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中枢（3）
一群人顿时僵化。
邓云霞、毛学古、孙德源等人很快都来了。
当了一辈子的官，尤其是组织官员，他是真正做到了四平八稳，这样纷乱的局面，真是不适应。
其他人还以为是陈易先前做的功课，对陈家的力量不禁大为佩服，但也仅止于佩服而已。
“部长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他自然会说，你急什么？”陈易板起脸的时候，威严十足，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裸熊不停的摁着耳塞，偶尔还要走出接待室。
“裸熊。照名单到各单位调人。”
“哦？”陈易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场数人的领导似的，不停的写着小纸条，看的众人心惊胆战。
如果让他们来组织技术攻关小组，挑选一个熟悉下面设计院和研究所的人，这的确是其第一选择。可陈易又怎么知道？
柯主任是搞人事的，更是不会头脑发热，只想：其他处室报上来的名额，都是孙德源筛选的，就算毛学古犯傻列一个技术攻关小组的名单，里面好些人都是各单位的骨干，肯定又变扯皮了，我没事儿。
这不可能！
李处长心想：交通部建港口，一般都是找谢景温和李辰，说一个还是说两个？
大不了挪个地方罢了。
哪怕是国家领导人吩咐下来的事情，部长说“我亲自去办”，那也是亲自与副部长或司长们开个会，说明事情的重要性，然后指导司长“你亲自去办”，司长再找处长们开会，处长们再找科长们开会——归根结底，科长们能亲自去办的事情都不多。
机关干部就是这样，平时沉默寡言，大脑却永不停息，做梦都在模拟整人和被整。永不停息的脑波是支持干部生存的重要力量。不止柯主任和李处长，周司长、范司长和石秘书，同样在反反复复的考量情况。
如此精心的准备，建设部能赢吗？石秘书都忧心忡忡的望着里面，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他说的很慢，而且重复性很强，尽量让两人听懂，随后道：“你们觉得，哪些研究所和设计院应该优先，还有总工程师的人选，你们觉得由谁来担任？”
就像是在座的范司长和周司长，前者还是科班出身的工程师，但也说不上建筑规划的具体工作流程了。周司长更是从下面组织部升上来的职业官员，一点专业技能都不知道，什么港口建设的攻关小组，他也就知道要人罢了。
他话音刚落，李处长和柯主任就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的眼神像盯着老鼠的鹰，非常犀利，口中说道：“陈易先生是陈委员的孙子，咨询一点事，你们有什么说什么，不许含糊，知道吗？”
看到这一幕，石秘书也是后悔不已，借关门之机转身，等了两秒钟才转过来，道：“陈易好像不想进来。”
陈易作伏案疾书状，“嗯”了一声。
“陈先生，找李处长和柯主任做什么呢？”他笑的眼纹都起来了。
周司长早就有此体会了。
不用他们说话，陈易挂着聆听卷轴，一样能听到。
“这个……”
陈易灌了一口矿泉水似的精力恢复药水，仔细“聆听”。
石秘书伸长了脑袋也不知他在写什么，心里是七上不下的不安生。
石秘书难以决断之际，部长的司机露出头来，做了个进去的手势。
陈易却不以为意，办事的并非部长和司长们，而是下面的具体经办人员。
工作是等出来的，不是做出来的。
如果某位处长能在司长的嘱咐下，在副部长的亲切关怀下，在部长的关注下，亲自抱着文件去各个部门盖章，那就是一路绿灯常开了。
“那我反过来，先把人手借过来，再补发文件，是否也有先例可循？”
然而，进来的却是石秘书。
陈易的确挺忙的。建筑科学院的文永峰和西京设计院的王敦仁正在给他普及港口建设的基本知识。他们属于陈系夹带中的人物，乃是佛老介绍过来的，虽在建筑部的治下，却是不用太在乎部委的想法。
“那就行了。”
他抬眼就看到了石秘书严肃的表情，心里一颤：算了，县官不如县管。
石秘书看二人的表情就知不妙，可是又没有办法。
不怨他迟钝，实在是太少有人在省部级高官面前摆架子了。
石秘书在心里摇头，做了好几年的秘书，他都没完全弄清楚里面的曲曲拐弯呢。
