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仿生人不会梦到电子羊
穿过一片死寂，逐日者号再次回到深邃的太空中，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孤独的旅程。逐日者号紧紧跟着李普曼的普罗米修斯号。
李普曼用自毁程序彻底毁掉被泽西瘫痪的战舰回到普罗米修斯号。登舰后，李普曼第一时间检查恐怖谷带回来的机器人大脑。
李普曼质问下属为什么没有带回全身，下属报告恐怖谷的机器人大军战斗力过强，海盗损失大部分战力后，只能将机器人头目的头颅斩下带走。
李普曼将机器人的头颅放在金属和塑料合成的控制台上，荧光屏闪动，紧接着一大串意义不明的冗长信息滚动出现在屏幕上，迅速闪烁。
泽西有点后悔没把夏洛特带上，或许她能看懂这些报告。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不耻下问李普曼：“这些是什么意思？”
“是我破解不了的意思”，李普曼离开工作区，走进通往黑暗深处的狭窄走廊。
昏黑寂静的舱室内，泽西注视着李普曼等待更多的答案，李普曼却凝视着一杯白兰地不知缘由的笑。笑得泽西瘆得慌，终于忍不住开口，“破解不了怎么办？”
泽西只是顺着往下问，并不打算交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底牌，不过泽西也不打算在李普曼面前掩饰自己的目的，事实很明显，自己来抢李普曼的货时，帕提亚帝国派人来，李普曼救了自己。那么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泽西的目标是太空海盗从恐怖谷带出来的东西。
李普曼漫不经心的举起酒杯啜饮，“泽西，这是一瓶上好的白兰地”
“嗯？”泽西敷衍的疑惑了下。
“你们人类的美妙之处在于理解艺术和美”
“也不是每个人都理解”，泽西心想，专家才理解专业领域的艺术，比如我，我可以理解枪支的美，却永远也理解不了蒙娜丽莎的艺术性。李普曼又在干嘛，能不能讲正事。
“我明白了喜欢，但也止步于此了”，李普曼的嘴角挂着悲伤的笑意，“仿生人不会梦到电子羊”。
“好的，我知道你不是人了，但是你到底想说什么”，泽西不想继续听李普曼在这里装腔作势，浪费时间。
“泽西，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李普曼低沉的声音像醇酒一样醉人，又像榴弹一样充满了威胁感。
“什么承诺？”泽西问。
“你会知道的”，李普曼说。
“我答应你”，泽西毫不思索，反正命都是李普曼的，大哥说啥就是啥，不挣扎，不反抗。
李普曼微笑，“很好，帕提亚帝国的禁书我过去就看完了，包括他们涂抹删除试图掩盖的部分，得出的答案是，他们种族故意不记录某些历史，禁书上没有mors的相关信息”
泽西觉得李普曼说话的语调，极其熟悉，对了，有种夏洛特拿腔拿调的感觉。
“放弃文字信息记录后，我去找了帕提亚帝国的学者了解调查他们的历史”，李普曼继续说道，“帕提亚帝国如今的机器人越来越少了，而其他族群的生物都由机器人创造，因此，还是需要找机器人”。
帕提亚帝国由机器人军团创立，这些机器人真正的创造者，有很多个版本的说法，却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其中一种方法。机器人军团对此只字不提，除了初代创始者，很多机器人民众也不知道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真正的造物主已经死亡或消失，机器人无法制造自己，数量在随着时间减少。在机器人数量递减到一定程度后，机器人通过自己的科技基因改造了很多其他星球上俘虏的生物，使这类生物适应了帕提亚星域恶劣的环境，成为新一代居民，保证了帝国的存续。
“而且是恐怖谷的机器人”，泽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白兰地，老怪搜刮酒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李普曼说：“帝国的机器人必须定期清除一部分记忆，才能确保系统不会崩溃，类似于人类的记忆机制”
“你的意思是说你看完帕提亚帝国的禁书了，没找到有用信息，帝国的机器人也因为每一代都定期清除记忆，可能也许某些历史不完整？”泽西问道，但李普曼为什么非要去恐怖谷抓机器人呢？
帕提亚帝国是地球舰队能抵达的星域中，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其他文明有的还没有地球历史悠久，有的则经历过大毁灭，引起文明断代。因此，泽西他们的选择并不多，和李普曼在帕提亚星域相遇也是偶然中的必然。至少在此之前，泽西以为帕提亚帝国的禁书是有可能查询到mors的来源的。
“错”，李普曼转动手指上的戒指，“有一个机器人没有清除记忆，所以我们能知道完整的历史”。
看来就是他抓到的那个，泽西想。不过李普曼这说说停停，听得泽西是真着急。怎么能比我还啰嗦呢，果然还是跟幽灵哥玩得来，人狠话不多。
“他是帕提亚帝国建立之初的领袖之一，为了记住自己国家的历史，他不允许自己清除记忆，因此后来他疯了，躲进了恐怖谷”，李普曼又挂上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微笑，“人类的自由，仿生人并不拥有”。
“这么一个重要人物被你砍了头，还从帕提亚帝国偷了出来？你咋这么强呢？”泽西内心补了一句，我咋这么不信呢？“你偷出来的这颗头颅里，可是藏了整个帕提亚帝国的秘密”。
