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水滔滔
消息传出,顿时大哗,群情轰动,纷纷要杀了魏西楼除害,庄周一路游山玩水,识朋交友,待到会起朋友,一共二十三人,连庄周在内,也跟着开了证明,买船东下时,这消息竟然比庄周行走的速度还快些,已经陆续有武人开始往昆仑山进发,虽然路途数千里,也是不避艰险,实在让人佩服这些人的勇气。
许靖许观蝉有些惊讶,“这位前辈为何不愿人谈论他的诗文,想来这词如果传出,这位前辈自然是名声大噪,对这位前辈的仕途自然是大有帮助。”
至于庄周,却是取了个新的字号,庄周庄轻尘,却是为了躲避在翻天十二式秘笈上留下字号的麻烦,自从丢出那本秘笈,庄周就已经不想在和那个圈子有什么牵扯,实在是他自身水准太高,那些所谓的武道强人在他眼里不会比一只蚂蚁强上多少,同样是一个手指头就能轻易碾死,还是这士子间的文化圈,让他更感兴趣,庄周的古文功底不错,但毕竟没有那个环境,和这些从小学起的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他见多识广,倒也可以交流。
“我梁国自从高祖南迁以来,已历三百余载,其间几经振作,然而终究是力不从心,倒是民间风气,日益奢靡,久而久之,却是忘了当年南迁之耻,心安理得了,今日庄兄所言,实是振聋发聩,世人只知追逐华美文句,却不知诗词于经国大道全然无用,这文章好坏,又何做官好坏有何关系,若是这世间多些务实的士子,我梁国却又何至沦落至此。”
想到这许多人,此时个个野心勃勃,以为那秘笈能够落到自己手中,然后作出一番好大的事业来,却不知有多少人会成为路上枯骨,把命都丢在昆仑,庄周不由有些感慨起来,心想这些人实在是被贪欲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其中的危险性,不过说起来,翻天十二式的确实货真价实的秘笈,自己可是没有造假,只是这些人自己看不开罢了,其实便是夺得了秘笈又如何,不说能不能成功练成,半路被人杀了自然是无人理的了,即便是成功也不过是几十年寿命罢了,看着那滔滔江水,一时间竟然觉得心中有些沉重。
魔门更是激动,以为一统魔门有望,内中各派纷纷派出人来,一时间昆仑倒是成了焦点一般,大家都盼着能够得到遮天魔尊的武功秘笈,让偶然得知的庄周不由失笑,自己分明是留了名字的啊,怎么这些人却又扯出一个遮天魔尊来,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
许靖微微吃了一惊,忙道,“子玉兄,舱内众人还在等着饮酒,我们这就回去吧,这江上风大,莫要受了风寒。”
他那日随手丢出的翻天十二式,已经有了些回应,一路东下,竟然不断看到有手持刀枪的武人逆水而上,却是要去昆仑寻宝,抢夺秘笈。
江水以北,梁国东都被攻破后,就失去了统一的主宰,陆续有不少个国家建立,在一番角逐后,最终只剩下两个,分别是占据河水中游的魏国和下游的祁国,不过就在庄周出山的十多年前,祁国已经被来自更东方的苏箬人灭国了,在之后苏箬人建立了骅国,九州三大名都排名第二的祁国都城上京也成了这支寒山雪原中走来的民族的新都盛京。
许靖和吴则两人顿时肃然起敬,心想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当真是了不得,两人都以为这诗实是庄周所作,只是不愿扬名,这才托名为某位老前辈,暗暗佩服,虽然依然心痒难熬,却是不再催问。
庄周不由苦笑,心想难道拿着接下来的东西耍宝,可惜环境不同,若要问起三国周郎是谁,我还真不好回答,好在立刻想起另外一首诗来,应该可以应付,当下淡然吟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魏西楼的名声却也是越来越响,一身武功更加高明,杀起人来也越加凶残,前前后后死在他手上的人怕不是有数百人之多,一时谣言四起,都说是魏西楼就是得了前朝遮天魔尊的魔功,这才功力大进,到了后来风头更劲,每日里沿着江水而上的武人也就越发多了,便是许多知名的好手也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前往昆仑,正道中人更是大恐,这遮天魔尊乃是数百年前魔门领袖,当年闽阆人攻破东都,却也有此人一份功劳,若不是正道为了剿灭遮天魔尊伤了元气,闽阆人也没那么容易就得手。
