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表忠心衷心婊

    朋友借宿的日子就是一天刚刚好，既能保持拘谨的友谊，又能让平日里孤寂的生活平添一些热闹。尤其是这种生活习惯彼此熟悉的，有界限感的朋友，欣欣是个各方面都让人羡慕的女孩子，至少让可桃很羡慕，她有种自由和恣意妄为的底气和勇气，所以她一直都过的很真实很松弛，不算是顶级漂亮，也不算是顶级家庭，更不算是顶级聪明，可桃以为自己会羡慕一个完美的人儿，可是随着长大，她越来越觉得追求完美是有病的，追求完美太痛苦了，自己痛苦周围的人也很痛苦，而且追求完美原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这件事。

    收拾好自己可桃准备去上班，一大早赵璿询问了可桃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可桃同意了，可桃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又是平淡的普通的一天，除了上周末，据说大老板大发雷霆，因为菊英发过去的方案一塌糊涂。菊英把责任推给了可桃，说方案是可桃做的；但是还好日常可桃是个公司透明人，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新人小喽啰，老板并没有掉身段到这个程度来为难可桃。只是责难了菊英。事实上方案的确是可桃做的，可是可桃只是做了个粗略的框架，因为平日里菊英并不给她独立做方案机会，只是一个方案里的一部分，文案或者整合什么的，这次也是一样，菊英为了削弱组里年轻人的竞争力，把所有的人都细分了功能，写文案的、做ppt的，整理数据的、执行的都不是同一个，哪怕再小的案子她也要分给至少三个人来干。最后一个名字都不署。方案好了给她，她拼凑在一起，添上自己的名字，一个邮件发给老板，这个项目就是自己的了；至于项目的分红和奖金，更是从来没有进过菊英以外任何人的口袋。哪怕是追随菊英身边鞍前马后的齐姐，也只有死工资拿。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可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毕竟菊英虽然名字很土，但是人很钻营，上层路线走的很轻松，而且她也不是传统的走上层路线的那种，她经常是有种故作专业和矜持的样子，常在老板面前晃荡，但是说的话却也不卑不亢，好似非常专业，不谄媚似得，让老板一直深深地以为她很专业。但是转过头来，对待下属也是一通pua，自己一篇策划、甚至一个文案都没写过，只是洗下属的稿子，道德绑架下属。就这样竟然也在职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或许是菊英给了可桃一个不正确的引导，让那个可桃觉得职场上侥幸也是幸运，也还不错。但是事实上侥幸者、必覆灭。

    菊英挨了骂回来自然是不爽的，她处处找可桃的麻烦，可桃当日只负责做框架，内容是另外两个同事填充的，当日她们都急着下班，而且菊英撤的比她们还早好几个小时，菊英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但是领导忽然间晚上追这个事儿的进展，菊英只能抓起来可桃的大概方案，草草填上自己的名字，一份邮件发给了老板，想要表忠心。只是没想到，自己表忠心的愚蠢行为，让自己看起来就是个做事不行的忠心婊。

    菊英叫了可桃进自己的办公室。

    率先发难：“小姜，你虽然年轻，但也进公司很久了吧，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吧？”

    可桃低着头没有回答，但心里想着：“不就是和你一样混日子，做自己份内的事情，到点下班，到日子拿钱。”

    菊英继续说：“你家也不是有矿的，家境也一般，一般家庭出来想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出人头地，你得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才行，甚至你付出了多十倍的努力也只是能有个容身之处，都不一定能出人头地”

    一般家庭这句话刺痛了可桃，她知道这句话等同于，说你穷。可桃依然没说话。但是内心是愤怒的。心想：你也是，你还老，你还丑。

    可桃已经被愤怒覆盖了，她知道自己是在愤怒的腹诽菊英，但是她没意识到的是，她已经在用一种外在的物化的标准，来衡量女性的富裕与贫穷了。

    “你这样，自己一个人连一个项目都干不明白，以后怎么办呢，我们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但是我们，我、慧姐、金哥我们都是行业内的资深人士，你就算以后想要跳槽，我们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

    可桃听出来了，她在威胁自己，一方面她想赶走自己，另一方面她想吓唬自己，如果不走，以后就得为她所用，被她盘剥压榨还不要有意见。可桃心里恨死这个土的掉渣、坏的要命的女人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讨厌她的每一条理由都是十恶不赦的理由，拿出来可以游街示众的程度。但是她依然没说话。

    “我知道，你学历背景好，人也生的漂亮，但你要知道，在上海在我们北京，你这样的女孩子非常的多，而且每年都会有很多，你要是不努力，放弃了你自己，是你的可惜”

