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渐悄,闻君心
郝杜扶着母亲一路跌跌撞撞地离开童府,刚走出童府大门不远,就和王希孟撞了个满怀。
郝杜艰难地抬起头,对着王希孟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去,只听王希孟的声音幽幽传来:“郝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郝兄吗?”
郝杜身躯一怔,愣在原地,他缓缓转过身来,努力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说道:“希孟兄,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以前的郝杜,我们的情谊还是和以前一样……”
“够了!”王希孟断喝道。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郝杜,哀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在我困顿失意之际,于我朝夕相伴的是你;当童师礼加害于我之时,拼死相救的是你。而如今,帮助童师礼宣泄他的嫉妒、绑架蔡璇的也是你!究竟为什么!郝杜,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希孟声嘶力竭的指控,像一把利刃刺破郝杜的胸膛,郝杜只觉胸口憋闷,眼前发黑,几欲昏厥,但一想到还有母亲要照顾,他便强自镇定心神。
郝杜拍了拍母亲的背,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即他抬起头来认真地凝视着王希孟,叹息道:“易地而处,若你也像我一样,自己的母亲被人挟持,作为要挟自己的筹码,你还能像今天一样质问我、痛恨我吗?”
王希孟看着郝杜充满痛苦和无奈的眼神,原先满腔的怒火不知不觉间熄灭了。
蔡楚楚看了看僵持在原地的两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要不我们先去看看?”
王希孟闻言回过神来,不再搭理郝杜,疾步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却见童师礼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童师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王希孟和蔡楚楚,又看看了郝杜和老妇人,揶揄道:“哟,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王希孟怒瞪着童师礼,大声道:“快把蔡璇放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童师礼像是听到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就凭你?哈哈哈哈哈!”
“蔡璇乃当朝宰相蔡京之女,相信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绑架重臣之女的严重后果!”
童师礼用扇子指着王希孟,不屑道:“蔡京又如何?你别忘了,我爹是检校太尉童贯!”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天昭昭,大宋刑律在上!”
童师礼闻言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说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法,什么是大宋刑律!”
“嗖”一声轻响,一只暗箭急速飞来,直冲王希孟面门。
“小心!”蔡楚楚反应及时,猛推王希孟一把,王希孟滚到地上,他匆忙回头,只听一声惨叫,暗箭直直刺入蔡楚楚的手臂。
“蔡楚楚!”王希孟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快步上前扶住蔡楚楚。
童师礼大笑道:“王希孟,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一只暗箭就把你吓成这样?”
王希孟抬起头正欲反唇相讥,蔡楚楚捏了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惹怒童师礼。
王希孟颓然地低下了头,查看蔡楚楚手臂上的伤势。
“嗖!”就在王希孟低头的瞬间,一只暗箭再度袭来,郝杜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挡在了王希孟和蔡楚楚面前。
“噗!”暗箭直直插入郝杜的胸膛。
王希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瞪大了双眼。
郝杜嘴角留下了殷红的鲜血,他缓缓回头看着王希孟,微微笑道:“希孟兄,背叛你实非我所愿。若不是童师礼用家中母亲性命相要挟,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背弃你我的情谊。愿、愿有来生,我们还做、做好兄弟……”
郝杜痛苦地捂住胸口,汩汩鲜血从胸膛不住地向外涌,他看着王希孟,严重饱含着眷恋和不舍,大吼道:“快走!我的母亲,就拜托你了!”
郝杜咬紧牙关,大吼了一声,冲上前和童师礼扭打成一团。
王希孟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迟迟没有动作,蔡楚楚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快走,别让他的牺牲变得不值得!”
王希孟闻言艰难地挪动脚步,他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郝母,和蔡楚楚搀扶着她快步离去。
王希孟回头看了和童师礼缠斗在一起的郝杜,眼中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汴京,宣和画院内。
蔡楚楚捂着刚刚包扎好的胳膊,撇了撇嘴,嘟囔道:“姐姐没救着,牺牲了个郝杜,还差点把我们自己也折进去!这童师礼也太过于胡作非为!”
王希孟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一直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默然不语。
蔡楚楚见状,用手在王希孟眼前晃了晃,关切道:“希孟哥哥,你从一回来救沉默不语,还在为郝杜的事情伤心吗?”
