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各显神通（二）
“是我。”白馨歆道，“一路上辛苦了。”
这个时候，张汤并没能真正领会秦城那句“放手一搏，生死由命”的意思，若是他现在听了秦城这话之后有些心理准备，在面对接下来讯问时发生的情况时，便不至于会那般震惊。
“等你们很久了。”白馨歆的笑容中透着倦意，但更多的却也是兴奋和如释重负，“快过来坐坐，歇息歇息。房间和热水都已经备好了。”
“秦兄此言何意？”张汤纳闷，他心想你在这大牢里无所事事哪儿来的时间紧迫不紧迫？
未央宫。
“自然明白。”众臣都道。
虽是深夜，白馨歆却并未入睡。不仅如此，她更是安静守候在正厅。
“白姐姐，我们回来了！”三人中有人开口说道，声音中透露着疲惫，却也带着几分兴奋和如释重负。
而至今让秦城最为庆幸的，是刘彻没有到大牢来探望过他。因为前世接触过不少有关刘彻的影视，秦城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便凡是刘彻探望过的入狱大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杀了便是自杀了。
片刻之后，刘彻将手中上疏重重砸在案桌之上，极度的愤怒让他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抬起双眸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眼前的大汉右大将军。
“拜托了！”白馨歆忽然向来人行了大礼。
“大将军好神采，在这大牢里呆了这般久竟然还如此精神，张某佩服！”牢房中秦城正在唾沫横飞的与两个狱卒边喝酒边喊行酒令，身体斜歪着的秦城，神态肆意而张扬，十足的市井痞子形象。以至于张汤负手走进来时，秦城都没有发现。
“左庶长？”刘彻皱了皱眉，“他现在何处？”
“正理！”
“秦城是生是死，新法是废是行，以至于今后大汉与匈奴是战和是和，都在此审。”薛泽又缓缓道，“值此李广河西大败之际，后日之事若成，则秦城万劫不复，军方再不敢言战，新法废除，大汉与匈奴有望恢复和亲。老夫这样说，诸位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这回为扳倒秦城，淮南王是出了大力气的，到时必不能忘了兴平馆的那位陵翁主。”薛泽道，“日后淮南王与我等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大伙儿应该互帮互助，一起为大汉江山社稷效力。诸位可都明白？”
“后日……”秦城凝神想了想，“时间很紧迫啊！”
“以张兄为人，断不会讥讽秦某。”秦城道，“所以听见张兄方才所言，秦某便知自己的处境不是太差。”
深夜，丞相府灯火通明。
“明白明白……”
不多时，三个黑影进了正厅。彼时，白馨歆已经迎起身来。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刘彻忽然失态厉喝出声，一把将那道上疏扫下皇案。
现在自己只需要在这里安静的等消息就好了，也正好趁此时机养精蓄锐，因为秦城知道，若是自己来日出去了，必定有极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处理，正是极需要精力的时候。
……
就在长安城风卷云涌，众人都在为新法的命运和大汉的左大将军奔波、或准备痛打落水狗或意图力王狂澜时，作为第一当事人的秦城，却在大牢里优哉游哉。每日吃了喝，喝了睡，睡醒再吃再喝，秦城整个人都有胖上一圈的趋势。
“张兄快说，何时讯问？”秦城却是赶紧上前一步，急切问道。
大牢的生活除却无聊和无自由外，于秦城而言倒也没有其他十分不能接受的地方，而秦城在实在闷得慌的时候，甚至会拉着牢中的狱卒插科打诨。那时便是话题荤素不忌，再辅以牢房招待自己的小酒小菜，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如此多日下来，秦城竟是与众狱卒混的十分熟识了，也省却了许多寂寞。
李广河西大败之后，考虑到张骞对情报队的使用不当，刘彻便将南宫商的情报队划归了北军统辖，理论上也是大将军的部属。
卫青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一颗颗汗珠。
秦城随意摆摆手，转身回坐到小案后，适然道：“到时张兄便知晓了，现在我说出来，若是到时情况非是如此，不免贻笑大方。”
张汤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大将军这份自信从容，一般人还真没有。”
“后日廷尉署会审秦城，诸位都知道了吧？”薛泽坐在主座，对座下的众大臣道。
“夫人不必如此。”来人扶起白馨歆，“夫人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只要能将秦城与敌谋国的罪名坐实了，他想不死都难！”有人接着说道，“到那时，军方低头，这朝堂上又是我等说了算了！”