人口实在太多了,多到了让庄周也感到吃惊的程度,以庄周估算,九州的面积几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有的,如果加上北方的草原荒漠,那就更加广大了。
这一路竟然被他逃入了昆仑山中,若不是他手底下有些真功夫,早已经死在路上,本来千里追杀,众人的心也懈怠了许多,已经陆续有不少人放弃,谁知这魏西楼也不知练了什么魔功,竟然功力大进,凶悍异常,几乎将那队追杀他的人斩尽杀绝。
这本秘笈最终被谁得去,都无干大局,以他的修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再难牵动他的心神了,如果不是儒学是他不怎么明白的东西,自己又正好需要一个身份,他也不会上心。
没有得到时拼命追求,费尽一切心力,只为了追求那传说中的长生,可一旦拥有了,却才知道,用心的经历每一天,体悟每一天,这才是最重要的,修行不需要飞跃,其实前路之上,许多都已经变得清晰可见,可脚下这一步步却是真正最基础的东西,也是最需要自己关注的啊,因为那是唯一的真实。
这两人便是庄周进来认识的朋友,一个姓许名锦字观蝉,家中是益州大户,却好诗文,为人颇为豪气,另一个则是吴则吴子玉,也是士子中的名流。
在原来祁国的土地上,残留下来的世家门阀,儒生士子,江湖豪杰仍然在不遗遗力的对抗苏箬人,烽烟处处,兵戈千里。
如果千篇一律的重复过去,再喜欢的东西也会变得枯燥无味,总是经历些新东西,才能保持对生命的乐趣,这正是庄周这拥有了近乎无尽时间后的修行者所感,正如他到了昆仑星,整个人便感觉年轻了许多,而在地球上的时候却对许多事情感到轻微的厌恶,对生命的热情,这正是年轻的心所应该具有的啊。
但苏箬人却绝不是最危险的,从来,先进的农耕文明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游牧民族的威胁,为此,常有先进的王朝倾举国之力打造长城防御野蛮的游牧民族的威胁,就在昆仑山北侧,就繁衍出无数强大的游牧民族,对南方的九州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这种威胁持续了数千年,甚至王朝强盛时也能感到他们的阴影。
“是极是极,刚才还说轻尘兄怎地不见,我就说定是在船头观水呢,待我过来寻找,观蝉兄还不信,如何,一来就让你听到如此佳句,可是不枉了吧。”
不过以庄周现在的样子,那烟霞古卷已经连同烟霞丹鼎一起收入星辰海中用真火淬炼,那件道衣却也是收了起来,不过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儒装,和一般士子也没什么不同,而且庄周本就是儒雅风流,潇洒出群,却是和江湖看上去没有半点交集了,便是有江湖人在旁,只怕也不敢相信这人就是翻天十二式的创始人,何况南朝文弱,那些武人见了文人总有一种自卑感,见到庄周这般丰姿若神的士子,远远避让还来不及,哪里敢探根究底。
这片土地上,并不是只有一个国家。
说着已是心痒难熬,暗想这庄周庄轻尘虽然相交不久,但也可知不是凡人,可笑当日自己竟然还以为这人不过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实在是惭愧,能做出如此诗词之人,岂是心胸小者可为,非常人自有非常事,倒是自己多疑了。
据说得了庄周秘笈的人姓魏名西楼,也算是江湖中知名的少年英侠,路过魏国时,当地一家豪族看他人才出色,欲待招他为婿,谁知此人竟是丧心病狂,不但拒绝了主人家的好意,而且当日夜间竟然潜入主人家中,将那女子奸杀,魏国武风强盛,可不像梁国这般文弱,顿时惹动了许多江湖人物,千里追杀。
也是这两条气势宏大无匹的江水和河水,将昆仑山东部的巨大地域分成三块,沿着江水和河水繁衍出及其璀璨辉煌的文明。
