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封神转生
丁神照点头道。
君天邪不愿在这个话题下多打转，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起身道：“多谢你的言无不尽，在对付六道众的事情上，我会视情况助上一臂之力，至于令嫒的事你大可放心，她对我不过是童年时纯真的情谊罢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在这基础上逾越分界。”
太史丹青深邃的眼睛像点着了两盏鬼火，看得人心头发毛。
“我不知道六道众的可怕？”
君天邪闪身出门，留下独自坐在室内的太史丹青，慢慢捻灭了灯火。
“我只想知道这三百多年来，世家曾经有记载过六道界活动的蛛丝马迹吗？”
君天邪容色不变，轻描淡写般道：“说的好像我是只靠父荫庇护的没用二世祖一样，相处一年多，你该清楚我的脾气及本事，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然后大家继续相安无事，这样不是很好吗？”
君天邪苦笑耸肩：“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
“最重要的一点，以六道神力启发‘末那识’，必须以自己的生命寿元当作交换条件，神力消耗愈多，自己的性命便愈早结束。正如你所说，世上岂有不捞而获的美事？武学之道更无一蹴可及之路，想要获得绝世的修为，就要付出那相对的代价。”
说到最宝贵的女儿，太史丹青脸色立刻转为铁青，沉声道：“你少打我女儿的歪主意！”
那人微笑开口，笑容在他仿佛千年树皮的脸上显得突兀而丑陋，但丁神照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一种像是孩子置身在父亲保护下的感觉，那是包含无限崇拜、佩服而且孺慕的亲情，和君天邪所带给他的“友情”感觉不同，但却同样温暖、同样亲切。
长长一声叹息后，太史丹青道。
“那好，现在该我问你了。”
君天邪不知怎地，竟让对方的眼神看得心底不自在起来，但他表面一点征兆不露，哈哈一笑道：“你是老糊涂了不成？刚刚自己不是才说过五名式神不齐，圣帝转生不足为惧的话吗？怎么转个眼又操起心来了呢！”
君天邪十指交叠沉吟，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
君天邪露出注意的神情，上身前倾道：“什么是‘封神转世’？”
那人仰天一阵长啸，声震千里。
太史丹青摇头道：“式神们所修练的末那识并不‘纯粹’，当肉身灭亡时，‘魂体’并不能被完整的保留下来，留下来的只有最精炼的武学记忆，当下一代的式神出现时，可以直接继承八成以上的六道神力，六道界称之为‘封神转世’！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六道众编出来骗人的东西，可是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除非是……”
“是。”
太史丹青沉郁的道：“你是不知道六道众的可怕，才会用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说话。”
太史丹青双目厉芒劲闪，旋又掠去，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吧。”
“也不尽然如此。”
只有在遇到君天邪后，他才懂得与人相处之道，并对自己以外的事物产生了感情与关心，但是这样的例外只针对君天邪，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在丁神照眼中他们与荒野中的野兽并无两样。
“但愿如此吧。”
“不可能重生吗……”
君天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是。”
太史丹青平静的道。
尽管太史丹青并不喜欢君天邪，也不得不佩服后者的冷静明晰，一拍膝盖道：“正是如此！五名式神的‘魂体’并非人人可以继承，接受‘封神转世’仪式的人更要终生丧失生育能力，所以三百多年来，象征圣帝复活希望的六道曼陀罗从来也不曾坐满过，‘六道轮回’不能启动，六道众就永无再见天日的希望。”
那人身子一颤，脸上流露出又喜又悲的神情，而以他超过百年的精神修为，也会这么明显的将情绪外露，可见他此刻内心之激动。
丁神照以一种野兽在野地里查找猎物的脚步，将身体融入树海的大气当中，对他来说，置身此地便仿佛是一种回到“家”的感觉，他从出生时便离群索居，一个人在严酷苛刻的大自然中求生存，流浪与孤寂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一个全身缠着树皮枯草的怪人，从像分海般隔开两半的树林中走出来，丁神照看着对方的眼睛，那深邃的黑暗之光仿佛是两座冰山，冻住了时间的流逝，给他的感觉仿佛既威严而又亲切，既像春风般柔和，又像飓风般不可抗拒。
