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做自己
她顿了顿，道：“当初那些对你和马嬷嬷动手的人，他们究竟是下的死手，还是有所保留，你还记得清楚吗？”
海棠默了默。
大抵是因为又想到了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她眉梢微微蹙起，好半晌才再次恢复如常，开口道：“应当不是下死手，这点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们似乎只是想封住我们的口，不然我也不会从他们手下逃出来……可如今你这么一说，我竟然觉得那些人是故意放我走的。”
见林舒宁若有所思，海棠目光闪动：“你为何会这么问，你究竟是谁？”
她琢磨出不对劲来。
林舒宁沉吟片刻，心觉有些事情若是想要对方坦诚相待，自己就不能有所隐瞒，于是她道：“我便是他们想让你母亲，永远也无法说出去的秘密。”
海棠怔了怔：“什么意思？”
林舒宁深深地看她一眼，将束着头发的发冠拆下，三千青丝瞬间散落，原本英气俊俏的一张脸，顿时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娇媚。
哪怕眉毛与妆容还未卸掉，但在女人窝里自小长大的海棠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性别：“你……你是女子？！”
“是，”林舒宁翻手吞下一颗药丸，恢复了原本的玉润金声，“我是尚书府三小姐，林舒宁，你应该听说过我。”
“你，你就是三小姐？！”海棠一惊，本在沏茶的手一抖，茶水立刻自杯盏中溢了出来。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段时间，别说醉生楼，整个京城到处都流传着她的事迹。
与林舒宁遭遇相同的姑娘有很多，但敢反抗的却只有她一个。
姑娘们崇拜她，欣赏她，视她为榜样，梦想着有一日能效仿她，脱离自己所处的困境，她也是其中一个。
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林舒宁。
海棠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此前种种当即在她脑中串成一条线，她倏地惊呼出声：“难不成，那林尚书和林夫人如此待你，是和‘她’有关？”
“没错。”林舒宁点头，不疾不徐地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说予了海棠。
海棠倏地站起，声音颤抖：“她，她竟做了如此丧良之事！这不是害了你的一辈子吗？！若不是三小姐你自己争气，岂不是要被他们磋磨死？害人害己！我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素来坚毅刚强的眼神，有微光晶莹：“想来也就只有为了钱这唯一一个缘由了，可那钱她却根本就没有拿到家里来，全都拿去赌了。”
海棠有些崩溃，疲惫地坐了回去：“我爹就是因为要给她还那些赌债，才冒着生命危险去深山打猎换钱，却再也没有回来……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没有戒赌，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也算是她的报应吧。”
海棠叹口气，眸中是难掩的痛色，嗓音哀戚：“三小姐，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身子不太舒服，请恕我不能招待你了，银子我会让玉娘退还给你的。”
她语声客气，却明显是撵客之意。
林舒宁目光闪动，她能明白海棠的痛，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同自己一样，亦是王氏手中的受害者呢。
她束起头发，服下变声丸，恢复了男子装扮。
海棠为她打开门，垂眸道：“海棠恭送林公子。”
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林舒宁忽然用手挡住，吃痛的“嘶”了一声。
海棠惊呼一声：“三……林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海棠，”林舒宁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有个朋友在京城开医馆，你可以隐姓埋名，在那里生活，我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若是你不愿意在那里工作，我也可以放你自由。”
倒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她总觉得海棠可惜了的，这般有识有能的女子，不当因王氏之罪过就此明珠蒙尘，空寂一生。
林舒宁目光晶亮地看着她，那晶亮被破云而开的霞光照亮，刹那间恍如绽开一日的辉光。
海棠被这样的光芒撞的心微微一颤：“你……你要替我赎身？”
林舒宁点点头：“你可愿意？”
海棠微微蹙起了眉，她眸光隐晦，若有似无地往四楼瞥去，隐约间似有人影在珠帘玉幌后微微一动，随即翩然而去，她这才回眸看向林舒宁：“那三小姐要我做什么？”
她不是个糊涂的。
男子给青楼女子赎身，十个有九个是为了色。
可一个女子给青楼女子赎身，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了那个拿自己挡刀的女人。
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同她一起去稻家村寻那女人？
正思忖着，便见林舒宁自唇角漾开一抹笑意，眼神潋滟而明亮：“什么都不做，只做你自己。”
海棠颤了颤。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在午夜梦回泪湿枕衾时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那个被极度压抑了的，以为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奢望。
她微微垂下眼，眼中有些光芒，晶莹闪烁，半晌她抬眸，道：“我的赎身价可不低哦，对你来说，绝对是一场亏本的买卖。”
林舒宁笑着朝她眨了眨眼：“我既然开了口，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放心交给我吧！”
正说着，耳畔传来玉娘的声音：“哟，林公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海棠没有伺候好你，让你不高兴了，怎么抵着门呢。”
染着豆蔻的指尖在轻轻扇动的羽扇间跃入眼目。
玉娘摇曳生姿地走过来，语气半嗔怪半是真心：“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今日可是有大客户来，你若是像前日那群闹事之人一样，给我搞出什么大动静，我可不会饶了你，定要你赔的倾家荡产。”
她这话倒是说的一点也不含糊，上次那群闹事之人把醉生楼搞得一团乱，到现在还因为没钱还在后堂做工呢。
林舒宁笑道：“玉娘言重了，我这不是在听玉娘的话，好好疼爱海棠么。”
她斜倚在门框上，身姿颇有几分倚马斜桥红袖招的味道，俊逸玉容引得不少男宾女眷频频侧目。
玉娘怔了怔：“什么意思？”
她看向海棠，却见林舒宁用扇子隔开她视线，笑眯眯地迎上了她双目：“我要给海棠赎身，这可不算是疼爱海棠么。”
“赎身啊，”玉娘同样笑面以对，笑着笑着，笑容僵在了脸上，紧接着亢声道，“你说什么，你要给海棠赎身？”
林舒宁笑眯眯点头。
玉娘脸色冷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舒宁一眼：“海棠可是老娘我的招牌，可不是你想赎便能赎的。”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抬眸往四楼看了一眼，随即她怔住，眼睑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