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点刀兵良玉伐凤梧，莽入阵翔麟陷重围
却说那边章文随着秦良玉点起刀兵，随军而行。
秦良玉手下的军队大多是步兵，他们手中的制式武器多半是长而奇怪的钩镰，这让一直看直刀直枪的章文很是疑惑，这东西能有用处吗
其实是西南多山地，大队人马机动性不足，再加上秦良玉手下也没一支能看的过去的骑兵，这骑兵需要的马可太珍贵，北方边军都不够用，更不要说秦良玉带的西南平匪军了。
这钩镰正好能够扒拉协助士兵登山，对于行动不便的山地还可以当做登山杖来用。
章文看着军营里面的士兵，这帮人可比他在京营看到的士兵军容整肃多了，至少队列不散，令行禁止，虽然个头确实不如北方京营的军人高，但十分精悍，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一看就知道是刀口上舔血的主子。
西南白杆兵果然名不虚传，章文暗暗在心底赞叹道
“让公公见笑了，我一妇道人家，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战场之上，整军多有不预之处，还望公公回去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秦良玉骑着马，微微向章文一欠身，章文从那张铁甲覆盖的脸上看到了歉意和别扭。
“夫人不必多虑，夫人如此治军有方，连一向不咋夸奖人的陛下都对夫人赞不绝口，咱家回去必定把这军容整肃如实相报。”
“如此便好，我军中缺甲兵一事，还望公公能美言则个。”
章文骑着马微笑道。
“夫人不必吩咐咱家，先找回公子方是正事。”
秦良玉挥动令旗。
“儿郎们，随我出征，目标凤梧卫，急行军前进!”
章文同样扬起马前蹄，同秦良玉一同怒喝一声。
“驾!”
这边秦良玉刚刚出发，那边马翔麟已经和贼兵交上手了。
此时的马翔麟正是年轻的小将，血气方刚之人，他还喜欢匹马单枪冲阵，可谓是悍不畏死到了极点。
马翔麟超勇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太过于莽撞了，这次也是，一听有贼人可以杀就忍不住地骑马披甲，一口气领着自家亲随杀了出去。
这次凤梧卫附近聚众造反的并不像杨应龙那样是正规军队，只是一帮没饭吃混不下去的流民，其中有部分地痞流氓带头，抢了州府就自立为王了，其中领头那个人叫宋星，他手上攒了一帮铁甲兵，这些老贼才是军中骨干，死一个少一个那种。
至于前面那些流民炮灰，他们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压迫的地方就有流民，有一口饭吃这样的流民就会过来投奔。
这么东凑一下西凑一下，宋星竟然也凑起来了五六万流民，号称十万为患西南，西南本就不在大明的掌控之下，再加上卫所防备松弛，卫所兵已然是名存实亡了，于是就这样让宋星给钻了空子。
单论战斗力，这帮人哪里能防的住马翔麟带的骑兵，丝毫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被骑兵一冲就散，马翔麟掠阵就是一趟来回冲杀，所到之处马踏人刺，杀的是天昏地暗。
马翔麟带的三百多铁骑，硬生生杀出来三千人的气势，尤其是他带的二十来人的铁甲亲卫，这可是宝贝里面的宝贝，全身铁甲刀枪不入，仿制北面的满清甲里里外外裹了三层。
最外层是铁甲，再往内一层穿链甲，贴身护一层皮甲，比满清要防备火器外层棉甲不同，马翔麟的铁骑亲卫最外层穿的是实打实的铁甲，防备砍刺的效果更好。
这些人的马都是秦良玉费尽心思买来的，全副精铁马甲，只留两个马眼睛在外面，可谓是冲力十足。
这帮人上了战场就像是一战时期冲到步兵们面前的坦克，那厚厚的铁甲完全不是乱贼们手上拿的菜刀之类的锐器能砍穿的，内衬的皮甲又可以极大程度上减免钝器造成的伤害。
其余的轻骑兵身上也有两层甲，除去铁甲较薄之外，内衬也有一层软皮甲护体，马甲基本是半马甲，不像其他精锐铁骑亲卫那样武装到牙齿。
就是这种轻甲也不是一般的贼人能对付的，马跑起来有千斤的冲力，马踏一脚过去人就变成一摊肉泥。
马翔麟从遇敌开始已有了半个时辰，三百人一人不少，在敌阵中往来突刺，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将军，见好就收吧，恋战乃兵家大忌!”