庄周只觉的背后冷汗一滴滴的滑下来,不是吧,自己竟然被人当成忧国忧民的人物了,一不小心盗版成了忧国忧民的人物,刚想说这诗其实不是自己写的,却又想到到时吴子玉追问起来,自己却又如何回答,不是又翻出一首诗来搪塞吧,解释不清楚哇,郁闷。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庄周站在船头反复低吟这首东坡居士的杰作,只觉竟是神来之笔,说不尽的豪迈气概,难怪人说苏学士府上往来无白丁,谈笑多鸿儒,到得他府上才见文采风流。
昆仑山高万丈,东有九州,方圆数万里,江水和河水从昆仑山上一路直冲而下,如狂龙般,越千山,汇万水,终成奔腾浩荡的巨流,注入大海。
就像这几日一般,沿江而上的武人很是不少,时常有人前来询问消息,可一听这船是益州学子包下来赴江都赶考的,立时有些惶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让庄周不解的是,即便是这种情况,练武的人仍是很多,便是许多士子,也会上那么一两手,许靖许观蝉就是如此,不过以他的那半吊子功夫,也看不出来庄周异样,别说是他便是当日天风和孔岫两人,对上庄周不也是看不出深浅,如果不是早知他深不可测,只怕还会把他当作是普通人看待。
一个淡青色儒衫的男子,头上带着一截逍遥巾,摇着扇子从船舱走出来。
吴则赞同的点了点头,“观蝉兄说得是,轻尘兄,这位前辈既然有如此文采,自然是不能埋没了,轻尘兄做为晚辈,也有替这位前辈发扬光大之责。”
庄周现在要去的就是梁国的都城江都,也是九州公认的三大名都之首,富庶繁华,人文风流,是个空气中都飘着骚人墨客酸味的巨城,人口数百万,尤其是穿过江都城的一河一湖,都是名传天下,流淌着脂粉的香气,能够传出数十里外。
文明总是有着极大的相似性,同是由周王朝繁衍而来的昆仑,整个历史和地球竟然也差不了多少,不过由于没有外来文明的催化,仍然处在封建社会,至于某些人认为的资本主义萌芽,倒是有些兆头,不过毕竟是萌芽而已,在脆弱的农业基础上,繁荣的工商业更是一种笑谈罢了。
庄周淡淡的摇了摇头,笑道,“这是我一位极为敬仰的前辈所作,不过那位前辈仕途不得意,想来也不会愿意我们谈论他的诗文。”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听着吴子玉继续发挥,“名岂文章著,说得好啊,那些江都的诗人才子如果也有轻尘兄的眼光,又怎么会在这空耗时光,听说今次大比,诗词也是一项,到了金殿面圣,皇帝官家出的考题,还是诗词歌赋,这策论却是没人看重了,如此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也是在苏箬人建国前的几十年,沓蓝人分裂成了两大部族,分别占据了草原的东西两个部分,忙于内乱的沓蓝人,暂时失去了向中原进取的力量。
庄周此刻就是乘船沿江水而下,夜空浩渺,江水奔腾,那大自然的壮美,让整个人的灵魂都净化起来。
人总是在摸索着前进,社会也是如此,庄周已经决定,必要的时候宁可放弃一部分科技,也不能为此带来其他不利影响,文明的断层,实在是很可怕的事情,欧洲人进入了美洲,美洲原有的文明就没有了,最后剩下的土著住进了保留地,蒙古人、女真人进入了中原,结果蒙古人、女真人也没有了,一个先进文明和一个落后文明融合,吞噬的成分要远比融合的成分来的更高。
庄周暗暗决定,这次梁国的游历结束,就要尽快开始考察魏国和骅国,甚至草原上的民族,也要实地考察一下才是,反正对庄周来说,暂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时间又有的是,如果不为自己找点事情做,那也会很无聊。
“好诗,轻尘兄,这可是你新的大作么,先前小弟还有些不自量力,要和轻尘兄较量一番,如今可是彻底服了。”
江水以南,是梁,最是富饶繁荣,立国已经六百多年,曾经一度统一过九州,在三百多年前的时候东都被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闽莨攻破,从此南迁,在江南又繁衍了三百多年,这六百多年相对和平的生活,让梁国繁衍出了极其昌盛的文化,远胜于之前的朝代。
就如沓蓝人,本来是一个很小的部族,也是因为击败了草原上的另一强族曲勒,并融合了不少曲勒人,这才有了挑战闽阆人的实力,而曲勒部族,也是草原上仅次于沓蓝人的部族,这个历史,甚至还可以追朔到更久以前,在闽阆人时就已经是草原上仅次于最强者的部族。
