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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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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块蛋糕的其它部分,大概会被代替宿将出镇四方的文官节度使和胥吏们分掉吧,只是这些钱财却不会用来招募勇士,而是用来求田问舍,甚至造就汴河两岸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吧。相传金国人打到开封府,远远望去,见到汴京宫殿的屋顶都是镀金的,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还真是粉饰太平。

    次日,东方未明,一线鱼肚白刚刚在天际露头,已经度过整整半年军管生活的岚州百姓早已起床,女人们操持家务,手脚勤快的民户则陆续出城到自己的田间和羊舍里干着各种劳作,各营将士开始出早操。新的一天开始了,整个岚州就是一个蜜蜂嗡嗡飞舞不停的蜂巢,从上到下,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按照李简的看法,应该让奴隶一直将羊毛纺成毛线,进而按照匠人们的指导做成这时代已经存在的羊毛毡毯。不过,李简会小心地将他对陈德的怀疑深深地藏在心里,因为无数次经验证明了,指挥使大人的预见力有如神助。将心头的怒意对着这些奴隶们发泄一通之后,李简挥手发令道:“开始!”

    军士们开始在旁边烤制香喷喷的羊腿,这是奖赏给编织出色的前十个奴隶的奖品,而奴隶们则笨拙地尝试着将一团团毛线编成匠作大人所说的毛衣。所有的人都猜到这毛衣的编法应该和毡毯相似,但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毛衣是什么东西。十条羊腿的诱惑是实实在在,所有的奴隶都在苦心钻研如何将这团团毛线变成可以穿上身的衣服。陈德丝毫不在乎浪费这些羊毛和毛线,因为只有毛衣才能赚取垄断的利润,今天所浪费的,总有一天要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自从十天以前那次比试之后,阿愣每天在工场劳作长达七个时辰之后,便是冥思苦想和实验各种编织的技法,头发不梳,胡子不洗,身上邋里邋遢地别人也都习惯了,“没用的阿愣”么。前天夜里,仿佛一道流星划过夜空,阿愣用细针将一小团毛线编成既厚实又柔软的一片,然后小心的将边缘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毛织的圆筒。

    望着张仲曜踌躇满志而去的背影,陈德心中感叹,朝廷严禁各边镇私相与番部贸易,岚州的商团正好填补这个空缺,这时代的政府控制力是不可能真正管制得住盐、茶、布帛这些大宗必需品的贸易往来的,越是管制,价差反而会越大,而岚州从这块凭空生出来的蛋糕中一定会切到极大的一块。

    别的奴隶被骂作白痴废物的时候,有出身贵族的男丁或许在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愤恨,但阿愣的感觉完全不同,因为他有一个外号叫做“没有用的阿愣”,这也是阿妈死了以后他一直找不到老婆的原因。骑马射箭放羊阿愣一样都不擅长,简直不像个草原人,从十岁开始,他就靠这帮着阿妈编织毡毯,后来又帮头人家编毡毯过活,因为他家祖上也算是部落里的贵族,他父亲是为部落打仗战死的,头人倒也没有仗势将他变成奴隶,何况他这样无用的人,变成奴隶又能怎样呢?

    待他巡视一遍走回过来的时候,阿愣已经开始织第二只毛袜了,看得出,两只袜子大小不一样,这家伙的手法还未够纯熟啊,不过这也够了。毛纺事业的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啦。

    所有奴隶抵达岚州之后,监工们只在最初的十天时间用简单的党项语和蒙古语下令,并教了一些汉语,然后,所有的日常命令全部都是汉语,等着学不会的人的是皮鞭和饥饿,很快,所有人都学会了汉语。与同信仰,同制度相比,同语言文字,是陈德的最基本的要求。无法整合到岚州这个庞然大物中的人,是没有生存权的。

    “到位子上都坐好,你们这些白痴,笨蛋,浑身爬满了臭虫的肮脏东西!”匠作营监工袁振挥舞着皮鞭高声叫道,他原本是很和气的人,但李简告诉他,对这些奴隶越是凶狠,就越能让他们不敢生出二心,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奴隶们只有臣服,只有确认这些奴隶全部遵守工场的规矩之后,才能稍微和颜悦色一点。有道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袁振是个好军人,他和李简一样绝对服从上司的命令,开始的时候,好脾气的袁振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洗脸的瓦盆龇牙咧嘴,做出凶狠的模样,到后头来这副表情竟然成了习惯,现在匠作营的监工军士走出去,都生人勿近,连个媳妇都说不到,袁振也在考虑是不是要在这批女奴当中找一个老婆,有几个下巴尖尖的草原女子也够漂亮,不过现在不能露出半点声色,否则等待着他的就是被调离监工岗位。

    长年累月下来,除了在工场中劳作,他们再也没有其它谋生的手段和技艺,如果岚州毁灭了,因为过于专业细致的分工而无法回到农耕或放牧生活的他们,也将一起沉沦和毁灭。至于这样做是否让异族掌握了比农耕更先进生产组织方式,陈德倒想得不多,毕竟一切还是在岚州体系中运转。

    不知何时,一双皮靴停在了阿愣的面前,但阿愣没有注意到,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鼻子上低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地快速将头一甩,啪的一声,这颗汗珠打在了面前那人朱红色的军袍上。

    但是,现在阿愣没有空余的时间想到羊腿和吞口水,专注,是男人成功的必要条件。一双巧手不停的编制,脑袋也在飞速的转动,一件艺术品就在他的手上逐渐诞生。

    “指挥使大人开恩,每逢十天让你们有机会赢得十根羊腿,可你们呢?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垃圾!垃圾!垃圾!”李简气呼呼地将那些破渔网似地毛线片子扔到桌子上,心里对陈德固执的相信能够将这些毛线变成暖和的毛衣颇有微词,每十天就要专门拿出一天时间,让这些奴隶停下捻线的劳作,寻找和比试编织毛衣地方法。

