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难破之势(一)
几人说话间,完全不曾去想南越王是否会接受窦非相助的问题。因为在几人看来,这明显不是个问题。
余善挥挥手,显得不是那么在意,“这回来得不是卫青,余琼应该能应付得来,再不济拖上一些时日总是可以的。”
在余琼房里待了片刻,东方朔还不得不说了两句违心的安慰之言,这就准备回房继续呆着。
……
“兵家?”窦非更是不解,“比起秦兄,我最多算是略懂。不知秦兄问这个又作甚?”
听窦非这样一说秦城心中便有了底,这也跟自己心中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继续问道:“不知窦兄对兵家知道多少?”
正当东方朔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身着戎装的军士急匆匆跑了过来,连门都没叫直接跑进屋,对躺在床上的余琼惊慌道:“大人【注】,大汉起兵了!水陆大军超过两万人,已经进到驻乌龙江边!”
章治城。
“你服从安排,此行我最大。”秦城淡然道。
“只要攻克了番禹。”余善一手扶上瞭望塔的栏杆,重新望向番禹城,“一切都不是问题。”
“秦兄问这个作甚?这有何疑问?”窦非不解道。
窦非蹙眉想了想,抬头问道:“秦兄是担心番禹撑不了多久?”
……
“侍郎先歇息,待明日天明,我等再行赶路,下官退下了,连日赶路下官这身子骨还真有点不适应,今日就有点头晕脑胀。”余琼给东方朔安排了住处,顶着一张在东方朔眼里欠揍到极点的笑脸,退了下去。
东方朔和余善带着一干侍卫到达章治的时候已经快要日暮,从吴城到章治千余里的路程,甩开大队纵马“飞奔”的东方朔和余琼等人,还是整整走了四日,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东方朔心知肚明,但虎落平阳被犬欺,人生地不熟的,强龙还真压不过地头蛇,况且东方朔也没认为自己能跟老虎强龙扯上关系。自己跟余琼两人之间最多是大狗跟小狗、胖蛇和小蛇的关系。
余瑞之微微一笑,“我王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攻克番禹。”
“等等,你们俩要商讨这些便商讨,叫我来又是作甚?”公孙策不满的插话道,“这光听你们说了,我根本插不上话嘛,来了也是白来。”
余善从鼻孔里哼出一道冷气,不屑道:“你还担心王城的那些人跟大汉皇帝的使者勾结了?放心吧,他们暂时还没有那个胆子!”
“别人没有,驺丑(闽越王)可是有的。如今您不在王城,可没人能管着他了。”余瑞之所有所指道。
“正是!”秦城肯定道,“我等皆有官身,此时不方便直接卷入南越王与余善的战争,而窦兄现在还是白身,去正是合适。不知窦兄是否愿意?我让公孙兄陪你去,作为你的随从,护你周全,若是万不得已他亮出官身也可保你性命无虞。”
“南越王这三万人虽然不比我军精锐,不过也是他手里最强的兵力了,要是固守番禹,仗着城高沟深倒也是个麻烦,况且南越王不定还有后援。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对我军来说攻克番禹只是时间的问题。瑞之现在担心的问题是,南越王会不会派人去劫了咱们的粮草,或是断了我们的后路。依照南越王的智慧,这事的可能性虽然小,但我王也不能不防。”余瑞之平心静气道。
“等这边的事情完了,老子早晚把你扔到乌龙江去!”东方朔骂了一声,钻进被窝睡觉去了。南方睡床,北方睡炕,初到闽越的东方朔不免有些不习惯,好在现在天气转暖,倒也没那么难以消受。
“什么?!”东方朔闻言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一把推开那仆从大步就走向余琼的房间。
窦非站起身,向秦城拱手一礼,“既然秦将军看得起,某自当为大汉效命。”
虽说早就料到自己到闽越来想早日见到余善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是知道是一码事,亲身体会了余琼等人的怠慢和猫腻又是另一番感受,东方朔要是淡然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明显也不大可能。
翌日一大早,东方朔早早起床,收拾完毕之后正打算启程,余琼的仆从跑过来跟东方朔说道:“禀侍郎,我家主人昨夜突发疾病,现在正卧床不起,特命仆下来报,希望可以暂缓两日再赶路。”
【注】“大人”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贵族。《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宋王安石《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辨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
“公孙兄,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秦城接着道:“先前你与东方兄就出兵闽越的问题论战时,我注意到你的言语中渗透了纵横学派、儒家学派、兵家学派的思想,不单单是法家思想,所以有此一问。”
比之余善,他侧后那个文官服饰的男子还要年轻一些,三十几岁的光景,气度却已经有了几分雍容,不说有多么难得,起码不是个差劲的。男子名叫余瑞之,是余善的本家,也是余善提拔重用起来的人,足智多谋,余善很多有用的治国之策就出自他手里。到了军中,余瑞之则主要充当军师一样的角色。
“援军应该是没有的,南越王养活不了那么多的军队。”余瑞之分析起正事来,余善也将方才的霸道收敛了一些,来跟他细细探讨当下的问题,“要说断我粮道,不是本王小瞧了他,那老匹夫还真做不出来。不过防一手总是不差的,这些事儿你多上心就是。”
秦城不去理会他,摆摆手示意他噤声,只是看着窦非。窦非只是稍作沉吟,便明白了秦城的用意,问道:“秦兄莫非是想助南越王守城?”
