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境奇缘（四）
明明几分钟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乌云密布、狂风乍起，白天与黑夜的转换似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路宵也不是笨蛋，在薛渡的提醒下想不明白都难，被砍掉一半的七天时间实际上就分为白天和黑夜，刚刚他们所处白天时，虽然遇到了柴郡猫但却没有任何危险的事情发生，而现在的黑夜，怎么看都要发生点什么。
这么说起来，也许白天才是主动出击的最佳时刻，黑夜似乎是要躲避一些可怕的东西。
大风把路宵的头发吹得糊了满脸，他只好把头发通通别到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薛渡纹丝不动地看着他，任凭风如何吹都保持着优雅的站姿：“这种长度的头发虽然好看，但不方便也是真的。”
“我乐意。”薛渡没好气地说，刚刚莫名禁他言的事儿他还没忘呢。
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堡里的灯光倏然亮起，暖色的灯光与黑夜相映衬，似乎在吸引城堡外的人接近。
与此同时，狂风的呼啸中夹杂了另一种声音。
“嘎吱、嘎吱、嘎吱……”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路宵听得明明白白的，连忙问薛渡：“喂，你听见没有？”
薛渡微微皱眉：“听到了，真刺耳。”
那奇怪的声音似乎来源于花园，路宵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待他看清楚，立马一个箭步缩回薛渡身后。
我嘞个去，这满满一花园的士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
太棒了，他逐渐理解一切。
早该想到的，两个身穿红色铠甲的将军和一群扑克牌士兵小弟，正是红皇后的军队。
薛渡见他大惊失色的样子觉得好玩，打趣道：“你这胆子怎么忽大忽小的啊？”
“人类的恐惧通常都来自于火力不足。”路宵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道，“他们有武器我可没有。”
那可是清一色的长/枪利/剑，谁的小身板能抗住啊。
“所以咱们在这里真的安全吗？”路宵小心翼翼地问，他现在有点害怕那群士兵会出城堡来抓人，真要躲起来，月黑风高的他也不想进这森林，左右为难了属于是。
不料，薛渡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挑起半边眉毛：“我什么时候说过这里安全了？”
路宵瞬间垮了，整张脸上都写着，你最好是在和我开玩笑，眼神里还透露着杀气。
薛渡见情况不对，这个同伴的性格似乎远没有外貌看上去那么可爱，又补充道：“只是猜测，猜测而已，大概有七成可能，这里是安全的。”
事实证明，薛渡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士兵稍作整顿就通通前往城堡了，但其阵仗之大，甚至让人觉得有千军万马走了过去，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多么可怕。
路宵捂住心口：“幸好没进去，被捉到会死吧。”
“干嘛老那么悲观，说不定他们是进去帮玩家的呢。”
呵呵，倒反天罡还是你在行啊，路宵在心里冷笑了声。
没过几秒，城堡里就开始连连不断地传出惨叫声，听得路宵头皮发麻，他指了指城堡方向。
“帮玩家？”
薛渡从善如流道：“帮玩家快点解脱这罪恶的一生。”
路宵：……
……
路宵发誓，这是他二十三年以来过得最凄凉的一晚，两个奇装异服的男人，鬼哭狼嚎的背景音，还有不停用空气呼你巴掌的狂风。
简直比他失业那晚还要惨淡啊！
“啊湫！”
在打了第n个喷嚏后，路宵感觉肩上一沉，转头看，是薛渡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了。
见状，路宵活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蹦了老远：“要要不得！”
薛渡愣在原地，怎么感觉自己在骚扰良家妇女似的，他明明是好心啊。
路宵手都摇出残影了：“谢谢你，不过别把我当女生啊，我只是看着瘦，身体倍儿硬朗。”
“呵，行。”薛渡被他逗乐了，把衣服重新穿回自己身上，“没把你当女孩子，看你冷而已。”
“嗯嗯嗯。”路宵也明白自己反应过激了，变得乖巧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大佬人帅心善嘿嘿。”
薛渡心想，这小个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
某小个子自知气氛尴尬，蹲到一旁树底下开始捣鼓手环，但除了背包和交友系统也没什么其他功能，他百般无聊地点开了添加好友。
城堡区的十几个黑点毫无规律的移动着，配合惨叫，路宵完全能想象到他们的慌乱。
而森林区……
路宵歪了歪脑袋：“诶…？“
红色区域和蓝色区域的交界处卡着一个黑点。
路宵站起身，结合自己的点位朝三点钟方向走去。