    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道德绑架，在可桃这里虽然听着刺耳但是也已经慢慢麻木了下来。只是听到在我们北京这句话，可桃内心不禁笑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抿了一抿。说起这个史菊英的北京户口也是一个知名的故事，还是某一次可桃出外勤遇到了一个年长的客户告诉她的。可桃去对接客户，客户问可桃，“你在英子手下干活啊？”可桃尴尬的点点头，因为她知道菊英是个多么不靠谱的人，她总觉得她这个人某些时候就代表了丢脸。

    “她没少给你苦头吃吧，她怎么能允许比她好看的女生在身边的，虽然大部分女的都比她好看，但是没几个有她豁得出去呀”。客户鄙夷的讲着这番话。

    “英姐比较严格”可桃自然是懂说话的艺术的。

    “她是不是常说，她们北京多么多么好，上海太俗气了，不够大方”客户嘲笑的疑问着。

    可桃自然是知道，客户这句话根本不是等答案，只是一句带有疑问语气的讽刺而已，反正与自己无关，看热闹谁会嫌弃事儿大，可桃静静地听着。于是可桃听到了一个关于菊英北京身份的八卦故事，话说菊英在上海读完研究生，就跟了一个北京的国有报社，根正苗红的那种，那家报社每年是有北京户口落户指标的，于是菊英跟某一个妻子小孩都已经在国外定居的老领导一直关系匪浅。所以据说很短时间内就拿到了落户北京的名额，于是关于这两个人关系的传闻就更像是被提供了证据一样。不久之后，老领导退休远赴国外和妻儿团聚，走之前菊英没有升职，也没有获得什么更近一步的利益，老领导走后，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传统事业单位，再也容不下菊英这样的人了，可是空有一个北京户口和北京的购房资格，却没有钱让她买房，于是菊英只能被迫辞职，南下上海捞金。

    可桃听到这里，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菊英每每炫耀自己北京户口时，既有种优越感也有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在里面。大家总是知道她回不去的，却也不知道她为何回不去。不是自己不想回，是真回不去。

    回想了一遍菊英的发家史，可桃并没有听到菊英后面还说了什么，可桃的思维早已飞了出去，可桃的精神上已经单方面在鄙视菊英了，于是她所给予的语言攻击，对于可桃来说，已经失效了。

    眼见眼前这个小女孩一言不发，菊英输出的也差不多了，于是最后假惺惺的总结了一段话，一段语重心长的话对可桃说：“你呀，还是要知道什么人对你好，什么人是真心为了你成长的，我这些话平时都不跟别人提起的，看你一个人打拼不容易我才提醒你，小姑娘不要太懒，太懒散对自己不好，现在就混日子，以后怎么办呢”

    可桃点点头，但是心里想着的却是：“这话问问你，你都混到30了，还怕别人混日子的抢你混日子的饭碗？”

    下班之后，可桃心情并不那么美好。赵璿这个时候发信息给可桃，约她吃饭，可桃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个人决定去吃面，并不是什么高级的面馆，只是很普通的小型面店，可桃的不排斥和自如，让赵璿觉得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难养的美人，而在可桃这里，她根本没有挑剔的理由啊，她原本就是一个很穷得普通女孩。她只是虚荣心不允许她主动承认自己很穷而已。这本就是她日常而普通的生活，反而那些豪华的、精致的、高级的米其林餐厅其实并不能属于她。

    吃过晚饭，赵璿提议送可桃回去，秋意起，虽然江南的秋天并不会太长，但是真的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褪去了夏日的炎热和呱噪，一切开始走向慢慢的安静，果子开始成熟了，叶子开始呈现出很富贵的色彩，金灿灿的银杏、无患子，开始变红的枫树，色彩绚烂而高级。是个适合与恋人携手走在街上的季节。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在猜测彼此，但是此时此刻，外人看来，两人还是像极了登对的情侣。

    可桃忽然想起来还没问为什么赵璿是欣欣的同事，但是怎么会出现在家燕的婚礼上。可桃问赵璿，怎么会出现在家燕的婚礼上，赵璿说自己是新郎的朋友，有业务上的往来，也是去了现场，才发现欣欣在现场，还发现了上次在付小军生日派对上出现过的可桃，因为婚礼当天，其他人赵璿也都不认识，所以看到欣欣和可桃觉得有点亲切。

    可桃不好意思的说，付小军生日的时候，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注意周围人。

    赵璿说，没关系，好看的女生会忘记事情是正常的。

    这种话，听起来自然是舒服和开心的，谁不希望自己总是被夸奖的呀，尤其是打压教育下长大的可桃。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相处和试探着，但也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说要关系再进一步吧。于是两个人又进入了一种暧昧循环中，和过往可桃遇到的每一个都是一样的。

    可桃甚至有些灰心，明确追自己的，自己不那么喜欢或者错过了，其他的自己觉得还行的，却总是只和自己暧昧。

    表白的不对，不表白的也不对，可桃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此生不仅会孤独终老，还可能一辈子谈不上一个正常的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