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留客住,留客住
“校尉,铁蒺藜!”
闽越校尉们高声喝令。
“报,我王,羊马墙后发现大量铁蒺藜!”传令兵立即将这个情况报知给余善。
羊马墙,为防守御敌而在城外筑的类似城圈的工事。《通典·兵五》:“於城外四面壕内,去城十步,或临护城河,更立小隔城,厚六尺,高五尺,仍立女墙,谓之羊马城。”
然后,更多的人被推倒,更多的人踩了上来,一地铁蒺藜,顿时被一片一片染成了红色。粘稠的鲜血和铁蒺藜混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可怕。
这不是他们胆小,而是现在已经到了番禹城下,城墙上的南越弓箭手玩命儿似的放箭,箭雨一阵阵倾斜而下让人望之胆寒!而这个时候,大军已经不可能再作退却,那样损失势必更大,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或者是去清理铁蒺藜,然后等着被射死!
那些铁蒺藜虽然矮小,在闽越军士面前也只有仰视他们的份,但是那些尖尖刺刺这时候落在这些闽越军士眼里,怎么看都像是一颗颗骄傲昂起的头颅,在向他们赤|裸裸的示威,若是这些铁蒺藜有神色,那神色必定是睥睨不屑的,若是这些铁蒺藜会说话,他们一定会说:“他娘的有种你来踩大爷啊!”
很多眼睛死死盯着城头、或者是埋头推着履棚车的闽越大军将士,直到脚下传来钻心的疼痛,才在血的教训中看到那原本平滑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的铁蒺藜!
果然,一个个“留客住”一下城墙,立即就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可怜那些闽越军士,后又羊马墙阻拦着,退不能退、进不能进,只能硬着头皮被砸死绞死,哭爹喊娘都没有半点儿用处。那些因为架着濠桥、折叠桥而被打出缺口的羊马墙,此时变成了人人向往的求生通道。只可惜,守城主将既然是将他们差不多都放进来了才扔下一时怎么都不可能用完的“留客住”,又怎么会让他们都跑了?
此时,余善看着番禹城下的人间修罗场,脸色发紫,嘴唇哆嗦,虽然他不曾见识过“留客住”,但此时闽越军士的惨状他岂会看不清楚?喉咙蠕动了半响,最终余善只能大骂一句:“鲍管小儿,你……你敢再无耻些吗?”
余善早已经下了死命令,番禹城,必须攻克!
眼看着城下的闽越军士已经越积越多,守城的南越守城将军狞笑一声,喊出了一个令守城军士精神一震的口令:“夜叉擂!”
“队正,铁蒺藜!”
番禹城头上,南越守将看着城下闽越大军在一波接一波“留客住”和箭雨下不住奔逃、死亡、惨嚎的模样,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余善脸色变了变,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好不容易靠近了城墙的闽越军士,知晓他们的机会已经来了,此时杀气滔天的闽越军士们,开始蚁附!
冲在最前面的闽越军士,被后面的军士一阵推挤,一脚踩在铁蒺藜上,顿时痛的大声惨呼,身体一个不平衡,就被后面的军士推到在地,整个身子拥抱了满满一地的铁蒺藜,然而不等惨叫连连的他们爬起身来,后面的军士已经一拥而上,或者主动,或者被动,踩上了他们的身体,竟是将他们当做垫脚石,继续前进!
一条云梯上的数个闽越军士,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云梯被撞离城墙,在空中换了个角度,然后他们就只能睁大了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土地和土地上的铁蒺藜,发出悲凉的惨呼,不及须臾,就听到自己的身体猛然发出一声令人绝望闷响,身体就已经重重栽倒在地上,而后立即浑身鲜血直流,死于非命!
这一路清扫铁蒺藜,便留下了闽越大军一路鲜血,一路尸体。
而破墙之后蜂拥冲往番禹城城墙下的闽越大军,这时候悲哀的发现,那道墙后面,竟然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大军退后,暂停前进!履棚车向前,清扫铁蒺藜,快!”闽越大军中的众校尉将军们立即作出了反应,军令下达之后,大军停止前进,推出弩炮的打击范围,同时派出大量军士在履棚车的掩护下,开始清理铁蒺藜。只不过履棚车只有那么百十辆,而铁蒺藜分布毕竟比较宽,很多地方的军士都只能顶着盾牌前去清理道路,但盾牌明显不能跟标枪相抗衡,即便是履棚车,在被从弩炮中弹射而出的标枪击中之后,车里也总要飞溅出几股鲜血!
“报,我王,番禹城外突然出现大量铁蒺藜!”这个消息立即被报与在军阵后方压阵的余善知晓。
人命如草芥,战场上战士的命,才真正如草芥!