薛渡察觉他的异常，问他怎么了，路宵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用口型说道。
“有人。”
薛渡一下子就明白了，快步跟上。
往前走了约莫十几步，路宵看见城墙上伏着一个人影。
狠人啊，那么高的墙都敢上，这摔下来不得缺胳膊少腿，路宵都替他担心。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要是路宵回头，就能看见薛渡精心挑了几块小石块放在手心，然后又选了一块大小最合适的，向那黑影砸去。
城墙上传来一句小声的“我草”。
路宵惊掉了下巴，轻轻推了下薛渡，压低嗓音道：“干嘛啊你，他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薛渡拍掉了手上的灰，表情无辜：“没想那么多，就突然很想这么做。”
薛渡的面相很乖，再加上穿得像兔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无害，然而这解释听起来却恶劣又无理。
“谁在那里！”
城墙上的黑影听到了他俩的对话，警惕起来。
路宵看藏不下去了，索性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你是在上面乘凉吗兄弟？”
黑影：去你妈的乘凉。
路宵借着城堡投射出的灯光看向他，是个疯帽，长相则藏在帽檐下，看不清。
“你怎么不说话啊。”路宵继续说道。
可这人还是不理他。
薛渡慢悠悠接过话茬：“你想他说什么？我困在城墙上下不来了，救救我吧？路路，咱们还是走吧，他不肯说就说明他肯定能自己下来。”
路路？什么奇怪称呼？路宵嫌弃地皱起眉。
眼看前面俩勾肩搭背的人就要走，墙上的黑影终于坐不住了。
“喂！”
他既不敢大声说话惊动花园里的两个扑克牌守卫，又怕那俩王八蛋真走了。
“大、哥、们、别、走…”
路宵听到这几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都快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救救我，我…下不来了。”
疯帽终于肯低下头了，路宵和他四目对接，看清了他的长相。
看起来年纪很小，长了张俊美的脸却不用正眼看人，就算和人对视，也会倔强地抬起下巴。
是个骄傲的孩子啊，路宵对比他年纪小的人一向心软，见他服软了就走回城墙下。
“别怕，跳下来我们会接住你的。”
那孩子越过他，用怀疑的眼光看向薛渡，似乎很不信任他：“真的？”
薛渡一脸无所谓：“要是你太重，那我肯定接不了。”
“我！不！重！”
“那就别废话，哥哥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墙上的人语塞，心说宝贵个屁，有本事进城堡去，躲在外面算什么。
“那我…跳咯？”他的声音颤抖着。
路宵说：“别怕，不会让你受伤的。”
墙上那位胆子不小，闭上眼说跳就跳，压力大的是路宵和薛渡，这要是接不好，他俩也得挂点彩。
少年砸到二人身上，路宵和薛渡接住他后同时发出一声闷哼，不过幸好是安全着陆了，他们也都没受伤。
“你这叫不重！？”路宵忍不住吐槽道。
等少年站起来，路宵才觉得合理起来，特么这小孩比他高出一截，戴了帽子之后直接高出两截，现在的小孩吃什么长大的啊都！
路宵问他：“你多大了？”
巨型少年又恢复回原来的傲慢样子，正眼都不带瞧他的：“十六岁，183。”
路宵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火，怎么说也是救了你吧，还跟个大爷似的。
“什么态度啊小朋友，有点礼貌很困难吗？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爱装逼，中二病啊？”
少年被怼得很不爽，回嘴道：“救本大爷是你们的荣幸，183的烦恼也是你这种小个子体会不到的。”
小个子？
是在说他吗？
路宵气笑了，他净身高都有176，在同龄人里都属于佼佼者，怎么都不算矮，这小子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眼看路宵就要发作，薛渡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冷静，等问完该问的再下手也不迟。”
少年警觉起来，向后撤了一步：“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薛渡微微一笑，他和这少年体型相差无几，不过成年人的力量是小孩比不了的，轻轻松松就把少年拉了回来。
“别怕，老实回答几个问题就好。”
……
路宵和薛渡不顾少年的反抗把他驾回了之前他们在的位置，扔到树下。
路宵一脚踩在与少年肩膀同高的树干上，力度非常大，落叶掉了一地。
“怎么称呼？”
终究只是个孩子，自知干不过两个成年人，虚势也消了大半。
“李帝折。”
“好的小弟，这位是薛哥，我是路哥，嘴里放尊重点，明白？”
叫帝折的少年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怕眼前这个对他说教的男人，虽然表情凶神恶煞，但眼神里那股子温柔劲是不会骗人的，他怕的是那个姓薛的，典型笑面虎，跟他老爸一类人，上一秒和你笑嘻嘻下一秒说不定巴掌就上来了。
姓薛的问他：“看见什么了，爬墙也要逃出来？”
一针见血，李帝折微微呆滞起来，想起城堡里混乱的逃窜就是一阵颤抖。
