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母亲摔倒
这天子祥正在上班,电话响起,是父亲打来的。
“子祥,你妈腿摔断了,我现在送她去医院,你快回来一趟!”父亲的语气有些慌张。
“啊,怎么就摔了呢?”
“你先回来吧,吴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好,好,我马上回来。”挂了电话,子祥立马跟孟总请了假,再跟金姐交代一声,开上车就往家里赶。
一个小时后,子祥赶到医院,母亲躺在病床上,右腿小腿处两块板子夹着再用白布捆绑着固定住,脸上和手臂上有几处擦伤,伤口已经擦过药水,又紫又红的。父亲坐在床尾的凳子上静静的守着,吴敏则牵着女儿在楼道里逛。虽然小若云也在这所医院做康复,但换了一个科室,陌生的环境和呛鼻的消毒水药水味道让她感到紧张,刚一到这儿就哼哼唧唧的要离开。
“妈,怎么回事呀?”子祥急切的问道。
刘玉竹惊魂未定,语气衰弱,“我喂完鸡下楼,走着走着就突然头晕,估计是眩晕症犯了,我扶着墙站了几秒钟站不住,就跌了。”
说到刘玉竹的眩晕症,那纯粹是给累出来的,自从带着小孙女做康复,就没一天能松下身子。一岁半的时候,小若云可以自行站立,老两口便牵着她开始练习走路,成天弓着腰牵着她在院子和小区里逛进逛出不知多少遍。子祥买来婴儿学步车,可小若云害怕,偏不坐,一抱进去就哭。后来又买了学步吊带,但支撑性不好,加上小若云身体也偏软,走起来摇摇晃晃实在不方便,最后还是得靠老两口轮番上阵牵着逛。一直到两岁三个月的时候,小若云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走,摇摇晃晃,歪歪扭扭,稍微走不稳就跌倒在地,也没法自己爬起来。
小若云自从学会走路以后就像身体解开了封印,多动的一面逐渐显露出来,她虽然身子软但是精力格外旺盛,屋里屋外到处走,不懂得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卫生,也听不懂招呼,拿到东西就往嘴里放,咬一咬又丢掉。孔刘二人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寸步不离,生怕她磕了碰了,说实话这比当年他俩种地还累,再加上吃喝拉撒全都要二老伺候,久而久之刘玉竹就患上了轻度的眩晕症。
对此,子祥心中有愧,之前他已经多次劝说父母不要养,光照顾女儿一个人就已经费心费力,就不要再找其他麻烦。可刘玉竹坚持要养,她说买来的鸡肉鸡蛋吃着不放心,尤其对小若云来说更得吃自家养的,这样营养才跟得上。
“唉,早说过不要养,不要养,你非不听,你看现在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嘛!”子祥埋怨道。
“外面养的鸡能有自家养的好,你不吃可以,但小云要吃。”刘玉竹还是坚守她的道理。
“现在医生怎么说?”
“小腿骨折,明天做手术。”孔德明递过刚拍的x光片子。
子祥拿出片子对着窗户的方向照看,从脚踝往上三分之一处一道清晰的裂纹横着将刘玉竹的腓骨截断,子祥看着真不落忍。
“这样,你俩先带小云回去,吃完饭拿一床毯子、洗漱的东西过来,我和你妈在这里吃就行。”孔德明说道。
“我们做好送过来吧,我妈怎么能在这儿吃。”
“你俩先照顾好她就行,腿上的事不影响吃饭,不用管我。”刘玉竹犯起倔来,她对自己总是很将就,从来不跟丈夫儿子多一句牢骚。
“就这样吧,等会儿我一并送过来。”说完,子祥就带着吴敏和女儿回了家。
晚上,夫妻二人把女儿哄睡着之后,子祥跟吴敏说道,“你明天接着去上班,我只请了三天假,等我请完之后你再请,要不然到时候爸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我最多也就请一个星期,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请都不够,我觉得还是请一个护工吧,等你我都上班了,爸爸带小云,妈妈就让护工照顾。”吴敏说道。
“嗯,也对,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子祥叹了一口气,还好母亲只是摔断了腿,若是摔到脑袋,那后果不堪设想。本来应付女儿一个人全家就已经够累的了,现在又多出一个病人来,感觉就像少了一条胳膊,以后的负担就更重了。现在家里还剩三个壮劳力,而能使得上劲儿的只有父亲一个人,他和吴敏都被单位牢牢拴着,干着急却出不上力,一想到这儿他就烦心。
