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九 西山
张问说道：“行了，咱们现在又不在庙堂上，这样弹劾也没用处，都消消气……王大人，带我们去作坊看看。”
这时沐浣衣道：“沈家在房山也开了一间纺织作坊，是这里最大的坊间，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一座山体上有许多矿洞，果然有路轨从矿洞里面延伸出来，一直通往矿山外面。身边的沐浣衣给张问以及旁边的官员解释着各种构造的功用，周围的官员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很懂似的，实际上真正懂的那些官吏都不在这里，留下的就是陪着张问瞎逛，什么户部兵部的官儿对这玩意懂个屁。
大年过后，张问送杨鹤出京就任巡抚，又送朝鲜使臣踏上回国之路。那李淑贞有意留下和亲，但是张问和使臣都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她只得跟随使团回去，少不得又肝肠寸断了一回。
于是这事儿立刻上升到了道德的高度，大伙只能点头称是。这是大明朝的一贯干法，道德高低，一向是判定事务的终极观点，虽然很多时候只是幌子。
这种机床张问倒是见过，早就有了，不过经常是用来削磨玉石，用来加工铁器，张问倒是第一次看到。
沐浣衣遂叫来工头，让木头传唤矿工将一辆驴车装满。那些矿工搬来石子装载一辆四轮驴车，将车装得满满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官员冷冷道：“王大人，这么多人为您说好话，您破费了不少银子打点吧？”
张问道：“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怎么有记得之说？”
沐浣衣道：“这座山上煤矿很多，但道路崎岖，要将煤运出山十分困难，以前的煤窑只能用人力背出去，待沈家接手之后，便投资修建路轨，虽然花费不少，但是长期来看，反而节约了成本。”
“张阁老请。”众人也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些官员主要是工部尚书孙九德及工部各司有才能的官员，除此之外，还有礼部尚书孙承宗，户部左右侍郎沈光祚、商凌等人。
张问老脸一红，心道真有这回事？他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但是他不愿当众和沐浣衣说这个话题，便不纠缠，心道：回去问问张盈就清楚了。
这个矿洞构造复杂，除了路轨，矿洞门口还有齿轮和绳索。齿轮张问倒是粗略明白一点，小齿轮带大齿轮，可以省力。
一行人便转向到东面的一所大房子里，只见中间摆放着一堆铁玩意，好像还没完工，旁边还有许多机床在加工零件。
沈光祚趁机对众官说道：“人丁负重背煤，劳民伤理；而借助物力，使民脱离疾苦，善莫大焉。”
一行人便沿着街道走到沈家的作坊间，这工场占地甚广，果然符合沈家财大气粗的架势。坊间建在一条河旁边，河上修了个河坝，沐浣衣解释说是为了利用水力带动纺车。
整装待发之时，只见太监李芳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对张问说道：“太后担忧张阁老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特地下旨奴婢带人服侍张阁老，您瞧，这位是宫里的御厨。”
二月间，张问组织了六部的众多官员，准备去实地考察沈家的西山煤矿，为是否适合在驿道上修建路轨提供证据。
沐浣衣笑道：“等一下您就看到了。”
张问走进坊间时，那些结构复杂的巨大纺车让他大开眼界，大的纺车有小房子那么大，上面无数的锭子滴溜溜直转，比起家用的纺车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除了朝廷官吏，沈家得来人引导众官视察，但东家沈碧瑶基本是不出门的，她便派了一个人过来。
说到这里，沐浣衣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她不慎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起那事儿，是因为张问那句话话实在太让她气愤了：老娘的身子就是你破的，现在居然说没见过！
那官员道：“王大人您就少装模作样了，这种事大伙心知肚明。我是六科给事中，弹劾你难道还要看黄历？”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柳叶眉，单眼皮，只是脸颊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身材倒是玲珑有致。她走进张问的值房，便给张问作了一个万福问安，又给旁边的一干大臣执礼。