“不逃跑的话，她会砍掉我的头。”
路宵薛渡对视了一眼，不用问也知道，“她”就是红桃皇后。
少年却陷入回忆，那个性格暴烈残忍的女王，会让自己的军队抓捕玩家，抓到后当众砍下他的头，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像真的被杀了一样，比他之前玩过的所有恐怖游戏都要吓人，走廊上都是血，到处都有玩家的惨叫，没有一个房间是安全的……
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神，路宵有些于心不忍，这游戏该标十八禁的，看把孩子都折磨成啥样了，得有阴影了。
薛渡接着问：“只能躲不能攻击吗？还是说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李帝折有点激动地坐直了身：“攻击？你在开玩笑吗，一个人怎么和一群没脑子的士兵硬刚啊！你想被戳成刺猬？”
薛渡把玩着手里的怀表：“是人在玩游戏，不是游戏玩人，照你这个消极想法，这才第一关，就没人能过了。”
“肯定可以主动出击。”
李帝折被羞辱地无话可说，当时情况都那么紧急了，光顾着逃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些。
但他到底还是有点不服气：“你行你上呗，躲在外面说风凉话谁不会啊。”
路宵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儿：“小屁孩，懂不懂什么叫策略啊，欲成大树不与草争，况且就算我们什么也没做成，不也等到你这么个小倒霉来送人头。”
“卑鄙！”
……
路宵这边逗小孩逗得开心，薛渡却慢慢转过身面向城堡。
薛渡说：“里面的灯熄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黎明，太阳从云层间探出头，压抑的气氛也一扫而空，又像回到了童话故事里。
“所以这里的时间到底是怎么算的……昼夜切换的快也就算了，早晚是不是还分配不均啊。”
而且路宵除了心累之外，状态良好，一点儿疲惫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兴奋。
薛渡说：“嗯……我估计早晨不足半小时，夜晚在四十分钟左右。”
眼看天亮了，李帝折坐不住了，更不想听这两个讨厌的大人废话：“你们问完了吧，问完我可走了，本少爷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还少爷，妥妥中二病晚期了。
路宵看少年屁颠屁颠地跑走了，想说他俩也快点回花园去，虽然被其他玩家发现没进城堡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多一事到底不如少一事。
刚要开口，脸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薛、渡、在、搓、他、的、脸……
有病？
路宵只觉得青筋暴起，想砍点什么东西，结果薛渡又收回手，开始往自己的脸上搓。
他的脸上瞬间红一块灰一块，跟逃难回来了一样。
路宵豁然开朗，还得是你啊，这下子你说你没被红色老太婆蹂/躏我都不信！
就是埋汰了点，路宵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是粘液的触感，不过闻味道还挺香的。
薛渡说：“是那边树上的浆果。”
“现在可以走了。”
……
二人回到花园时，还只有李帝折一个人，那少年见他们来了跟见着瘟神一样，又站远了些。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城堡的大门是忽然打开的，像吐骨头似的，一连串扔出好几个玩家。
路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就算现在一百个史泰龙在他面前穿女仆装跳钢管舞他都能面不改色。
二、四、六、七……
一共就出来七个人，再加上外面三个，一下子只剩下十个玩家了！
“whatafuckinggame！”
那个白人大汉版爱丽丝率先咆哮起来。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fuck”和“goddamn”的排列组合。
路宵没眼看他，把视线转向刚开始想和他们组队的“兔子”少女月浪，她的状态比其他人要不对劲得多。
剩下那几个玩家，要么和白人大汉一样暴怒，要么就是恐惧，只有她，眼神里是深深的绝望。
照理说，玩个游戏而已，不应该啊，大不了放弃回家。
路宵走到她身旁半蹲下来，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女孩没看他，抱住自己不停地发抖，嘴唇已经完全看不到血色了，只是小幅度地蠕动着。
“手……不……”
手，什么手？路宵蹲得更低了点，想听请女孩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环……摘……”
手环……？
路宵听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那女孩说得好像是……
手环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