一枪刺穿一个贼人，副将庆忌来到马翔麟面前说道，他看见源源不断的敌人从山上跑来，这和探子来报的完全不一样。
“放屁，我有铁骑有铁甲护体，怎的还怕这些土鸡瓦狗不成？今天不给这帮贼人杀的姥姥都不认识，我马翔麟就不姓马！”
马翔麟吹胡子瞪眼，完全没把马翔麟的话放在心上，他手上有这三百骑兵，对付完全步战的流贼们简直绰绰有余。
这么凶了自家副将一句，马翔麟转头挺枪纵马，冲入敌阵去了。
庆忌见劝不住这莽撞的少年将军，只得舞动手中方天画戟，没奈何护着马翔麟往来厮杀。
“我跟你说，只要不上那边山头，就在这边平地上，哪个能拦得住我铁骑？又有哪个敢拦我铁骑？”
马翔麟舞动手中龙胆亮银枪，转的是虎虎生风，借着马的冲力，所到之处贼人来不及抵挡的，要么被马踏成泥，要么被一枪挑起。
在山头上，宋星脸黑着看底下的战阵，翻了这座山就到了凤梧卫，现在的凤梧卫已经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宋星跟这些流贼们不一样，他正儿八经上过两天私塾，读过两天之乎者也，然后童生试这一关就惨败下来了，只能靠卖个画啊，教小孩读几个字啊这种职业维持生计。
虽然四书五经啥的他没念明白，读书读书读了个老鼠出来，但宋星也有自己的龙场悟道，他在长久的念书当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宋星亲眼看见，管自家考试的那个考官拿了隔壁王举人的银子，然后王举人家那个肥肠大耳的小儿子就耀武扬威的过了乡试，得了个秀才的名字。
然后据说新皇爷登基了，天天搞啥彻查贪腐，顶上那个叫什么阉党的好像失势了，那个王举人本来是阉党的人，这下再没人保他不说，县太爷还把他推出来顶缸，说他鱼肉乡里啥好事不干，送菜市口去就是夸差一刀。
给王举人砍了那天，宋星正好搁下面看戏，男的瞪大眼睛捂着眼睛的都有，王举人就跟一只死鸡一样，那眼神向下耷拉，监斩官数三声，刽子手就举起刀来，一声午时已到伴着落地的斩签，王举人脑袋就落地了，血喷了三尺高。
宋星没有跟着其他人瞎起哄，这一下给宋星点醒了，原来这自个和那些朝堂上的大人们都是一样的，哪个不是娘养的，哪个不是肉生的？挨了一刀都得死，没例外。
王举人是这样，那县太爷自然也是这样，县太爷是这样，他顶上更多的玩意们也是这样。
正好碰见罕见的灾荒年月，县太爷还多多征税，说是北方战事吃紧，要多征税给皇爷分忧。
宋星那天趁着收税的税吏背着身对他，抡起手里挑着画的扁担给他脑门上来了下，一边打一边骂，这是宋星第一次杀人。
后来宋星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边打一边骂的人不止他一个，那税吏早就有出气没进气了，一不做二不休，宋星领着这群人到县太爷府中，给那帮平时看不顺眼的人一通揍，有菜刀的用菜刀，有剪子的用剪子。
县太爷跪着喊饶命，被宋星和那群人揪住，拉到菜市口，宋星还是第一次瞅见县太爷那张肥腻的脸上出现害怕的表情。
不用说，和王举人一样，县太爷也挨了夸差一刀，和宋星想的一样，这县太爷也是肉长的，挨一刀也得死。
宋星想起来他看的小说，里面主人公多半是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想想自家也有好几天没吃上饱饭，背后那群人估计也有不少断顿的。
宋星就一咬牙，开了粮仓，把粮食分给吃不上饭的，这一来，就不少人跟着宋星走了，大灾之年，至少能吃上一顿饱饭，这才是实事。
什么狗屁的礼义廉耻道德，人都要饿死了，你跟他扯这个？
等到宋星回过味来的时候，他的手下已经连续打下了不少卫所，佃户们怀着极大的仇恨，对那些天天加他们田金的地主挥起了手中的大刀，地主也是肉长的，挨了刀子也会哭爹喊娘。
没多长时间，西南不少吃不上饭的人有样学样，宋星是第一个，他做得初一，其他人就能做得十五。