蒺藜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因为它的果实外壳有刺,所以古时作战常常就地取材,将它收集后洒于敌军必经之路,用以刺伤敌军人马脚部。早在《孙子兵法·虎韬·军用》就曾提到木蒺藜和铁蒺藜的用法:“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百二十具。领步骑,要穷寇,遮走北。”“狭路微径,张铁蒺藜,其高四寸,广八寸,长六尺以上,千二百具,败步骑。”
“吼!”听到命令,无数守城将士发出一声声大吼,抬着这两日城中无数民夫在窦非领导下给他们制造的、据说源自《墨子》而且被他称作“留客住”的大杀器,往城下扔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车架上系一根撞杆、杆的前端镶上铁叶的撞车,在闽越大军的云梯靠近城墙时,在南越军士的操作下,推动撞杆将其撞毁、撞倒!
“冲!冲到城墙下!”番禹城下,校尉将军们开始大声喝令,他们也知道,现在硬冲只能用人命去填,才有可能进行攻城,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无论是数量还是块头,细心的军士甚至发现,即便是做工的精细程度,这些羊马墙后面铁蒺藜,都要胜出先前这些闽越军士在外面遇到的铁蒺藜一大截!
“叉竿!”
这回闽越大军为了能架设濠桥、折叠桥,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不过这些早已经被闽越大军发现,那么大一圈墙放在那里,总不能让人发现不了,这又不像铁蒺藜,可以在黎民前才撒在城外。前日余善在得知番禹城竟然大张旗鼓修建羊马墙的时候,也曾想阻止,但是双方毕竟隔着一条护城河,除非大军攻城,否则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云梯!”
失去手臂的闽越军士,哀嚎一声,身体没了平衡,石头一般从云梯上坠落,身体还在空中时,因为恐惧不住伸弹甚至抽搐,然后这些都不能阻止他们摔成一个肉饼。
不少军士开始惶恐的大声叫喊,声音颤抖,一些军士声音中甚至夹杂了上了哭腔!
这些铁蒺藜自然是窦非的杰作,这两日来,他在城中收集了大量的木材和铁料,制作铁蒺藜就是其中的目的之一。只不过因为时间仓促,铁蒺藜也做不了太多,只能将铁蒺藜布置在弩炮的轰击范围之内,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闽越将士头脚同时受敌!
比之撞车,叉竿要轻便的多。而手持叉竿的南越军士,或者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闽越大军的云梯并将其推倒,或者待闽越将士顺着云梯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用竿前的横刃斩断正在攀登云梯的闽越军士的手臂!
但是在闽越大军架设濠桥、折叠桥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云梯!”
然后,无数云梯开始架上番禹城头,更多身着铁甲、头戴斗篷的闽越攀城将士,脚底粘着同袍的鲜血,或口中叼着欢耳刀、或拿着镬锥、烈钻开始顺着云梯往城头攀爬。
当闽越大军在投石车呼呼的威压下靠近城头时,他们碰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脚下土地的变化。没错,就是地面,此时的地面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地面。之前的地面一片平坦,哪里会是现在这番模样?当数万闽越将士顶着番禹城头的弩炮意想快速靠近番禹城城头、开始攻城时,面前的土地却让他们感到一怔欲哭无泪,继而是脊背阵阵发寒,头皮发麻,因为他们必须要顶着弩炮的轰击快速通过这段几百步的路程,但是这段路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他们安然通过的。
也因此,护城河为之一红。
成片成片的闽越军士,都将生命留在了这里。
留客住,留客住,便将命都留在这里罢!
半响,他看了身后的番禹城某处一眼,不无得意道:“前有铁蒺藜,后有留客住,辅助于弓箭,嘿嘿,军师说的对,若是如此我等还守不住这番禹城,还不如干脆回家干死在自己娘们儿的肚皮上!”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一个此时正在驿馆呼呼大睡的大汉平民之手?
“撞车!”
“……”余善脸色铁青,“太……太他娘的无耻了!”
“留客住”是用直径1尺,长1丈多的湿榆木为滚柱,周围密钉“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5寸,滚木两端安设直径2尺的轮子,系以铁索,连接绞车上,当敌兵聚集城脚时,投入敌群中,绞动绞车可将敌人碾压致死。
在番禹城护城河岸边,靠近城墙的那一侧,一道羊马桥凭空出现在那里!
“加速前进!”校尉们更是高声大吼。
铁蒺藜并不是太多,清理完毕之后闽越大军又开始前进,经历了这么一闹,闽越大军将士愤怒难抑,杀气暴涨了数倍,行进的速度立即加快了不少。
而此时,站在番禹城墙上的南越守军们,只是冷冷看着城下的一切,绝大部分还未曾动手。
几乎是在城墙闽越将军校尉门喊出“云梯”的同时,城墙上的南越守将,开始大声喝令。
闽越大军从一开始攻城就没打算试探,大军一动便是直接进攻,对于这些攻城的闽越大军将士们而言,番禹城他们自认为已是无比熟悉,要克城不在话下。然而可惜,这些将士们的如意算盘这回明显打错了。经过两日休整,番禹城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番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