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晓
陈到看了看脸色蜡黄的陈张氏，叹了口气道：“弟妹，身体最近还是不好么？”
陈汤猛然一惊，忙将《孙子兵法》藏进了怀里，大叫道：“母亲，我在呢！”
就在这时，忽然院外有人大叫：“陈汤，陈汤，你在吗？”
“去吧，你父亲是上一次随灌婴将军出征匈奴时战死的，英灵也在千古英烈祠，你顺便去拜祭拜祭他！”陈张氏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忽地，正屋里有人咳嗽了一声，柔声唤道：“汤儿，汤儿！”
陈张氏闻言松了口气，欣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是，母亲！”陈汤高兴起来。
原来，陈汤读的竟是兵家宝典《孙子兵法》！
公元前203年初冬。
“比前两天好多了。咳咳……”陈汤的母亲陈张氏咳嗽了两声，柔声道：“汤儿，你又在牛棚里读书了是不是！？不是母亲心狠，咱家实在是穷，你父亲又去世得早。为了生活，不能不省吃俭用啊！”
陈汤的眼睛霎那间明亮起来，狠狠地点了点头。
陈汤脸色严肃地将书册打了开来，喃喃地读道：“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陈张氏自小在秦国长大，当然知道秦人自古都要从军，这是谁都无法逃避的责任，略有些伤感地点了点头：“那以后就麻烦陈大哥了。汤儿，帮母亲送送陈大叔他们！”
“唉，都是母亲没用，不能让你好好读书！不过，也多亏了当今陛下，念在你父为国战死，赏了马匹、耕牛和土地，否则咱们娘俩可都要饿死多时了！”陈张氏一想起故去的夫君，便一脸的伤感。
正屋里没有什么家俱，只有很简单的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颇有些家徒四壁的清苦和寒酸。
陈汤脸色一黯，忙吹灭了油灯，大声道：“母亲，我已经吹灯了，马上就来！”
“弟妹，今天我来，是有大事要告诉你的！”陈到犹豫了一下，硬着心肠道：“陈汤已经到了傅籍征兵的年龄，马上就要和阿魁他们几个去当兵了！”
斑驳的墙体、破败的屋檐，显然表明了这一家非常窘迫的经济情况。
天正飘着大雪，凛冽的寒风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咆哮着，卷起千重‘浪花’。
当先是一个四旬左右的忠厚长者，脸上挂着微笑，他是陈汤本里的里长和同宗长辈——陈到。
“母亲，陛下的恩德我会记住的！”陈汤脸上浮现出感激之色。
“母亲，我去看一看！”陈汤向母亲恭敬地点了点头，大步而出。
“唉，我这身体真是拖累汤儿了，三天两头的生病！”陈张氏微微苦笑。
陈汤，这个年仅十七岁的高大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卸下了肩头沉重的大筐。
咸阳西三十余里外，陈家村。
“你在哪里，为什么老点着灯？”母亲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
陈汤方正坚毅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明亮的眼睛越加有神，他关爱地拍了拍身前这头老牛和心爱的战马，喃喃地道：“老伙计，快吃吧，饿坏了吧！”
“真的！？”陈汤的眼睛刷地明亮起来，那是一种对军人荣誉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深深植根于秦人尚武的血液中！
“陈大叔，您请吧！”陈汤侧了侧身，将陈到几个人让进了内室。
日暮了，本已阴沉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寒风也似乎更得了些勇气似的开始越加鼓躁起来。略略向外看去，天地间已是一片迷蒙的雪雾。
“是，陈大叔！”陈汤深深鞠了一躬道：“那以后家母就劳烦您代为照顾了！”
“母亲，”陈汤一脸渴望地看着陈张氏：“我想明天和陈魁他们一起去凯旋门，不知道可不可以？”
“弟妹，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放心好了，汤儿虽然走了，但有我们这些乡亲同宗在，有国家法令在，是不会让你受苦的！”陈到站起身来，认真地对陈张氏道。
筐里是一大筐储存的干草料，是专为陈汤家的耕牛和战马准备的。
刚打开院门，陈汤便看见四个人堵住了门口。
“呵呵呵，陈汤，你忘了你今年多大了吗！？你已经十七岁了，该到了傅籍征兵的年龄了，所以县里通知本里，你要去当兵了！”陈到笑着拍了拍陈汤的肩膀。
“是，母亲！”陈汤见母亲同意了自己去从军，脸上难以掩饰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兴奋。