“没有想到，我‘天剑绝刀’丁尘逸，今生今世，还能听到有人亲口叫我一声‘爹’！”
太史丹青面色肃然道：“六道式神只是六道众实力的一环，当年六道王朝最让人惊惧的，还是以人身一百零八种烦恼为义的一百零八名‘使魔’！包括圣帝在内，每名式神底下都直辖有十八名使魔，个个均经过六道神力加持，武功高强不说，作战时更是奋不顾身，疯狂杀意往往能以一击百，甚至杀掉武功比自己高出数倍的敌人！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
语气中毫无一点威胁的成分，但配合着君天邪那仿佛穹苍般深邃辽阔的邪傲，即使不带丝毫杀气，却有不容任何人小觑的气势。
一改适才压迫性的邪傲，君天邪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轻松道：“早这样不是好多了吗？其实老爹你的担心实属多余，大家都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了，难道我会害你不成？我此次前来除了跟你询问六道界的历史之外，还有就是想问一件事，你认为有人可以在三十岁不到之前练成末那第七识吗？”
丁神照颔首道：“而祖先，我该怎么称呼你了？”
太史丹青喃喃道：“就连‘玄宗’笑问天和君阎皇也要在知命之年以后，才开始突破六识，接触第七识的领域，那个什么罗刹的没可能比他们更强……”
太史丹青没有马上回答，犹豫良久，方开口道：“完全没有，怕是他们自己也知道是众矢之的，所以一直以来都隐藏得极好吧！”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
君天邪耸肩道：“令嫒长得那么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他并不后悔，成长总是要伴随着某些代价。
太史丹青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称呼只是一个代号。”
君天邪意有所指的笑道：“令嫒好像不是这么想的，至少她对我的印象就比她老爹亲切多了。”
太史丹青色变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史丹青话锋一转，道：“虽然只有相处短短的一年，但老夫自信相人法眼不会有误，你是那种天生自私自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虽然老夫答应君门主以‘绝世魔刀’的秘籍交换你在太史世家的藏经阁自由进出一年，但那不代表老夫就喜欢过你！”
太史丹青断然道：“首先要联络当今武林分散的势力，组成一个剿邪联盟，先灭六道众与式神，然后乘那六道圣帝的今代传人还未进行‘封神转世’的仪式前，将他一举格杀！防火苗于未然。要是真让六道曼陀罗齐燃光明，到时便是任何人也回天乏术！”
君天邪对历史没有兴趣，但是罗刹的可怕却让他印象深刻，对六道界的感觉便有如芒在刺，欲去之而后快，主动问道：“你想如何做呢？”
对君天邪来说，这已经是他破天荒少有的“真心”承诺，只可惜太史丹青却是太了解前者的性格，不是说君天邪是一个无信之人，而是信诺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就远比不上自身的利益来得重要。
即使不去看太史丹青脸上此刻的表情，君天邪也知道对方在说谎，但是他却不能了解前者为什么要说谎的动机，加上毕竟人在屋檐下，所以他只得压下追问到底的念头。
那人道：“而与我有着同样血缘的子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叫我一声‘爹’！因为我一直是把你当作我和芸娘之间，那有缘无份的孩子。”
君天邪听得眉心紧蹙道：“你的意思是说，出现在我面前的罗刹，是三百多年前的死人，以灵魂转世的方式重新投胎？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你来了。”
“我回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你终于回来了。”
“你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吗？”
太史丹青双目厉光连闪，哼声道：“就算我女儿是淑女，你也绝对不是君子！若是你敢动真儿一根汗毛，就连君阎皇也保你不住！”
“不可能！”
太史丹青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震道：“封神转世？莫非世上真有这样的功法！”
一种奇异的感触，像虚空中忽然砸下一道微弱的电流，拨动他此时已接近禅定境界的心灵，那种感觉既熟悉而又陌生，于是他知道是谁来了，也知道从一入树海的范围开始，对方就知道他的存在。
夜魅邪出现后，这样的情况一度有可能被打破，但是在付出真情后却遭到残忍的背叛，结果是丁神照的心灵封闭的更严密、更冷酷，如今即使在做梦的时候，他也很少想到当日两小无猜的约定，和一个叫做小莲的少女。