石秘书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范司长和周司长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般，默然不语。
他很快抽出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孙德源、谢景温和李辰的名字，并在后两者上标注了“总工”二字。
陈易等裸熊说完，又换了口吻道：“技术公关小组的事，先到这里，总工方面，你们有什么想法？”
难道陈易功课做的这么好，把部里都摸熟了？
他只耽搁了半分钟，就命令道：“去把规划司的李处长，人事司的柯主任找来。”
石秘书听了一脑子的“运河”，“航运”，“港务大楼”，“海关”一类词，见陈易真没有要动动腿的意思，这才回忆起他前面说的话：部长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他自然会说。
他也顾不上自作主张了。
看陈易准备来硬的，周司长紧张了，笑道：“陈先生，您要抽调人员的话，得给部长说啊。”
后者其实有心亡羊补牢，像石秘书这样，说两句话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他是部长任命的，但不是部长的秘书，何必巴巴的得罪如日中天的陈家。过得去也就罢了。周司长瞥着陈易，心想：年轻人火气旺，不知道政府工作的难处。事情要是能这样顺溜的下来，一个部门大几万人，何至于天天喝茶看报。
“他不进来，难道让我出去？”部长笑了。
等了一分钟，见他仍没有动静，石秘书急了，又问：“陈先生，部长要见您。”
石秘书一急，咬牙道：“有什么事，咱们到里面和部长说吧。”
被喊到部长办公室的兴奋劲儿也弱了，见到陈委员孙子的功利性更是几近于无——这从握手的摇摆程度就能判断。
算了。
裸熊“哦”了一声，向外走两步，手腕抬起对着嘴巴就说话。
他使劲的向石秘书挤眉弄眼，暗道：部长再不出来，我们都得被陈易生吞活剥了。
陈易有一样问一样，结果孙德源开口说话了，另两人都装傻充愣。陈易也不在乎，有他们在旁，就能列出名单。
陈易甩出一张攻关小组筛选出来的名单，准备直接派武馆学员去拉人。
一个处长一个主任，要是听不明白石秘书的话，撞死在豆腐上也就成了。
里面的部长早就等急了，再没有丝毫慢待的意思，听见门响就站了起来。
李处长和柯主任来的极快，每人身边还跟着一名武馆学员。
他摇摇头，敲开了部长室的大门。
这下子，他想坐下都不好意思了。
陈易没理他。
陈易表情都几无变化，按着桌面上的文件，问：“我要挑选一支技术攻关小组，就从咱们部下属的研究所和设计院挑选，你们推荐一些熟悉的人选……”
裸熊抬起了手腕，哇啦哇啦的下命令。
有啥说啥，就是啥都不许说，最好含糊。
石秘书站到了一边，勉强笑笑，心想：这下是把陈易给得罪了。
政府工作繁杂，各种要求和规矩众多，做官做的久了，科长也容易丢三落四。所以，要想真的又好又快的做事，科长办也不是最快的，科长或处长监督着下面的主任科员和副主任科员去办，才能真的做好事儿。
李处长和柯主任，也渐渐的体会出气氛了。
陈易不屑的撇撇嘴：“忙呢。”
李处长和柯主任没开口，但脑袋却不由自主的在转动。
陈易有意不说话，不止听到了人选，而且听到了不少处理意见。
于是紧闭双唇。
设计院和建筑研究所一类的机构并不都在西京，名单上的人选也许得好几天才找得到。不过，越是离西京远的设计院越容易拉人，就算有点小疑问和小反抗，又有什么关系。
周司长觉得自己快疯了。
涉及人事，周司长勉为其难的道：“抽调人员首先要下发文件，让部长签字，办公室用章，然后才到各单位去劝说负责人，让他们把人手借给我们。”
“陈先生，这个事，不好办啊。”李处长率先开口，露出愁容笑道：“您知道，如今机构改革，下面的研究所和设计院都已经独立出去了……”
他浑身为之一松，忙道：“陈先生，部长请您进去。”
陈易自然看明白了他的小动作，却漠不关心，只作不知。
陈易挥挥手，阻止了他的辩白，却道：“裸熊，你去喊邓云霞副处长和毛学古副处长来。”
石秘书这才知道，人家带着人呢。
要说他们的作用究竟在哪里，那就是知道把工作分配给谁。
石秘书没笑。
这些，都成了陈易的判断依据。
石秘书先去通知了部长，又迅速转回，堪堪抢在陈易前与两人握手。
部长的嘴角，“唰”的从上翘变成了下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