“五年前我就开始查恐怖谷的秘密了，在这颗机器人头颅上花费的人力物力，远远超过复活你的花费，我不打无准备之仗”，此外，这次之所以能顺利将头颅带出来，也因为奥托愿意帮忙，而奥托帮忙的条件是李普曼把机器人带到奥托实验室，由奥托来获得信息。李普曼很愉快的答应了，解析大脑意识，无论是机器人的意识，还是人类的意识，李普曼都不擅长，奥托出手，自然再好不过。不过，和奥托有关的事，李普曼并不打算告诉泽西。
“五年前你是怎么知道mors的存在的？”尽管李昂成功说服了泽西，mors不是李普曼搞的事情，但自己脑袋里预言mors出现的画面，还是无法解释。
李普曼，“我不知道，五年前我是在查恐怖谷的古代科技”
“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我们去查查这个机器人脑袋里有没有装有关mors的机密”，泽西搓搓手，无比期待。
“我亲爱的泽西，很遗憾，是我去查，不是我们”，李普曼皱眉喝完杯中的酒。
“几个意思？”泽西也抄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心里又琢磨，真是暴殄天物。
李普曼，“你们的到来，使帕提亚帝国提前发现了我带走机器人，我们要提前面临整个帝国的追杀了，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调整了新计划”。
“知道了，我在你的新计划之内”，泽西翘起二郎腿，“老怪物，你在恐怖谷外救我时，是不是就想到我替你打仗背锅这个层面了？”
“是的，你也该多看看围棋，学习谋篇布局”，李普曼正色道。
“你就该在复活我时，给我脑子里塞点相关知识”，泽西凝视酒杯，杯中液体缓缓流动，破碎的光流进金色的瞳孔，给泽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醉意。
“你是一件美好的艺术品，我不会用人力作用你的头脑”
泽西放下酒吧，“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你的计划是，我吸引帕提亚帝国的追兵，你逃走，去调查机器人脑袋，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
“你手下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吗？需要费这么大劲把我救回来打仗”，泽西手里的酒杯空了，又回到了桌子上，“你手底下的士兵极其听令，你不用担心逃兵的问题”，我泽西什么人？为你卖命哪有你的兵靠谱。
“由你统领能增加获胜的几率，我不想分出精力来担心敌人时刻追上我”，李普曼站在桌前，把酒的倒进泽西的杯子里，动作优雅，就像是在将一束带刺的玫瑰插入一只细长的花瓶。
“但我为什么要为你去死呢？这是你刚才要求的那个承诺吗？”泽西嘴角挂上戏谑的笑容。
“当你步入‘士兵’这个军衔时，你就必须做好了为守护地球随时牺牲的准备，所以你是在为地球而死，我会把我得到的信息和地球共享，李普曼会一如既往的拯救地球，但我会把英雄这个名号给予你和你的小队，这是你们应得的”，地板上响起脚步声，李普曼走进舱室的黑暗角落里，“至于承诺，那个承诺是你在这次追击活下来以后，我会跟你要的”。如果你死了，也可以当作践诺了。
“我的小队应得的是按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那些可笑的英雄名号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泽西愤怒的眼瞳深处溢满了死亡的气息，“死不死的都是小事，只要你说到做到，信息共享，我可以替你扛下帝国的追杀”。
“成交”，李普曼过了好长时间才在黑暗里做出反应。
“行，另外，这次要是我再死了，你不能复活我，复制我，死亡是我应有的权利”，泽西脸上是冷酷的决心。
“若你死亡，我及时赶回来才有可能复活你。相比之下复制是比较简单，但我复制出来的只会是一个躯壳，克隆技术目前的难题在于，人类意识的黑盒没有打开，未来的某一天我会解决这个难题，现在，我对复制一个行尸走肉没兴趣”，李普曼耐心解释。
“答应我，不要救我，不要复活我，不要复制我”，泽西坐在黯淡的灯光中，浑身森林逼人，仿若一名盛怒的神祗。
又一阵良久的沉默，直到泽西的眼皮都沉了起来，李普曼问，“你对于我救了你这件事情一直充满厌恶吗？”
“我们是在谈情说爱吗？”泽西话语里夹杂着一声嗤笑，“说的好像你在乎我的厌恶一样，你只是一个精于算计的老怪物”
“计算是仿生人的一部分，算计是人性的部分，我精于算计，才有今天的势力”，李普曼对于泽西将自己当作人这件事很高兴。
泽西懒得纠正李普曼的误解。两人开始讨论应对帕提亚帝国追兵的行军布阵。
在被整个帕提亚帝国追杀的情况下，泽西必须代替李普曼面对帝国军队，李普曼用优雅流畅的语调说，“他们会想登舰，但是他们一旦登舰，就会发现他们的领袖脑袋早就不在这艘战舰上了，因此，必要时牺牲所有人，使帕提亚追兵以为他们的机器人领袖被他们自己炸成碎片了，以此来结束这场追击”。
李普曼很喜欢把自己当作人，可是他在计算士兵的牺牲和战争的成败时，就会暴露出他机器的属性。泽西想，李普曼永远不会明白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对于黑暗冰冷的宇宙来说，找到一个人自身存在的意义，这件事根本微不足道，但对于这个人本身来说，却已经足够。泽西双唇挤出倦怠的微笑，仿生人不会梦到电子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