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两个鸡毛掸
于是我就坐车前往镇上去半路上,我见到有一辆车正面而来,那肯定是汤姆莎耶无疑了我就停下车来,等他过来我说了声"停车",车就停了,靠在了一边他的嘴巴张大了半天合不拢他咽了两三口口水,好像久未喝过一口水他说:
"我可从没有害过你这你自己明白那你干嘛要还阳找我算账"
我说:
"我并没有还阳啊我从未没有到阴间去啊"
他一听清是我的声音,神志便清醒了些,不过还是不很放心他说:
"别作弄我了,我也不作弄你你说老实话,你到底是不是鬼"
"说实话,我不是"我说
"那好我我那好,当然,这样就不成问题了不过,我实在不明白听我说,你不是已经给害死了么"
"不,我根本没有被害死是我作弄了他们你过来,摸一摸我,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
他就过来,摸了摸我,这才放了心再次见到了我,他非常高兴,只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他急于想马上知道一切的真相,因为这可是一次轰轰烈烈的冒险,又那么神秘,这正合他的脾气不过我说,这可以暂时放一放,且等以后再说,还招呼他的车夫在边上等一会儿我们就把车往前赶了几步,随后我把当前为难的处境对他说了,问他该怎么办才是他说,让他想一会儿,别打搅他他就绞尽脑汁拼命地想,没多久,他就说:
"不要紧,我有啦把我的行李搬到你的车上去,假作是你的你就往回走,慢吞吞地走,挨到原该到的时候才到家我呢,往镇上那个方向走一段路,我从头开始,等你到家后一刻钟或者半个钟点才到在开头,你不必装成认识我"
我说:
"那可以不过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还有一个黑人,我想力争把他偷出来,好不再作奴隶他的名字是杰姆华珍老小姐的杰姆"
他说:
"什么!怎么是杰姆"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不再说下去了,便寻思了起来我说:
"我可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你会说这是一桩肮脏下流的买卖,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是下流的,我准备把他偷出来,我希望你守口如瓶,别说出去行吧"
他的眼睛一亮他说:
"我会帮你将他偷出来!"
啊,这句话可叫我大吃一惊,好像一声晴天霹雳,恰好打在我身上这可是我有生听到的最叫人吃惊的话了我不能不说,在我眼里,汤姆莎耶的份量,大大地下降了许多打死我也不相信汤姆莎耶竟然会是一个偷黑奴的人
"哦,去你的吧,"我说,"你这在开玩笑吧"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
"那好,"我说,"开玩笑也好,不开玩笑也好,如果你听到什么关于一个逃亡黑奴的任何什么事情,别忘了,你对这个人什么也不了解,我呢,也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我们把行李放到了我的车子上我赶我的车,他就走他的路不过我把应该慢些走的话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实在高兴得不得了,有一肚子的事得考虑一番这样一来,我到家便比这段路该花的时间快得太多了些这时老先生正在门口他说:
"哈,真了不起谁会想到母马会跑得这么快可惜我们没有对准了瞧一下时间它连一根毛都没有汗淋淋的连一根毛都没有这多了不起啊,如今人家出一百元的价买我的马我也不肯卖啦以前我十五块钱就肯卖了,我认为它只值这么个价"
他说的就是这些话他是我见到过的最天真最善良的老人了这也并不稀奇,因为他不光是一个农民,而且他还是一个传教士在他农庄后面,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由圆木搭成的教堂呢那是他自己出资并亲自建成的,作为教堂兼学校他传教从来不收钱,讲也讲得好象他这样既是农民又兼传教士,而且干这挡事的,在南方可有的是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汤姆的马车赶到大门的梯磴前萨莉姨妈从窗户里就看见了,因为相距只有五十码她说:
"啊,有人来啦!不知道是谁哩啊,我相信准是位外地来的,吉姆(这是她一个孩子的名字),跑去对莉丝说,午餐时你添一只菜盘子"