于是各地纷纷打着宋星的旗号起来叛乱，杀了各县的县官，开仓放粮，失去了土地的流民们一看有吃有喝的，哪怕抄着木棍也要跟着走。
成了规模之后，这就是震惊朝野的西南之乱。
宋星占了凤梧卫，这城里有不少铁甲和朝廷武器，这些东西是朝廷兵器制造局自己造的，比起他们那些菜刀木棍啥的强了不知道几个量级。
宋星就放开手脚，把一些有练武经验和打过仗的聚在一块，穿上铁甲，凑了五百多人出来，这群人冲州撞府，一般的县里也就是比流民强一点的民兵，宋星的铁甲兵就跟神兵下凡一样，哪里抵挡得住。
占了不少地块后，宋星开始按照兵书里面说的批量训练自家带出来的这些流民，至少让他们能成阵列，打起仗来不至于自家被自家人弄死。
本以为经过几天的训练，这帮流贼能有和明军野战的资本了，可现在这状况分明是一边倒，马翔麟带着三百人追着他们七千多人跑，虽然自己的亲卫老贼还没下场，但这种场景对军心属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军心尚且未稳，再来这么一遭，怕是明天自己的人头就要被哪个胆大的送到秦良玉的手里了。
“俺倒是有个计策，不知道宋将军听不听我一言。”
站在宋星旁边的是他引以为傲的谋士，本来是凤梧卫有名的算命先生，读过周易也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名唤小智多星白达，这可是宋星的智囊。
“白先生但说无妨，说的好了本将有赏。”
白达捋着胡须，那胡须像老鼠一样细长，他眯着眼露出笑容。
“宋将军，按我观之，这帮人就是秦良玉手下的精锐，他们凭借的不过是马和甲，我们能凭借的就是人多，将军不如用自家铁甲兵督战，让那些流民们上去轮番消耗他们骑兵的体力，辅以弩箭弓箭骚扰，等到他们人困马乏的时候将军再引兵杀出，大计可成。”
宋星听着白达的话，终于勉强挤出笑容来了。
“先生说的甚是，一切听先生的吩咐安排，俺手下还有几千昨天刚训练的流民，一切按先生所言，俺接着增兵。”
庆忌胳膊酸痛，这三百骑兵在阵中杀了能有一个时辰了，马力已经到了极限，然而敌人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马将军，赶紧撤退吧，再不撤退怕是来不及了！”
庆忌朝着马翔麟的方向大声吼道，从开打以来，庆忌的心中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新加入战局的贼人和之前的贼人有着根本上的不一样，他们不会傻乎乎的跟骑兵对冲，也不会顺着骑兵冲击的方向逃跑，而是利用骑兵机动不便的客观事实，依掩体反击。
庆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帮人不是一般流民，他们手上的弓箭虽然不能穿透骑兵的骑甲，但频繁的骚扰也足以消耗骑兵和战马的体力。
马翔麟大骂一声，他何尝不想赶紧脱离战斗，可从他上头开始，战局就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现在他身边仅有庆忌和两骑亲卫，其余人被贼人们分割包围围在中心，几次往来冲突都被乱箭射了回来。
“他娘的，这是被包围了咱，出不去啊！”
在团团的包围中，马翔麟一方终于有了损伤，马速慢下来的一名亲卫被十几个胆大的贼人围住，用绳索套着从马上拉了下来。
马翔麟暗叫一声不妙，此时却又有一支新的队伍加入了战斗，这帮人身着全铁甲，手上的兵器与其他贼人有着天壤之别。
这分明是宋星身边组建起来那群老贼，自家骑兵人困马乏，被团团围在中心，贼人们勇气大振，开始逐步压缩骑兵的生存空间。
马翔麟仰天长叹一声。
“噫，这是天要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