自从三百多年前闽莨人攻破了东都后,曾经一度辉煌,不过很快又被另一个新兴部族沓蓝人击败,向西迁移,基本已经消失在周人的历史中,据说沓蓝人原本是为闽阆人冶铁的部族,后来才逐步壮大,并最终击败了闽阆人,成为新的草原部族领袖。
已经开始有人传言,魏西楼得了遮天魔尊的武学,势必对正道不利,祸害天下苍生,为天下苍生计,需要尽快将此人铲除,各大门派都有些急切起来,各自派出了不少精锐弟子在本门长辈带领下开始西进昆仑,却是要将魏西楼斩杀,夺回遮天魔尊的武学,使之永无流入江湖之可能。
庄周是随着一批益州学子东下,江都大比在即,各地学子纷纷南下,庄周下山后,也是当了几天私塾先生的缘故,自然而然的久混入了这批人当中,搭个便船,直下江都。
这男子后头又钻出一人来,也是一身儒衫,体型消瘦,却有些落魄,无论是光泽质地都要差上不少,这人却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神态自然,显是一身傲骨,并不以贫穷自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吴则吴子玉摇头晃脑的念了即便,忍不住谈道,“果然是佳句,听这句意境慷慨豪迈,意有未尽,似还有下文,轻尘兄何不一并道来。”
吴子玉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三人相携回舱,经过这事,交情却是好了不少,之后数日,许靖和吴则两人却是常来找庄周谈天,庄周现在的身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怎么也要装模作样一番,他眼光见识又那是这些人可以比的,渐渐的竟是声名鹊起,这帮益州士子都知道了庄周庄轻尘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是个极有才华的人,也算是新晋的风云人物了。
吴子玉忽然对庄周拜下,庄周一惊,连忙伸手相护,吴则却是硬施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眼神中竟是有了几分敬仰。
当然草原上从来都不止一个部族,或者说草原上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固定的部族,一旦被击败,同是游牧文明的部落就自然融合入胜利者的部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梁国毕竟是大国,境内秩序还是比较稳定,虽然对江湖人的约束力也不是很好,但也不像骅国那边,毫无秩序,当街杀人也是常事,今天一只义军打过来,明天一只义军打过去,乱糟糟的,什么证明也是无用,庄周为了行走方便,还是弄了一个身份证明,过关进城乃至住店都要检验的。
庄周对未来的计划已经渐渐的清晰起来,还是要以引导为主,在原有的基础上发展出一个文明来,如果直接把地球人都迁移过来,先进的太多的文明冲击之下,原有的一切不管好坏只怕都会很快崩溃,而这并不合适,尤其是事实证明地球文明不足和弱点仍是很多,已经走过的弯路总不好在这个新的星球上再走一次。
幸而有昆仑绵延万里的山脉,又有无数名关险隘,只要不是太过腐朽,终究还是能够抵挡,但一到了衰落期,那被人冲进家来大肆的掠夺就是一种必然了。
那被称为观蝉兄的男子便哈哈大笑起来,“子玉说得是,能听得轻尘兄如此佳句,实是不虚此行啊,也只有轻尘兄才这般人物,这般雅兴,才做的出这般佳句来,不说别的,待会我自罚三杯,以做赔礼。”
不过这些日子对儒学的钻研,却也有不少收获,至少庄周越来越发现,儒学所推许的那套道德体系还是很有作用的,虽然腐朽没落不合时宜的东西也是不少,不过许多基本的理念精神对维系社会的稳定和推动时代的进步还是有一定积极意义,倒也不能不加批判选择就一概打倒,那时再要重建就困难了。
这片土地得天独厚,富饶丰美,让庄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上古的时候那些仙人们专门移山转岳,这才有如此一块宝地,可供子民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