蔓延近千里的一大片参天古林，在“不入树海”的方圆内，全是人烟罕至之处，这个树海内的空间，仿佛是与外界的时空流动脱序的地方，景物历数代而不变，“人间数百年，树海方一日”正是此地的最佳写照。
君天邪从容的道：“说威胁太严重了，我只是提醒你重新考虑我的提议，扯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
君天邪不平的道：“被式神打得落花流水的人是我，可不是你啊！”
君天邪苦笑道：“六道众的花样还真是层出不穷，还有什么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六道界的五名式神没有全部到齐，六道圣帝也就不可能重新转世，是这样的关系吗？”
“你认为我该相信你的承诺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
太史丹青两眼精光闪闪，似乎是想从君天邪脸上的表情观察后者有无隐瞒，但终究也是徒劳无功。
不必再经过任何言语佐证，他也能确认眼前的此人，便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血亲！他知道对方也知道这一点。
“你这次来，绝对不是只为了来我这里查数据而已吧？”
君天邪并没有被太史丹青惊世骇俗的发言给吓倒，反而沉思着道：“世上岂有这么不捞而获的好事？有得者必有失，否则六道界就不会在三百多年前走上灭亡之路，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关键的问题。”
丁神照没有考虑，两腿便直接跪了下去。
沉默如空气中点燃的檀香一样弥漫室内，两人无语对坐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一个是因为已经说无可说，一个则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史丹青沉声道：“应该生存在黑暗世界最深处的六道界众，为什么会甘冒被人发现危险的出现在你面前？你可知道缘由？”
太史丹青脸色铁青道：“如果你所说的属实，六道界和式神真的再现尘世，那不论对正邪两派来说，都将是一场大浩劫！因为对六道众而言，凡是不信奉六道教义的都是异端，该被打入六道轮回的地狱道而永不超生，也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六道王朝时代的‘大肃清’，死者动辄以万计，虽然在正史上不见记载，但是每次翻阅‘皇极惊世典’的禁断之章时，读到这一段血腥的过去，思之让人心寒啊！”
君天邪沉思良久，终于说道。
那人道。
太史丹青别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其实六道式神和使魔还不是老夫最担心的，老夫害怕的是纵然灭得了六道众诸神魔，但对于圣帝传人的下落却始终无法掌握……”
“爹。”
“是吗？”
君天邪咧嘴一笑道：“说的可真绝情，即使不谈你和老鬼的交换条件，我在藏经阁的一年，可不是只有吃白饭而已啊！你们家那一堆堆起来比山还要高的书，是谁把他们分门别类，还做出书目管理的？”
太史丹青皱起眉头道：“我也只是在‘皇极惊世典’中转记出来的文载看过叙述，当修为超越六识领域，到达第八识阿赖耶识时，肉身与元神即可不老不灭，与天地永存！即使是末那识的境界，也可练成‘魂体’！就是道家所说的‘元胎’或‘元神’，即便肉身消失，元神却可以另一种形式长存，直到重新找到适合的肉体为止。”
太史丹青道。
君天邪一脚已经踏出房门，闻言动作顿了一顿，沉默片刻，平淡的道：“我不会向你保证什么，那是污辱你我的智能，只能说若非情势逼不得已，我绝不会主动违背对你许下的承诺，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承诺。”
“我会记得你这句话。”
君天邪用颇为意外的口气道：“哦！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那么果断的。”
“那个叫罗刹的红发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确实一再提过转世灵童的字眼，难道自己体内的第三个人格竟会和六道圣帝扯上关系……唉！看来烦心事还不只一桩啊！”
君天邪耸肩道：“可是那个自称修罗道式神的罗刹却练成了，我的‘无上六识’就是因为在境界上不及对方更上一层的精神力量，才会败得一塌涂地。”
太史丹青闷哼道：“若非念在你还有这么一点小贡献，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回来。”
听了太史丹青的解说，君天邪总算稍微放下心来，但隐隐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