第二天,刘玉竹顺利完成手术,小腿上打了四颗钢钉,得一个星期才能出院。子祥已经找好一个护工,帮着父亲一起照顾母亲,然后他就带着女儿在医院里瞎逛。小若云一秒钟也坐不住,不停的到处乱走,东看看西瞧瞧,摸摸这翻翻那,看到奶奶躺在病床上她漠不关心,她完全不知道来这里干嘛。住院部、门诊楼、小花园、停车场,父女俩走遍了医院每一个角落,而小若云最喜欢的还是康复科,她记得那个地方,总是要朝着那个方向去。到了吃饭的时候,子祥抽不开身做,随即父子二人带着小若云到医院门口吃自助餐,菜的味道一变,小若云就不张嘴,喂进嘴里立马就吐出来。无奈,子祥只有拿出手机放着儿歌给她看,这才勉强塞下去半碗饭。吃完晚饭,天黄昏的时候,子祥骑着电动车带小云回到家里,而此时吴敏还在单位加班,自从调到这个部门以后,加班就成了常态,晚饭她基本都不回来吃。给女儿看一会儿电视,等到九点再帮她洗漱完毕上楼哄她睡觉,一直到十点半她才睡着。这一天从早到晚,子祥从来没觉得这么累,他才真正体会到父母帮她带女儿的不容易,怪不得母亲会患上眩晕症,进而摔倒断了腿,说到底问题的根源还是自己的女儿。现在母亲虽然躺在病床上,也需要人照顾,除了下床上厕所需要帮忙之外,其他不用过多照料,但女儿完全不一样,吃喝拉撒睡和玩全都要料理,只要她醒着就得随时有一个人陪着。她仿佛成为一个黑洞,无限的消耗着家人的精力,如果她不能生活自理,那拖累的不只是母亲一个人,而是整个家,而且是一辈子。
第三天,子祥也还是带着女儿在医院里闲逛,实在没处逛了就骑着电动车到街上溜达。这期间,公司的电话接二连三,这一下子让子祥本来已经烦躁的内心变得怒火中烧,但碍于情面,他也不好发作,尽量耐着性子压着怒火接完电话。
子祥骑着车,思绪在脑海里翻起大浪,一边是需要照顾的家人,一边是丢不掉的工作,他想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不就是为了能让这个家过上好日子,可这个好日子的定义到底是什么,难道挣多多的钱就代表着过上好日子吗?家人分隔两地,父母孩子健康出问题,自己不能待在身边照顾,反而还要被工作像狗一样拴着,见人就摇尾巴,里里外外装孙子,像三陪一样跟陪吃陪喝,这他妈叫什么好日子。他出离的愤怒,之前工作上的不快活全都涌上心头,恨得他咬牙切齿,血脉喷张,只有把这堆破烂事抽筋扒皮、茹毛饮血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人在情绪冲动的时候就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来,“辞职”这个念头再一次从子祥脑海中跳脱出来,这一次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他不想再多等一秒,母亲和女儿都等他去照顾,至于以后的出路以后再说,如果要等到找到出路再辞职,那估计遥遥无期,他觉得逼着自己迈出一地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找到了出路。对此,他必须当机立断。
同前一次辞职一样,子祥也要进行一番仔细的论证。
首先在工作方面,自己已经逐渐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见人说人呢话,见鬼说鬼话,刻意讨好别人;对上欺瞒,与公司管理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对下懈怠,没有以身作则带好团队;对不正之风听之任之,甚至推波助澜。提拔还不到一年时间,自己就已经变了样,他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得活成什么个鬼样。这样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到最后有可能也被公司撸了帽子,到那时候颜面扫净,还怎么在公司混下去。混日子,这不是他的本性,他鄙视那样的人,也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这跟他有没有读过大学,有没有研究生学历,当没当领导没有半点关系,他从小到大的受的教育告诉他,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受够了,受够了那些三脚猫业务,受够了唯kpi论成败,受够了酒桌上的虚情假意,受够了客户面前低三下四,受够了公司洗脑画饼。就算他能忍受,干出一番成绩,一路晋升,那也一样逃不出这张网。等到了更高的位子,担子更重,责任更大,人情往来更复杂,也就更身不由己,他一想到这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还要干上三十年,心底就一阵凉,这样苟活一辈子,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其次在家庭方面,母亲的腿至少大半年不能下地,一到两年才能完全恢复,关键是她的眩晕症以后还会再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犯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这种病就得保证休息,如果女儿还是让母亲继续带下去,那她这病就好不了,隐患就会随时发生。另一边,女儿马上就三岁了,黄金康复期快到头,接下来就必须抓紧三到六岁这个阶段。现在家里就只剩父亲一个人腾得出手来,照顾两个人肯定不行,那母亲休养这段时间女儿的康复就得中断,这是万万不可的。