这时一个赶车人坐上驴车，扬起鞭子“啪”地打在驴屁股上，那两头驴便向前移动，在众人“哦”地惊呼中，那装满了石头的驴车毫不费力地行驶起来。
那女子道：“妾身是沈夫人的内务总管沐浣衣，各处矿山、作坊妾身都在打理……东家不记得妾身了么？”
王崇文一听怒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上缴给户部的钱粮数额，是有据可查；我给谁打点了，你拿出凭据来！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
另一间屋子里，一群人正在用煤炭烧一堆铁玩意，房顶上烟雾缭绕，张问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张问打量了一下这女子，问道：“你对西山煤矿路轨有所了解吧？”
走进房山府，只见城中灯火辉煌，繁华异常，许多作坊仍然在运作。王崇文解释道：“这些作坊的工匠，分作三班，每日只劳作四个时辰。”
那次在福建的一个道观中，白莲教圣姑韩阿妹想和张问联姻，张问不干，就被韩阿妹灌了一肚子春|药……张问回来无处发泄，就把沐浣衣等四个女子都上了，而沐浣衣当时还是个处|子。
但是沐浣衣拦住了张问，说道：“汽机爆两回了，十分危险，万一出了事儿妾身没法交代……东边有一架正在安装的汽机，要不我们去那里看吧。”
“以汽御动？”张问大为好奇，便欲上前观看。
看完驴车的表演，张问等人又在煤山上转悠了一圈，光秃秃的没啥看头。眼看天色不早了，张问便率领一众不相干的官员前去房山府休息，只留下工部的官员在营地歇息继续考察。
西山距离京师不过三四十里路，大半天功夫就到了。考察团到了沈家煤矿下面之后便扎下营地，工部各官员分批到各处详细考察记录。
冰雪融化，杨柳发芽，野地里也嫩绿渐显，二月春风似剪刀，春的气息渐渐降临了大明天下。一年之计在于春，中兴二年开始了，衙门里人来人往，祭天开印，国家恢复运转；田野上出现了农人，地方上不断有身穿红青袍官的文官在野外出没，考察农事预防灾害，劝农事耕；中央的小皇帝和众官员也举行了祭天的仪式，请求上苍让大明风调雨顺，在中兴二年获得好收成。
户部右侍郎商凌也对张问说道：“王大人就任期间，上缴户部的税银不仅满额，而且是三倍之多。”
王崇文红光满面，躬身说道：“下官调整了地方律法，给工场作坊予以优惠，府内商贾聚集；同时流民到了府境，府衙便修建房屋提供粮食予以收留，编为新户，鼓励他们到工场做工谋生。如此一来，工商繁荣，税收自然就多了。”
“如此甚好。”张问道。
房山知府王崇文早已带着府衙官吏迎出城池数里，礼节十分周全。户部侍郎沈光祚当着王崇文的面说了几句好话，让张问也嘉奖了知府一阵，于是王崇文对沈光祚立刻自称学生了……
旁边有官员见状惊叹道：“一头驴拉的重量最多不过五百到七百斤，两头驴大不了就千余斤，这么大一车石头两头驴能拉动？”
张问寻思着，多半是这李芳想来拍马屁，在太后那里请旨出来的。
“我没那么娇贵……”张问随口说道，他沉吟片刻，又道，“既然是太后的懿旨，你们就跟着来吧。”
张问想起自己做知县的时候，收税能收满应交纳的六成，上边便十分满意了，这时便忍不住问道：“王大人是如何提高税收的？”
一众官员出了衙门，在千余铁骑的护卫下出城，队伍浩浩荡荡，护卫军队是西大营骠骑营的官兵，由张问的嫡系武官穆小青率领。
张问实际上不懂这些东西，他只是想亲眼看看那路轨是怎么回事儿，眼见为实。他带着一群人来到一处矿山，只见那些矿工都远远地跪着，因为有朝廷官员来考察，所以矿洞的作业已经停了。
沐浣衣的眼神顿时十分幽怨，而且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几年前在福建白莲教的地盘上，在道观那一晚……”
虽然沐浣衣只说了一半话，就急忙停了下来，但是周围的老少大臣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人众里顿时听得“嘿嘿……”一阵笑声，大伙都用揶揄的眼神看向张问。
沐浣衣道：“那东西叫‘以汽御动机’，也许可以代替水力拉动纺车，但是还不能投入实用，否则作坊就不用开在河边上了。”
山间的路轨是张问等人注重考察的，只见这种路轨由两段铁轨组成，下面有木料和石子枕垫，结构并不算复杂。张问便回头对沐浣衣说道：“路轨上的车辆真的可以载重几千斤？”
“都准备好了，大伙这就出发吧。”张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