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夜话心事
昨夜‘小松轩’内,众人用完膳,刚好到了宵禁的时辰。
周娘子和蘋花搬了两个小板凳到院子里给两个小孩赏月消食。
两个小孩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几个大人点着灯盏坐在门边闲聊逗趣。
柳明看着月亮,心里觉得好像什么地方空唠唠的,却并不寂寞伤感。
飞鸿偏头看认真看着月亮发呆的柳明,突然小声凑到对方身边,道:
“玉成,我心里一直记着我的仇恨,很想亲手报仇雪恨,可是师父或者夫人和其他人都想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过好自己的人生,可我知道我忘不掉,也不想忘。我是不是个坏孩子啊?”
柳明被对方突然开启的深刻话题问得一懵。
心道:我这具身体年龄一岁也不满,你也真不怕我听不懂啊。要是换成夏氏她们发现自己听得懂很多内容,怕是会感到害怕才对。
飞鸿见柳明又走神,在其眼前晃了晃手,疑惑道:
“玉成?”
柳明回过神来,看向对方,只听飞鸿道:
“你怎么又走神啊?这可怎么好?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柳明点头,心中秉持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观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劝解。
虽然夏氏她们的做法是为着飞鸿能身心都得以自由的成长,才提出来的忘记过去,这是对飞鸿摆脱悲惨的最好办法。
可这法子如果当事人做不到,那就是没有用的法子,再好也是无用功。
能让人强制忘记痛苦回忆,除了故事中的失忆情节,应该没有任何人能轻轻松松忘记自己痛苦的记忆。
痛苦的记忆之所以痛苦,一是因为自己的恐惧,不敢想,不敢认同事情的已经发生。
二是对自己过度的怜悯,通过与未遭受此苦之人几相比较,不希望别人同情可怜自己的同时自己却在不停的过度怜悯自己,让自己感到心酸悲惨。
柳明观察着飞鸿眼中情绪的变化,见他眼中没有愤恨悲伤之情,只是有着一些小孩的懵懂迷茫,摸了摸他的头,道:
“飞鸿当然是好孩子啊,不想忘掉就不忘,想报仇雪恨的话,你能跟我讲讲你经历的事,和你自己的想法吗?”
只要飞鸿能将这些苦闷痛心之事倾诉出来,其实心病就已经治愈了一半了,另一半则需要身边的人对他正向的鼓励和引导,这样方不会‘走火入魔’到其他极端境界。
如此这般,飞鸿全程在柳明专注且平静的注视和沟通下,情绪只是略有低落伤感的对柳明讲述着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遭遇。
正讲到他被拐子卖给贺元贵时,周娘子从房里出来了。
看着二人嘴对嘴的小声交流,笑骂一声,道:
“你们两个才多大就会咬耳朵,说悄悄话不给我们听了?”
房内夏氏和蘋花亦被吸引地偏头看过来,柳明不管她们,拉着飞鸿的手,对周娘子道:
“嬷嬷,你快去里面,我和飞鸿哥哥还没讲完话呢。”
周娘子笑道:“我的二位小爷,有什么话明天再接着说吧,天都黑成这样了,快先去洗漱洗漱,回榻上睡了吧。”
于是柳明牵着飞鸿去夏氏院子的西偏房里,周娘子打水来给二人洗漱一番便上了榻。
夏氏的‘小松轩’只有一间主屋和一间单独的烧水房,烧水房是夏氏出阁前,每每月信之期,腹中坠痛难忍,夜不能寐。
大夫诊断说是寒气难除,湿气太重,宜平日注重保养,按着方子吃药,烧水房为的只是其腹痛难忍时方便其就近烫个红糖姜茶,做个暖腹袋子建的。
华夫人得知后便催着人两天赶出来了这个屋子,仅供‘小松轩’独用,夏氏出嫁后此处就锁了起来,直到夏氏回来前夕,又被重新翻新了一遍。
‘小松轩’设东西两个偏房,东偏房是夏氏的主屋,西偏房本来是她出阁前供孙嬷嬷睡的。
后来华夫人听说夏氏要带着孩子一起回来,便把西偏房孙嬷嬷以前睡的榻,移成侧榻,重新抬了张大些能供夏氏孩子和乳母贴身照料的睡榻。
柳明和飞鸿还想接着讲刚刚的事,周娘子倒了水,进屋见二人还不准备睡觉,没好气道:
“都不许再讲话了,不然你们两个就分开睡!”
二人这才乖乖闭嘴,约定等周娘子睡着再接着讲。
见二人乖乖睡下,周娘子也洗漱好,换了衣衫睡在西偏房的侧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柳明终于等到了室内一片宁静,周娘子呼吸匀称下来,翻爬起身,小声叫飞鸿接着讲。
谁知道这小子直接睡熟了,自己轻戳其两下都没醒。
柳明无奈摇头,心道:还是孩子心性好,天大的烦心事儿也能睡得着,睡得香甜。放下仇恨确实对他未来的生活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背着仇恨生活,不说黑化,心理肯定是不会健康的。
柳明还在这边心里想着飞鸿的事情,睡不着觉,就听东边夏波蓉那边偏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东西两边虽是叫偏房,但还是住在一间屋子里的,稍微大点声说话,声音也是能互通的。
熄灯前,东偏房的夏波蓉见孩子们睡下,自己也洗漱好准备睡下了,蘋花却凑近榻前,小声道:
“大娘子待会儿先别睡,奴婢有要事禀报大娘子。”
夏氏不明所以,却颔首应下来。
熄了灯火,不知过了多久,蘋花这才又凑到夏氏榻前,小声询问道:“大娘子?您睡了吗?”
夏氏都睡得迷迷糊糊了,听见蘋花的声音,想到她说有要事要禀,打了个哈欠,压着嗓音道:
“等你半晌都没动静,等的我都睡着了,我还以为你不禀了呢。说吧,什么事情非要众人都睡了才说?”
蘋花低头着头,屋内熄了灯,没有光线,夏氏没能看得到她脸上的纠结和不安。
只听蘋花声音颇为严肃,却有些颤抖道:“此事事关体大,奴婢不敢妄言,我听着周嬷嬷睡下了,才敢来禀。”
夏波蓉听她如此说,这才清醒了两分,眼神疑惑地打量着前面的黑影,道:
“先扶我坐起来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紧张?”
而另一边睡不着的柳明,听到东偏房那边有响动,想也没想,便摸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