朋友说可以请保姆,但保姆做家务没问题,带孩子,尤其是女儿这样的低能儿却万万不行。对于女儿,必须尽十分的心,出十分的力才行,他自己作为父母都觉得非常吃力,难免产生情绪问题,更何况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如果这人在背后使坏,女儿又不会说话不会表达,最后可能会害了她。
最重要的是,从长远来看,别人只能帮一时,不能帮一世,就算自己父母也一样,现在他们已经六十出头,顶多再帮照顾女儿十年,之后他们也得由他夫妻二人来照顾。再一个,就是他夫妻俩也照顾不了女儿一辈子,等到他们都七老八十,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怎么照顾女儿。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女儿只能靠自己,必须让她恢复自理能力。
“对,只有女儿自己才能救自己。”子祥在心里默念道,上海的医生说过有一部分患儿经过康复最终恢复自理能力,上学读书,结婚生子,女儿也在进步,说不定也能恢复正常,至少应该能恢复自理能力。他不求女儿能读书成人,也不希望她结婚生子,只要她能自己照顾自己就行,这样他夫妻二人闭眼的时候也就能放心。现在康复的黄金时间窗口正在缩小,就更得抓住这宝贵的时机,如果再这样耽误下去,就会让女儿永远错过恢复正常的机会,进而耽误她一辈子。他已经怨恨自己没能让女儿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现在尚存一线生机,他必须抓住,就算结果不如意也要全力以赴,至少以后他不会再后悔。
最后,对于自己。现在32岁,还年轻,何必在这窝里干着自己讨厌的事,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最后白白耗费了生命。人只活一辈子,干嘛不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的人通过努力开上奔驰宝马,住上别墅豪宅,吃香喝辣,游山玩水,干出了事业,闯出了天地,财富自由,最后做到自己说了算。还有的人无拘无束,来去自由,风餐露宿,三饥两饱,背一个背包,靠着一双脚就丈量了世界。他也想要去闯一闯,他有文凭,有学历,有工作经历,别人能做到,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他不求大富大贵,不图名扬天下,只求耳根清净,谁也不求谁,谁也不欠谁,就为个心安理得。
“辞,必须得辞。”子祥下定决心,什么也不能改变,他这是在救女儿,也是在救赎他自己。想到这里,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望向远方青色的山,目光坚定,这时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按理来说,带孩子女人更合适,应该是老婆辞职在家当全职太太,丈夫在外挣钱养家才对,对此,子祥有自己的考虑。首先,他无心再回去上班,虽然提拔了,面子上有光,钱也挣的多,但说实话这就像戴上了一道紧箍咒,让他更身不由己。在公司一张脸,在客户面前一张脸,回家又是另外一张脸,他总觉得自己要人格分裂,心累无比。其次,在目前生活压力面前,光凭他夫妻任意一方在单位上班养活一家人很不现实,就单单房价就已经能压垮一个家庭,更别说家里人再生个病,所以长远来看夫妻双方肯定都得要有收入才能维持生活。如果现在让妻子辞职,等女儿能生活自理之后,她得面临出来找工作压力,那时候谁愿意要一个大龄女性来上班。相比,如果是男的,就要比女的好找一些,实在不行也能找些力气活干,总之找一份工作糊口是没什么问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子祥打算以后创业,这两个字早在他读大学时候就已经在脑子里悄悄的落下根来,在他的观念里,这是社会精英的代名词,是个人能力的体现,是通向财务自由、人身自由的光明大道。他有学历,有经历,有能力,他才三十出头正年轻,搞技术能钻研,搞市场能出业绩,何不自己也尝试一下,拼上一把。如果能成的话,那就既解决了生计问题,又能彻底摆脱上班打工的命,最重要的是也就能更好的照顾女儿,无论在物质上还是时间上。虽然他也知道创业并非易事,但目前的状况让他觉得除此之外似乎别无选择,他活这么大,要勇敢的去闯一次,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