也不禁腾起了一阵阵的怒火。自己这算是什么万户长?一个小小的蒙古百户长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自己连部下都维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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