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再无相思
悠然见江风面露隐忧,便欲劝道:“姑娘…”
江风摆手,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悠然只得服侍她睡下,这才和樵青出来。
江风再醒来时,床前坐着太平公主,她目光柔和,只似温柔一位母亲,而不是强悍的政治领袖。
江风起身,张嘴:“娘娘。”
声音难听得像是锯木头。
太平公主忙扶着她,说:“躺下吧,别说话。”
江风到底还是坐起来,太平公主便帮她把枕头倚在身后做支撑。
太平公主见江风颈上有两排细小的齿,又伸手撩起了她的衣袖,也有两处。
她有些毛骨悚然,被一群蛇攀咬,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啊!
她刚要问,江风好似想起了那时场景,眼神惊恐,身上的鸡皮疙瘩肉眼可见。
太平公主忙拉过她的手,说:“不怕,不怕,都好了。”
江风强笑,又嘶哑一声:“我没事。”
太平公主听了这声音,更觉可恨可气,便说:“若不惩治那作恶之人,他们就总以为你好欺负。当时五郎力主将成安贬为庶人,可陛下和三郎总不忍心,这才导致今日有人敢效仿成安。本宫好久没动过怒了,有些人,已是忘记了本宫手段。”
正说着,悠然在外面隔着帘子回道:“娘娘,太子侧妃和薛王妃来了,要看望姑娘。”
太平公主眼睛立起,也不问江风,只说:“阿风正睡着,让她们在外面等着。”
江风急忙拦下:“别……”
太平公主一叹气,说:“有什么好见的!你歇着吧,我出去看看。”
江风担心太平公主殃及无辜,但又无力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她出去了。
当天下午,阴了几日的天空放晴,秋狝完成了既定目标,还平定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叛乱,睿宗李旦便大宴宗族大臣。
可宴饮正欢时,太平公主突然发难。以薛王侧妃言语不敬尊长为由,当众赏她两个巴掌,并杖毙了她的一个贴身女使。
这还不算,又以薛王正妃韦华庄作为主母,管家不利,难辞其咎为由,以太子侧妃江绯薄情寡恩,胞妹病重,犹自嬉笑如常为由,将二人逐出宴会。
太子和薛王竟然都没有表示反对。
宴会上,还发生了意味深长的一件事。
李宪论功行赏,对秋狝中表现较好的皇室子弟进行奖励。
太子自然是魁首,众人均无异议。
可对第二名宁王李宪进行奖励时,李隆业却站出来反对。原因是宁王府狩猎时采用了火攻,李隆业认为此法有违天性,更兼火势失去控制,烧了附近的村民房舍和庄稼。
原本其乐融融的宴会一下子尴尬起来。
这时候,太子便出来做和事佬,说一码归一码,该给的第二还得给大哥。
但是那些烧毁的房舍和庄稼,大哥也需得一分不少地赔给人家。
李隆业这才满意,坐回位子上。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江风正由封建引着,同沈顾行道别。
是真正的道别。
远处,宴会的篝火照了一方天明,丝竹声声传来,美人帐下歌舞。
近处,离人无语冷月无声,胜过了世间喧嚣。
世间事总是造化弄人,死可相依,生却两别。
千言万语,最后只一句话:“薛王很好。你,保重。”
江风微笑着应下。
沈顾行又柔声说:“回去吧,夜里凉,你身子吃不消。”
星子落到江风的眼睛里。
她不欲让他看到,转身就走。
可后面那人却突然叫道:“阿染!”
江风脚步一滞,半晌,终于回身,泪水糊了一脸,却笑得分外灿烂。
她双臂放在头上,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心,这是只属于林尽染的。
沈顾行也依样比心,那也是只属于林尽染。
这个游戏,在终南山的时,俩人就乐此不疲。
永别之时,用它来给所有故事,画上休止符吧。
唐朝一梦,恍然经年,几离几合,几嗔几恨,来时如风雨,去时似微尘。
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旧人长与短。
再无相思。
第二日,大军开拔,旌旗猎猎,气吞山河。
一场秋狝,锻造了宗室子弟的气性,彰显了皇帝和太子威严和气概。而那场昙花一现叛乱,除了剪除了李显又一直血脉外,并未再有其他波澜。
李隆业和江风一行人,与大军相反方向,去了汤泉。
江风仍宿在玉澈池,悠然先她一天来了这里,按照她的喜好重新布置了。
太医根据江风的身体情况,安排她下午和睡前各泡一次温泉,并严格地规定了时长。
除此之外,再配以汤药和针灸。
江风前世有个姨奶奶,是风湿去世的。去世之前,备受病痛折磨,四肢都已畸形,五根手指以非常奇怪的角度蜷缩在一起。后来,连止痛药已经不能缓解疼痛了。
江风虽然不怕死,但是怕疼,怕折磨,怕活得不舒服,怕死得痛苦。
所以,她这次倒也极为乖觉地配合太医用药和施针。
倒是省下李隆业不少心思。
李隆业每天只做两件事,陪江风,审犯人。
江风其实知道一些线索,比如那几人知道他和李隆业上一次在汤泉的细节,知道她不小心摸到了李隆业的渊华池,俩人差点擦枪走火。
在推她入洞之前,崔岩对她说:“下辈子,别生的太俏,嫁个普普通通的夫君吧。”
嫉妒她长得好看的人,嫉妒她要嫁李隆业的人,应该不是很多。
可他什么都不对李隆业讲。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
她或许想看看,李隆业究竟会为她花费多少心思;或许觉得自己作为受害人,口供的主观性会影响人家的判断。
或许,因为她知道,她遭的这些罪,同李隆业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薛王妃,或许是褚颜,或许是那个在汤泉投怀送抱不成的韦团儿。
她又固执地把过错全推在李隆业身上。但看他每日既要在自己跟前做小伏低,认真地与太医探讨病情,斟酌用量,还要抽出精力去审问、查探谋害江风的那几人,每日行色匆匆,门里门外两张脸皮,两种情绪。
她又矛盾起来,实在不忍心再怪他,所以只能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