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 画具
“皇爷喜欢什么,咱们就想办法弄什么,明白么?”李芳又说了一句。
张问想了想,李芳识不得几个字,他身边的庞承平也差不多,不过看这架势,他恐怕新收了个懂文墨的手下。
陈沅等三人刚才因为一个小的疏忽就应该被罚去提铃,好在张问并不计较,再说张问自己对宫里的这些规矩也弄不太懂。
众太监被说到了痛处,都凄然垂头,李芳倒是说了句大实话,他们这些太监是明朝的太监,对张问这个篡位登极的人来说存在隐患,一句话就能把他们都撵出紫禁城,重新收靠得住的人,太监不要求文也要求武,朝廷缺什么也不缺太监不是。
张问本来就有股子英武的气质,举止之间哪里会太过斯文,不过陈沅看来皇上却是率性非常招人喜欢。
矮太监躬身道:“回二祖宗的话,小的叫冯西楼。”
陈沅急忙拿了毛巾,小心地为张问洗脚,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在想什么事儿,对身边发生的事根本没在意,就算陈沅等人穿得半藏半露好不诱惑,他也当没看见一样。
就在这时,后边一个小太监说道:“李公公要放画笔,得找紫毫笔才行。”
李芳听那小太监的口气,便说道:“咦,你还挺内行?”
“是李芳让你们到这里的吧?”张问笑了笑。
冯西楼道:“谢二祖宗夸奖。那些个奴婢都叫司礼监掌印王公公老祖宗呢,您是司礼监秉笔,二祖宗的名头当然能担当了。”
在太监们的布置下,这里虽然比不上乾清宫华丽,倒也像模像样了。李芳对左右的人说道:“咱大乾朝立国,皇爷对咱们这帮奴婢够厚待了,如果把咱们都赶出去,咱们这样的阉人既不能回家又没有生计,死了连祖坟都进不了,能干什么?做人还得知道恩德不是,皇爷对咱们好,咱们心里也要想着侍候好皇爷不是。”
李芳呵呵笑道:“你这只嘴倒是挺会说话,冯西楼,你懂画画儿?”
说罢帮张问脱下靴子,正要浇点水让他试水温,却不料张问自己就一下子把脚放到了盆里,倒吓了陈沅一跳。
“是,小的明白。”
也不知这小太监说的是不是实话,很有可能是投李芳所好故意搬出王体乾来的,因为李芳和王体乾不和,宫里的太监几乎都知道。他这般说王体乾看不上他的面相,也就是暗指王体乾有眼无珠的意思,希望能在李芳这里得到赏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好像就是这么个理儿。
李芳一听高兴道:“得,你以前干的什么差事就不用干了,以后跟咱家,现在就有件事儿让你去办,这梢间里缺画画的用具,你负责在宫中寻最好的拿过来摆上,谁要是敢阻拦你,就说是咱家叫你办的,咱家是奉皇爷口谕办事,谁敢使绊子就是和皇爷过意不去,不想让皇爷舒坦,明白吗?”
她们都低着头看脚,竟然忘记了回答张问的话,这可是有大不敬的嫌疑。新来的宫女一般会犯这样那样的错,便会被“教规矩”,对待宫女一般很少用棍打,另有一种法子便是每晚让她们跟在“提铃者”后面走。
那些宫女已稍稍从窘迫中醒过神来了,其中一个便应下来,走了出去。这时候宫女陈沅已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跪到张问的面前,将铜盆放下,说道:“奴婢试过了,不冷不烫,皇上试试水温还可以么?”
“胖点好,心宽才能体胖。”李芳倒是不嫌弃他,问道,“叫啥名儿?”