劳累了一天的陈汤舒展了一下筋骨，靠着窗台上的小油灯便坐了下来，顺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众人默然，陈到也叹了口气，劝道：“弟妹，朝庭律法无人可免，如今官绅都要当差纳粮了，何况我们老百姓。不过，如今匈奴已灭，以后就没什么大仗好打了，汤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陈汤送陈到几人到了院门，陈到回过身来，拍了拍陈汤的肩膀：“汤儿，你回去吧，这两天好好陪陪你母亲！”
在村庄最西的一角，有一座陈旧的院落，左厢是牲口棚，右厢是储藏间，正中才是住房。
众人正说着，忽地陈汤的母亲在卧室里叫道：“汤儿，是谁来了？”
“母亲，是陈大叔和阿魁他们来了！”陈汤大声回道。
“是啊，我们三个正想约你明天去凯旋门观看盛大的欢迎典礼呢！如果走运，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亲眼看见陛下的英姿！”王国一脸的憧憬和兴奋。
陈汤的脸色有些伤感、有些黯淡，低头道：“是，母亲，都是孩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陈汤一楞，脸色有些向往，也有些牵挂，不安地搓着手道：“陈大叔，朝庭的法令我不敢违抗，你知道我也是一向渴望驰骋杀场、为国立功的。只是我的母亲身体一向不太好，我真的放心不下。”
这是一座很小的村落，约有百十户人家，在浓重的雪幕中显得异常的安静。
“古语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能读到这样精妙的兵法，我陈汤真是心满意足了！”陈汤感叹了一声，英气勃勃的面孔上满是沉醉之色。
其后是三个年轻人：一个雄壮如山熊，却有些憨憨的，他叫陈魁，是陈汤的同宗；另一个修长而有力，显得很精明，他叫宋健，是陈汤的好友；另一个有些瘦小枯干，却显得很灵活，他叫王国，是陈汤的发小，自小玩到大的。
忽地，牲口棚破烂的窗纸上闪起了朦胧的灯光，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妙啊！”陈汤读到这里，眉头忽地舒展开来，几乎是拍案叫绝：“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侍机破敌。守要守得漂亮，攻要攻得潇洒，此真是至理名言，孙子诚不欺我耶！”
陈汤刚拍了拍粗布衣服上的雪花，提起大筐将草料倒进了食槽里。马上，一头老牛和一匹彪壮的战马便亲热地从围栏里凑了过来，向着陈汤的脸颊拼命喷着粗气。
陈张氏的脸色刷地变了，想起了战死的丈夫，禁不住哭泣起来：“陈大哥，我、我们陈氏一门就只有汤儿这一点骨血。他要是当了兵，有什么好歹，我、我可怎么是好？怎么对得起陈氏一门的列祖列宗啊？”
霎那间，牛棚里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仿佛化为乌有，再不能对陈汤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是啊！”宋健抢着道：“伯母，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外面已经传遍了。蒙恬大将军、韩信大将军他们平灭了匈奴，将冒顿的狗头都斩下来了，明天就要返回咸阳了！”
“汤儿，快让陈大叔他们来家里坐坐！”陈张氏的声音有些着急。
“母亲，您别这样说！”陈汤鼻子一酸，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去当兵、不能再照顾母亲，内心里非常的伤感。
“哞——咴——”老牛和战马欢喜地叫了一声，在食槽里埋头大嚼起来。
透过西边卧室的门帘，隐约看见室内正烧着炭炉，使得屋里暖和了不少。
说着，陈汤大步走出了牲口棚，关好了木门，冒雪大步向正屋走去。
“没说的，没说的，你这个孩子真懂事，我那个浑球要像你这样孝顺就好了！”陈到忙扶起陈汤，感慨地又拍了拍陈汤的肩膀。
“陈汤，那我们明天一早就来叫你，我们有三十里路要赶呢！”宋健笑道。
陈到了解地点了点头，关心地道：“汤儿，这你放心，服役期间，你母亲朝庭会给钱粮照顾的。而且，有陈大叔在，你就放心吧！”
陈汤撩帐而入，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微黄的母亲，恭敬地道：“母亲，您现在感到身体好些了么？”
“陈大叔，阿魁、阿健、阿国，好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陈汤有些意外。
“是啊，陈汤，虽然我们几个也到了傅籍征兵的年龄，但我们的父母也会帮忙照顾你母亲的！”憨憨的陈魁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