“知道就好。”络腮胡冷哼一声道，“丑话说在前头，士族只配合丞相给陛下施压，但若是丞相指证秦城的罪证出了问题，士族是概不会负责的！”
总算是发泄了一下的刘彻心头一阵起伏，终是平静了不少，“起来吧。”
卫青早就知道刘彻看完这道上疏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他的头一直识趣的低着，不去接触刘彻的目光。
用秦城自己的话说，自从在上谷参了军，这些时日是自己最为悠闲的时光，不用为军务和其他政事担心，乐得自在，而实际上，现在秦城在大牢里担心了也是白费力气。
“和亲与否我等倒是不十分在意。”有个一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说道，“但是新法必不能推行！若是新法大行全国，匹夫也可得爵、居高位，我等士族吃什么喝什么？所以秦城这回必定要死！”
“臣不敢欺瞒陛下。”卫青垂首道。
“……”
此时，秦大将军府。
……
“如此便可！”薛泽冷声道。
听到张汤这话，两名狱卒赶紧退下，秦城呵呵一笑，起身对张汤抱拳，笑道：“看张兄今日到此，我便知自己明日如何了。”
“就在宫外。”卫青道。
“如何？”张汤哦了一声问道。
“诸位稍安勿躁！”薛泽抬手示意道，“有匈奴公主相助，秦城此番必死无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退一步来讲，便是匈奴公主不相助，我等也可让秦城永世不得翻身！如此，我等便该说说今后的问题了。”
“丞相请讲。”
“这个老夫自然知晓，无需阁下提醒！”薛泽冷着脸说道，到底是顾及对方大士族代表的身份，不好发作心中的怒气。
白馨歆点头，“你放心，我们会保证你的周全。”
最终，刘彻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用稍微缓和但依旧冷硬的语气对卫青道：“证据确凿？”
说着又对两人中的那人道：“这位便是吴城那位吧？”
“宣！”刘彻咬字道。
来人淡淡一笑，只是道：“好。”
“如此看来，秦城对后日的讯问是很有信心了？”张汤隐约揣摩出了什么。
刘彻的目光有着浓厚的杀机，以及怀疑——一种对任何事物都不再信任的怀疑！
“无妨。”那人回答道，“真正辛苦的还在后头呢！”
秦城摇摇头，而后看着张汤肃然道：“我只是没有退路。放手一搏，生死由命了。”
“我还以为你真淡定出尘了，原来还有一些担心。”张汤笑了一声，随即严肃道：“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后日。届时，秦兄有罪无罪，是凌迟处死还是无罪释放，将最终定论！”
“王国干政，这可是大忌。丞相与陵翁主为伍倒是无妨，只不过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让有些人抓住了把柄，将我等牵连进去。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丞相做事要把握好分寸，兼顾诸方。”络腮胡不冷不热道。
刘彻注视着重新站好的卫青，“朕奇怪，你身为右大将军，整日都应该在军营，怎么会掌握这些东西？”
随着眼神在书简上的移动，刘彻的目光逐渐凌厉起来，眉头也开始挤往一起，不多时，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戾气。显然，卫青这道上疏中的内容让他极为愤怒。
“陛下容禀。”卫青拱手道，“上疏所言及诸事，非是臣有意收集，而是左庶长在收集情报时无意中发现。左庶长见事关重大，不敢擅专，这才托人告知微臣。臣在接到此等消息之后，不敢停留，这才星夜赶来禀明陛下。”
如今，至少秦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既然如此，秦城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自己在外面布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局，他相信自己那些伙伴能够将事情处理得很好。
……
“臣惶恐！”在书简的落地声中，卫青身躯一抖，忙拜倒在地，“陛下息怒！”
“你是左大将军夫人？”中间的人端详着白馨歆，问道。
近子时，大将军府的大门被敲响，只不过不是正门。
……
听到薛泽此问，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种无声的对持一直持续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大殿中油灯里的火苗无声的轻曳。
张汤闻言正色点头，“秦兄说的是。”
“谢陛下。”卫青缓缓站起身，将那卷上疏捡起，放到刘彻皇案上之后又退回原处。
百十盏油灯轻跃的火苗下，刘彻手握一卷书简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在他面前，卫青默然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