本来张问也考虑用李芳制衡王体乾,使得司礼监更让人放心一点,可李芳在张问看来太傻,特别是在处理朝廷奏章、外廷关系等方面完全不是王体乾的对手,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法用……不过现在张问又有了新的看法。
“回二祖宗,小的在太监学堂呆了十余载,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
想到这里,张问便马上说道:“去把李芳叫过来。”
养心殿在乾清宫的西侧,从乾清宫前的月华门出去,为西一长街,过了门正对面的琉璃随墙门“膳房门”便到了。养心殿分前殿和后殿,起居一般在后殿“涵春室”,李芳也专程来到后殿检查陈设。这里的东西梢间为寝宫,皇帝可以随意居住,现在李芳差人布置了一下,在西梢间铺了床主要用来睡觉休息,在东梢间设了宝座,也放了张床为备用。
当然陈沅等三人是例外,她们是奉了李芳的意思才穿的,要算帐也算不到她们头上。
三人当中,陈沅胆子比较大一点,在其他两人的腿都动弹不得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应道:“奴婢遵旨。”说罢走出去打热水去了。
如果宫女犯了错的话,受罚的宫女就得每夜跟着提铃者自明宫乾清宫门到日精门、月华门,然后再回到乾清宫前。一样也要徐行正步,风雨无阻,高唱“天下太平”,声缓而长,且得与铃声相应。白天要干苦役的宫女,经这样昼夜折腾一遭,其痛苦可想而知。
三个宫女脸上都是潮|红一片,就是那个李芳故意挑的愁眉苦脸的女子都变得羞涩非常。她们实在没想到当今皇上竟然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虽然张问已到而立之年,但本身不显老,年龄反倒增加了他的厚重气质,他这副皮囊,岂是一般的春心萌动的小女孩能抵挡住的?
“去打盆热水来,朕有些累了,烫烫脚睡觉。”张问走到案前坐下,回头说道。
待得张问晚上处理完政务,乘轿来到养心殿休息的时候,这里已经收拾一新。他从养心殿正间的穿堂来到后殿,便是“涵春室”寝宫所在。一进梢间,顿时有三个穿着半透明白纱的宫女跪倒在地请安。
……
李芳听罢回顾左右,见摆设用度的东西好像没有画画用的东西,便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皇爷喜欢画画,那快去弄些画画用的物什放在屋子里啊,瞧瞧,连枝画笔都没有。”
张问穿着一身葛袍,身上除了玉,再无其他装饰,这样的着装让奴婢们觉得更加亲近,陈沅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恨不得把这个英武的美男子关在自己的世界里私养着。
张问愣了愣,只见她们的手臂、脖颈、大腿等身上大部分地方都在半透明的白纱下若隐若现,屋子里顿时充满绮丽的气氛。张问很快会意,这是李芳干的好事,因为陈沅等三个宫女身上穿得白纱看似简单,实则只有得宠的嫔妃才会穿……宫女穿这种衣服是要故意引诱皇上?那其他后宫妃子能放过这种无权无势眼高手低的宫女么。
“哦?”果然李芳来了兴趣,挥了挥手,让挡住他视线的两个太监让开,看向说话的那个小太监。那太监声音倒是嫩气,细声细气的,看到了模样才知道大概有二三十岁的样子了,长得是又矮又胖,一张脸白得跟面团似的,确实是不怎么耐看。
“提铃者”是宫里的一种差事,根据明朝刘若愚的记载:提铃者,每日申时正一刻,并天晚宫门下锁时,及每夜起更至二更三更四更之交;五更则自乾清宫门里提至日精门,回至月华殿门,仍至乾清宫门里,其声方止。提者徐行正步,大风大雨不敢避,而令声若四字一句,“天下太平”云云。
魏忠贤都可以,那李芳为什么不行?只要他能收到可以帮助他的人才。
李芳道:“那咱家怎么从来没见皇爷画过?”
“哈,倒是个雅名儿……二祖宗?”
这时张问发现了案上放的一套作画用具,顿时被那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那些东西完备又不累赘,倒像个行家布置的。
那小太监说道:“小的在太监学堂读过书,本来是要进司礼监的,可王公公说小的的面相不好,就没能进司礼监,只好到宫里做些杂活。”
庞承平道:“皇爷每天忙朝事都忙成什么样了,肯定是没时间。”
张问见她们那副窘态,也猜到了这是李芳挑选出来的良家女子,便摇摇头道:“这个李芳……”便不再管她们。张问每天都身处在后宫花丛之中,见到女人露点肉就上的话身体也受不了,他也慢慢地习惯了,并不是这三个宫女随便能让他兽|性大发的。
这时庞承平说道:“对了,小的想起了,上回听说皇爷喜欢画画儿,画得可好了。”
长锋、中锋和短锋笔俱全,油烟墨和松烟墨都有,纸也是上好的青檀树宣纸,生宣、熟宣和半生熟宣各具,颜料有石绿、石青、朱京等等,另外还有梅花盘、小碟子、贮水盂、薄毯、鹿胶、乳钵等物什。
他想起以前的魏忠贤,也是个大字不识的太监,估计比李芳还不如,可魏忠贤照样能玩转司礼监,他倒不是聪明学到了什么东西,而是身边有懂行的跟班辅佐,王体乾这样的人才以前就是辅佐魏忠贤的跟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