王希孟叹了口气,说道:“他曾经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虽然背叛了我,但也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现在我亲眼看着他为救我以命相搏,心里面实在难受。我宁愿他一直背叛我到底,好好的活下去,也好过如今这般结局。”
蔡楚楚捏了捏王希孟的手,安慰道:“希孟哥哥,你要往好处想,他能以命相护,证明你在他心里很重要,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罢了。”
王希孟叹息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蔡璇现在怎么样了,以我们的能力很难救出她,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蔡楚楚正要回答,却听一阵轻笑声响起,蔡璇沿着回廊款款走来。
王希孟定定地看着蔡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蔡璇嗔怪道:“我从被抓的那一刻就没指望过你俩能救出我。童贯权势滔天,童师礼嚣张跋扈,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从我甘愿被他们抓的那一刻起就算准了童贯会看在我爹的份上放了我,这不,我现在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蔡璇转了一个圈,示意王希孟和蔡楚楚自己毫发无伤。
蔡楚楚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猛然站起,想冲上前抱住蔡璇,却不小心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蔡璇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楚楚,你胳膊受伤了?!”
蔡楚楚痛得脸色发白,虚弱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姐姐。”
蔡璇怒瞪了王希孟一眼,没好气道:“你为什么不照顾好我妹妹!”
蔡楚楚忙辩解道:“姐姐,不怪希孟哥哥。童师礼想用暗箭偷袭希孟哥哥,若不是我反应及时,希孟哥哥只怕凶多吉少。我也只是胳膊上受了点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蔡璇微眯着眼睛看了看王希孟,不再数落她,而是轻轻扶住蔡楚楚的胳膊,说道:“和姐姐住一段时间吧,等你伤好得差不多再回蔡府也不迟。”
蔡楚楚开心地笑了起来,把头靠在蔡璇的肩膀上,用力点了点头,说道:“终于可以陪姐姐一段时间了!我真的好想姐姐!”
蔡璇微笑着摸摸了蔡楚楚的头发,她看了看站在一旁面色不愉,一言不发的王希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王希孟拿着画笔,看着眼前摊开的画卷,却迟迟没有下笔,此时的他思绪如云海翻涌,扰乱了一池心水。
“嘎吱!”一声响,蔡璇推门而入,她看着神色哀戚的王希孟,叹了口气。
“希孟,从一回来见你就闷闷不乐,还在因为郝杜的死伤心难过吗?”
王希孟抬头看了蔡璇一眼,久久沉默不语。
“楚楚和我说了,郝杜为救你以命相护。对于他的死我也很难过,但是你不能这样一直颓丧,他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才选择牺牲自己,你要让他死得有价值,不辜负他的期望,就一定要振作起来!”
蔡璇缓缓走到王希孟面前,伸出手抱住了他,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房中灯火幽暗,映照着王希孟晦暗不明的神色,他低垂眼眸,待再次睁开双眼时,神色变得坚毅。
“你说得对,我一定不能辜负郝杜的牺牲,我要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蔡璇闻言抱着王希孟的双手紧了紧,头倚靠着王希孟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希孟回抱着蔡璇,他伸出左手摸了摸她柔软的秀发,轻声道:“这几天委屈你了。在童师礼那里,你受苦了。”
蔡璇轻笑出声,嗔怪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啊?!果然在你心里郝杜比我重要!”
王希孟面色一变,辩解道:“你说什么呢,他是我的好兄弟,他为我而死,我自然会难过。而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你明明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蔡璇闻言,顿时生起恶作剧心理,她凑近凑近王希孟,认真的凝视着他的双眼,反问道:“有多重要呢?”
王希孟看着她明亮美丽的眼眸,一瞬间只觉得喉咙干涩,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早已将你视为我生命里的独一无二,不可或缺。”
蔡璇看着王希孟,久久不语,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王希孟伸出右手想揽住她的肩膀,但又觉得有失礼节,正犹豫不觉间,只觉蔡璇猛然扑入自己的怀中,喜极而泣道:
“你个呆子,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
王希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瓜,怎么会呢?你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
窗外明月高悬,月华洒落一地,照拂着少年和少女内心的真挚情谊;清风吹拂帘栊,送来阵阵花香,像朦胧生长的爱意,在每一个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茁壮生长,直到开出绚丽夺目的花朵,此情长相伴,长相依,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