    出于基本的人道,陈德并未把掳掠来的部众家庭拆散。但阿愣是少有的单身户,监工们虽然装作恶霸霸的样子,为了给那些一家人留个晨起道别的空间,在别家和他家都没有规规矩矩在房门前站好的情况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冲进阿愣的房间。

    前半生都以编织毡毯为业,让阿愣的手本来就很灵活,确信自己所编成的东西就是匠作大人所说的毛衣,他双手上下翻飞,简直疾如闪电。

    “站好,站好,集合,整队,出发,吃饭,开工啦!”匠作营的监工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命令,匠作营工场的程序和规矩都极其简单,也极其粗暴,开始时候还有些故意捣蛋的刺头,收拾几顿之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几乎让原先的这些草原部众,现在的匠作营工奴形成了新的条件反射和本能。

    未来精锐无比的承影营,从上到下,还都是大宋官家奉送的啊,陈德不禁苦笑,他早已通过匠作营选择了数十名机灵的军士跟随康曲达干的粟特商队分赴各地建立岚州货栈和据点,有了承影营的武力为后盾,这个商业网络应该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吧。既然商业网络已然逐步成型,匠作营那边的事情也要抓紧了,岚州不能一直靠风险颇大的中转贸易维持下去。想到这里,陈德招手叫过牙兵,吩咐明日一早前往匠作营巡视。

    将俘获的草原部众全部交给匠作营驱使,陈德是有所考虑的。让草原部众同化为农耕百姓,历史上统治者成功的少,失败的多。不如直接将他们变成一批只能依靠岚州这个庞然大物存在的手工劳作群体。一个农民需要掌握几十上百种农艺和生存技巧才能勉强糊口,而工场工人只需要做好他面前的一份工就好。被迫成为工场劳作者,对草原部众来说远远比被迫务农容易。管理工奴比农奴更容易得多。历史上看,只要有市场,不管是黄种人、黑人还是白人,没有这种简单而繁重的工场劳作不曾役使过的种族。

    “你们这些寄生虫,岚州官府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看看,你们每天除了捻线还干了些什么?织出来的这是什么东西?这能穿么?”李简气愤地拿起一块像渔网一样的毛线片子。即便是粗陋常见的羊毛毡毯,草原部落的百姓也不是人人都会编织的。这几个月来,陈德要他从这两千奴隶中选出擅长编织毛衣的来,还要让奴隶们总结出编织毛衣的方法。让铁匠们打制了八千根细软的铁针分发到奴隶的手上,每十天一次,李简都要让奴隶们比试编织毛衣的速度和质量,希望从中发现毛衣编织的人才和门道。

    试了一下长度和大小,阿愣将它套在脚上,虽然五个脚趾头连同前半个脚掌都露在外面,阿愣还是感觉厚厚的毛袜子让脚心很舒服,也许,这就是匠作大人所说的那种毛衣吧,阿愣心想。

    陈德挥手制止了想要训斥阿愣的袁振,饶有兴味地看着一只毛袜子正逐步从阿楞手中逐渐成形,他的手如此灵活,羊毛袜子仿佛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生长。令陈德大为震惊的是,这只袜子样式几乎和后世的厚型毛袜相差无几,甚至还要好。

    “懒鬼们,起床了!”阿楞像弹簧一样从木板床上跳了起来,虽然很留恋温暖的屋子和干净光滑的被褥,他还是不想让监工的鞭子和军靴把他从被子里踢出来,近乎严苛的军事化管制,对所有的奴隶都很有效,尤其是尚存羞耻心女奴隶,不待监工凶神恶煞地闯进屋内,便将衣服穿得整齐,不过说实话,对不少女奴而言,这辈子到了岚州才能穿到这么干净整洁的衣服。

    匠作营得了两千从草原部落押回来的奴隶,李简一跃成为整个岚州统领人数最多的实权校尉,不过两三千人的吃喝拉撒睡也着实让他操心,春去夏来,越冬的绵羊身上剪下来的二十多万斤羊毛大半还堆积在仓库里,北方夏天短暂,估计冬天还要再剪二十万斤秋毛,一定要在严冬到来之前,将这些羊毛变成指挥使所说的毛衣,就成了李简对自己的一个死命令。因此,这段日子他的脾气变得很坏很暴躁,成了奴隶们谈之色变的李阎王。

    “停!时间到!”李简沉声发令,没有指望得到羊腿的大部分人等于休息了一天,他们编成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将重新拆成毛线团。而真正朝着十根羊腿奋进的阿愣几乎累得精疲力尽,用剪刀将最后的线头剪断,整整五个时辰,中间只喝水和吃了一点馒头,创造了一双羊毛袜子。

    面前的毛线团消耗得很快。事实证明心态决定成败,就算最后阿愣所编出来的东西不被匠作大人认可,仅仅凭借编织的速度,他也将史无前例的超越所有人,成为第一个吃羊腿的男人!

    男女分工在草原部落里也是有的,男子打猎放羊,女子纺线做饭,因此,自从岚州匠作营推出十根羊腿的奖赏以来,每次赢取奖品的都是妇女,虽然男人们也很努力地编毛衣,可就是没有熟悉纺线和纺毛毡的妇女做得好。因为这十根羊腿,还有平日里纺线的各种激励性奖赏,这些暂时处于奴隶地位的部落百姓很快退化到了母系氏族时代的男女地位。而在所有的男丁当中,阿愣是织毛衣竟赛中最为接近前十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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