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年轻的身体和她苍老的价值观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这是付小军重新和可桃建交后，不知道第几次问出的同款问题了。

    “不知道”姜可桃是真的不知道，她对人生没有规划，脚踩西瓜皮，随波逐流，留到哪儿遇上坎坷停下来，再流再走，时间能带走她，但是不会改变她。她没有能力和精力去改变一切。所以她只能被一切裹挟着万千飘。像一团柳絮，像一地风滚草，像一些尘土。

    “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了，我知道你是真的没打算，不然我会以为你总是在敷衍我。”付小军有点失落的说。

    “我对我自己也很敷衍，我不是针对你。”可桃的敏感神经再次被挑动了。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不敏感，她脆弱，无力，总是悲伤。

    “那好吧，首先，我建议你整理一下你和赵璿之间的经济往来，不要被牵连了，接下来还好你们没结婚，你需要跟他在情感上做个了断，是要等他还是选择割舍这段关系。”付小军严肃的说

    “就算我想割裂，可是这话被你提出，我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会显得我很背信弃义，不够忠诚。不是王宝钏一样的贞洁烈女。”可桃说。

    “你是怎么做到明明拥有一个现代的身体但是如此苍老和封建守旧的思维方式的呢？”付小军有点急了，在他看来，可桃的矛盾来自于她接受的新教育，和骨子里被植入的迂腐思维。她被矛盾困住了，自然也就一直困在里面。

    可桃沉默了，她知道付小军说的对。小时候，在外婆家，外婆极度的重男轻女，而且把这样的行为和思维贯彻实施到每一个生活细节里。当男人打女人的事情发生时，外婆作为一个女人，她都会说：“这个女的挨打肯定有原因，肯定是嘴欠，或者馋才挨打。”所以外婆厌女，母亲厌女，而母亲只有可桃一个女儿。在外婆家，一大桌子的菜上桌后，选择的顺序，是从外公开始，家里的男人，男孩孩子，孙子，外孙子，才到孙女，外孙女，作为不是跟外公一个姓的外孙女，可桃在外婆家是食物链最低端的那一栏，仅有的一个人。但是因为没选，没得挑，每次到最后，就是剩下什么给可桃吃什么，于是可桃也因此获得了一顿表扬，外婆会当着全家人的面，大声的说：“这个孩子好，这个孩子从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小时候获得这样夸赞的可桃，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骗局，她平日里别说获得外婆家里的夸奖了，在外婆家，就算她走丢了，要被发现估计都得两天以后了，只有在吃剩饭这个行为上，她会得到表扬。因此她就积极的继续贯彻自己的吃剩饭人设。

    她努力的乖巧，不反抗，靠着这样的努力以乞求外婆的一点夸赞和关注。在她心里讨好这个迂腐的价值体系，是她的生存目标。

    她哪里有是非观，她哪里敢认可自己。她活着属实不易。母亲不爱她，父亲也不爱她，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极其严重的家庭里，

    母亲在可桃考上大学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之后就是早早结婚哈，你结婚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们以后断绝关系吧。而这话的起因，只是因为可桃在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里，说出了对母亲的不满。于是母亲就会威胁她要断绝关系，小的时候也是，当可桃考试成绩不好时，父亲会骂脏话、会诅咒她去死。母亲会阴阳怪气的说她是个废物，会每天都挖苦讽刺和鄙夷她。父亲生气的时候，可以在家里一个月、一整周都完全不理她。她害怕极了，但是她也怨恨极了，她怨恨这个家庭，怨恨父母，怨恨自己，但她内心深处又无限害怕，恐惧被抛弃，恐惧自己的糟糕境遇被人知道，恐惧被耻笑，恐惧做出改变。

    付小军先打破了沉默，对可桃说：“你后来为什么完全不联系我了。”

    “你谈恋爱了呀。”可桃一本正经的说。

    “你这是什么过气的想法。怎么会有些迂腐，还有些怨恨。”付小军这话是有些暧昧了。

    “我的道德底线很高。”可桃这话说的很有底气，不管她内心多么的希望自己也是个交际能手，是个万人丛中的花蝴蝶，但是她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告诉她，这是荡妇，这是不矜持，这是无耻的行为，这是不好的行为也是因此，她既好奇那样的人生，也鄙夷那样的人生，更矛盾自己当下苦行僧般，一大堆清规戒律的人生。

    “你这话，属实是让人没办法接下去的。”付小军虽然也是习惯了可桃的阴晴不定，但是毕竟有些日子没有接触了，忽然间重新接受，有些不习惯。

    付小军比几年前成熟了，当时可桃对他是有些挑剔的，但是经过了赵璿的事情，她发现自己看人是多么的不准，这和太过年轻，太少阅历是有关系的。

    两个人没有再提起赵璿，只是说起来这两年的一些趣事，付小军从家里搬出来了，自己一个人住在公司附近，养了一只英短猫，小小的很可爱。可桃对所有的生物都很排斥，所以当付小军绘声绘色的谈起自己的猫时，可桃只能礼貌的听着，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但是也依然礼貌的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了信息。

    当付小军眉飞色舞的讲完这一些的时候，可桃如释重负，她终于可以不用表演专心了。就跟很多时候在床上，她根本没有享受两个人的亲密，还得配合赵璿，显得很享受很认真，事实上，她的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一点也没办法专注，因为这件事，至少和赵璿完成这件事对她来说，更像是任务而毫无新鲜和快乐的体验感。

    可桃有些害怕，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糟糕了，没办法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是只要这么一想就会不开心。

    付小军看出来可桃在发呆，因为猫的话题结束后，她沉默了，付小军是个相对松弛的人，所以此刻他并不会觉得可桃无理，反而是可桃，当她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无理的。

    这就是天然快乐的人和天然悲伤的人之间的不同。

    也就在今日，赵璿有消息了，他的哥哥拿出了一笔钱，于是赵璿被取保候审了。可桃在回家前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只是心里有种不安，和当初赵璿不告而别一样不安。和付小军分别后，可桃出了电梯，看到家门口的门虽然关闭，但是总觉得和出门前有些不同。于是作为一个独居女性，她警觉了一分钟，才缓缓靠近家门口，在门口，听到了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仔细一听，是赵璿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可桃输入了密码，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