余瑞之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一阵,转移了话题,“算算日子大汉皇帝派遣的使者应该到吴城了。”
但是当东方朔看到余琼躺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又确实提不起来脾气,人活着生病总是常事,也没谁规定有正事的时候就不能生病,再者就算是余琼装病,东方朔也没有办法。
一身戎装的余善左手撑着悬挂在腰间的长刀刀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显得格外意气风发,自然也有一股霸道味道在里头。要说方才四十出头的余善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成熟与激|情在这个年龄并存,加之余善确实有几分韬略,是以他这话说出来,让人感觉不到半点轻浮,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
秦城没有直接回答窦非的问题,而是肃然道:“不瞒窦兄说,虽然东方兄去了闽越,但是能否见到余善实在是未知之数,就算我等在此给余善施加压力,但是余善若是铁了心要攻克番禹之后再见东方兄,拖上个十天半月并不难,对此我等并无办法,眼下的局势对我等很不利。”
“知我者,窦兄也!”秦城嘿嘿笑道。
“那倒是。”窦非点头表示赞同。
“……”公孙策。
进了城,东方朔被余琼领到驿馆歇息,准备明日再赶路。经过连日来的折腾,东方朔早已没了发脾气的欲望,连个难看的脸色都懒得给,一脸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做个表情也得费力不是?现在东方朔觉得没必要为了余琼费什么力。
……
“正是。”秦城道,“余善此番对南越用兵,可谓准备充分,南越我虽没去过,但既然能被余善在不到半月内西进五六百里,直逼番禹城下,可见南越王此番对阵余善并没有多大胜算。若是余善有意拖延个十天半月,等他攻克了番禹,那可就麻烦了。”
“他能怎么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余善道,“只要本王破了番禹,荡平了南越,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在回郡守府的路上,秦城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因而一回到府上,他便叫来了公孙策和窦非。
秦城明白窦非话里的意思,既然他用了官称又有意提到大汉,便是将此事从私人角度上升到公事角度,事情完了之后秦城是要在刘彻面前给他表功的。至此,窦非也算是结束了对秦城的考察期,正式上了秦城的贼船。官场不能没有盟友,窦非若是入仕,定然是搭秦城的线了。
“秦兄是想让我去助南越王守城?”窦非又问道,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什么?!”余琼一惊而起,哪里还有半分伤病的样子,夺门而出。等众人登上章治城墙的时候,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乌龙江上楼船纵横,旌旗蔽日,岸边数不清身着大汉军装的军士列阵整齐,兵锋遥指章治城,一片肃杀之气!
秦城说罢,眼睛直视窦非,等着他的答案。
“窦兄,你是法家对吧?”几人方一坐下,秦城便问窦非道。
“唉,这事儿你得问问我的意见啊!”见秦城问都没问便安排了自己的去处,公孙策嚷嚷道。
早就知道这厮不会老老实实赶路,在路上整些幺蛾子就罢了,现在竟然都开始装病了!东方朔如何能不生气?
“瑞之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王城的那些人。”余瑞之悠悠道。
余瑞之轻轻点头,忽然一蹙眉,因为他想到方才余善这句话若是反着说的话,便是:若是不能攻克番禹,就有无穷问题。
秦城心里一阵欣喜,喜上眉梢,难掩激动道:“好,窦兄报国之心,日月可鉴!”
“原来如此。”窦非了然,洒然道:“当今之士,哪里会只知道一家之言,多半是诸家典籍都有涉及,这不足为奇。因为若是单单只通某一家的学识,很难应付实际中的各种问题。只不过我对法家研究最为深入,也认为法家最为精辟、最适合治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