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待凉亭中只剩下褚翎和单仪二人,褚翎率先道:“单大人,多日不见。”
单仪的目光直视着褚翎的眼睛,“公子所求为何?”
褚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单大人,不若你我二人,坐下来慢慢聊?”
单仪迟疑片刻,依言落座。
“单大人放心,我与令郎相交实属偶然。且单公子为人赤诚,一片丹心,我并无意对其不利。”
话虽如此,单仪的表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他官海沉浮多年,最了解人心的叵测多变。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相貌堂堂,看似温和有礼,但前有其夜闯单府,后又有意与良儿相交,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褚翎见他始终闭口不言,只得直奔主题:“不知单大人对于京律府府尹一职,有何想法?”
单仪语气生硬道:“官员任命,自有圣上定夺。”
褚翎摇了摇头,反问道:“难道单大人就不想更上一层?”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单仪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褚翎继续道:“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张宜春被流放一事吧。”
单仪身为京律府副史,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早已听说。
在一般人看来,他这个问题明显多此一举,但单仪并没有这样想。
他上下打量了褚翎半晌,突然,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
他震惊道:“不是昭王,是你!”
褚翎低头,轻轻端起酒壶倒了一杯菊花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将装满酒的杯子推到单仪面前,徐徐道:“如意苑的案子就当是个见面礼。京律府府尹,才是在下为大人送上的大礼。”
此刻,单仪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张宜春养外室之事久已,却偏偏在这时爆出来,并且弄得满城风雨。而与他是竞争关系的卢刚,又刚好拿出了他嫖妓的人证物证。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是昭王。
也许连昭王自己也会这样认为。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到这里,单仪看向褚翎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忌惮,“公子说笑了。”
褚翎笑道:“是不是说笑,过几日大人便能明了。”
单仪见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再次问出最初的那个问题:“公子,所求为何?”
褚翎挑了挑眉,知他心中顾虑,“大人放心,在下所求之事,对您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且绝非贪赃枉法,违背道义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道:“我知大人为官清正,一心为民,若您能成为京律府府尹,对阜京的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听到此话,单仪不禁陷入沉思。
卢刚此人刚愎自用,最擅长阿谀奉承,结党营私,与他在政见上时有龃龉。
若最终卢刚升任府尹,那他以后的仕途定然艰难。
半晌,他轻轻端起方才褚翎为他倒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卢刚身穿一身鲜亮的大红官服,崭新的布料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胸前还有一副精致的孔雀图案,以银色丝线绣制而成,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京律府的同僚下属不时前来祝贺拜见,单仪也在其中。
卢刚新官上任,这第一把火便烧在了他的头上。
先是斥责他办案不力,后又让他去整理十几年前的陈年旧档。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单仪也只能默默忍受。
奕王府正厅,一个侍卫伏在宋元修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宋元修神色激动。
“人在哪里,快带进来!”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回到厅中。
那老者一身粗衫布衣,满头银丝,见到宋元修后,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
宋元修缓缓道:“你有什么冤屈,皆可告知本王。若胆敢有半句谎言,便要治你个污蔑朝廷命官之罪,你可知道?”
那老者似被吓到,瑟缩了一下,磕头道:“草民不敢欺瞒王爷。”
原来这名老者,名唤刘根,并非京城人士,他住在青州府白下的一个村子里。
刘根有一侄子叫做刘胜,一家四口在阜京经营一家布匹铺子,勉强维持生计。
两年前,刘胜因为银钱周转困难,向放子钱的人借了五十两银子。没想到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利滚利涨到了六百两。
催债人每日上门恐吓威胁,打砸铺面,一个不慎竟将他失手打死,只留下妻子王氏和一双儿女。
王氏前往京律府报案,却没想到那放子钱的幕后之人,竟然是卢刚的儿子。
卢刚怕事情败露影响自己和儿子的前程,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将张氏打了二十大板赶出阜京。
张氏求告无门,孤儿寡母只能去投奔远在青州的刘根。
却没想到,卢刚心狠手辣,竟然派人暗中跟踪,在半路将母子三人杀害灭口,抛尸荒野。
刘根很长时间没收到侄子的来信,便托人打听,得知侄儿已被人无辜杀害,连妻儿也都失踪许久。
他孤身一人来到阜京,想要为侄子伸冤,却不敢前往京律府,最终受人指点求到奕王府中。
宋元修听完事情经过,大喜过望。
昭王刚刚折了他一个张宜春,没想到这么快,卢刚的把柄就落在了他手上。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看宋元晨还能得意几时。
宋元修立刻命人更衣备马,准备入宫向启丰帝禀告此事。
临出门时,却改变了主意。
他刚被父皇斥责不久,现在进宫,即使所呈之事皆为事实,父皇也难免会以为他是为了张宜春之事,故意针对昭王。
若如此,在父皇心中必会落下一个挟私报复的形象。
最终宋元修派人将刘根送至御史台,让其在御史台门前长跪鸣冤,状告卢刚徇私枉法,包庇凶手,杀人害命。
最近几日,大煜的朝堂可真是热闹非凡。
前有张宜春知法犯法,暗中嫖妓;后有卢刚私放子钱,不但闹出人命,还杀人灭口。
真真是人前道貌岸然,满嘴家国天下,人后阳奉阴违,蝇营狗苟。
启丰帝龙颜大怒,将卢刚革职查办,抄没家产,交由刑部暂时羁押,待京律府彻查后,再将相关人等一一定罪。
就这样,卢刚在京律府府尹的位置上坐了还不到两日,便被打入大牢。
启丰帝怒气难消,看着跪在殿上的两个儿子,骂道:“果然都是朕的好儿子,手下皆是这般毫无法度,贪利忘义之人!”
“九弟,真是好本事。”
宋元修无需回头,紧凭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便知说话之人是谁。
紫宸殿外,宋元晨正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
宋元修心中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讥讽:“怎比得上四哥?”
宋元晨最看不惯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当下便觉一股怒气在胸中炸开,正要发作,却被后面匆匆赶来的李渔拉住。
宋元修对李渔点了点头,又对宋元晨道:“四哥若无事,臣弟便要回府中思过去了。”
宋元晨脸色铁青,刚说了一个“你”字,便被李渔打断。
只见李渔神色恭敬,边行礼边道:“奕王殿下,请自便。”
宋元修神情自若,施施然离去,留宋元晨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