大伙儿一个个朝大门口涌去,因为有一个外地的客人来到了,这可并非每年都有的事他一来,比黄热病更加引人注意汤姆跨过了门口的梯磴,正朝屋里走来马车顺着大道回村去了我们都挤在大门口汤姆身穿一套新买的衣服,眼前又有一帮观众一有观众,汤姆莎耶就来劲在这种情况下,不用费力,他就会表现出气派来,而且表现得很体面他可不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孩子,象一只小绵羊那样驯服地从场院走出来不,他神情镇静,态度从容,仿佛一只大公羊那般样儿一走到我们大伙儿的面前,他把帽子往上那么提了一提,态度高雅,风流倜傥仿佛是一只盒子上的盖子,里面装着蝴蝶,他只是不愿惊动它们他说:
"是阿区鲍尔特尼科尔斯先生吧"
"我的孩子,不是的,"老先生说,"非常抱歉,是你那个车夫把你骗了,尼科尔斯的家在下面三英里地请进"
汤姆向身后望了一下,说,"太迟了他看不见了"
"是啊,他走啦,我的孩子,你务必进来,跟我们一起吃顿中午饭,随后我们会套车把你送到下边尼科尔斯家"
"哦,我不能太打搅你了这不行我能走这点子路我不在乎"
"只是我们不会让你走了去这可不合乎我们南方人礼貌待客的礼节请进吧"
"哦,请进吧,"萨莉阿姨说"这对我们谈不到什么麻烦,一点也谈不到你务必请留下来这三英里路不短,一路上尘土飞扬我们决不能让你走着去我已吩咐添一份菜盘子啦见你进来的时候就吩咐下去了,可别叫人失望了请进来吧,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
汤姆便热情道谢了一番,接受了邀请,进了屋里进来时,说他自己是一个外地人,是俄亥俄州希克斯维尔的人说他的名字叫威灵汤普逊一边说,一边鞠了一躬
是啊,他就口若悬河地讲了许多经历过的事情,讲到希克斯维尔和每一个人的事,只要能编到哪里就讲到那里,可我倒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些话能否帮我摆脱目前尴尬的处境到后来,他一边谈下去,一边把头伸过去,对着萨莉阿姨的嘴巴吻了一下,随后又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准备继续高谈阔论可是萨莉阿姨却突然跳将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巴说:
"你这个不要脸的狗崽子!"
他满脸委屈的说:
"真没有想到您会这样,夫人"
"你真想不到嘿,你把我看成什么样人了我真想好好你说,你吻我,你有什么居心"
他仿佛低声下气地说:
"没有什么意思啊,夫人我并没有坏心眼我我以为你会乐意我亲一下"
"什么,你这个混蛋!"她拿起了纺纱棒,那模样好像她使劲克制自己这才没有给他一家伙似的"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乐意你亲我"
"这我可从来不知道不过,他们他们告诉我您会乐意的"
"他们告诉你我会乐意谁告诉你,谁就是一个疯子我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神经病他们是谁呢"
"怎么啦撕碎他!大家全都这么说,夫人"
她简直要忍不住了,眼睛里一闪一闪,手指头一动一动,仿佛恨不得要抓他她说:
"谁是\&039;大家,你给我说出他们的名字来要不然,世界上就会少一个白痴"
他站起身来,仿佛很难受似的,笨手笨脚地摸着帽子,他说:
"我非常抱歉这不是我意料之中的他们这样告诉我的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亲亲她,她会喜欢的他们都这么说一个个都这么说不过我非常抱歉,夫人,我保佑再也不敢有下次了不会了,说真的"
"你不会了,你敢么嘿,料想你也没这胆!"
"不会了,说实话以后不再犯啦,除非你请我"
"除非我请你!我活了一辈子也没有听说过神经病的话我请你,你做梦吧,等到你活成千年怪物糊涂蛋或者这么一类活宝,我决不会请你啊"
"唉,"他说,"我真没有想到,我实在弄不明白,他们说你会的我呢,也认为你会的可是"他说到这里,把话收住,往四下里慢慢地扫了一眼,好像他但愿有什么人能投以友好的眼色他先是往老先生看了一眼,并且说,"你是不是认为,她会欢迎我亲她,先生"
"嗯,不,我我只是,啊,不我想她不会"
然后他还是照他那个老法子,往四周张望,他朝我看了一眼随后说:
"汤姆,你难道认为萨莉姨妈不会张开臂膀说\&039;西特莎耶,"
"我的天啊,"她一边打断了话头,一边朝他跳过去,"你这个调皮的小坏蛋,这么糊弄人啊"她正要拥抱他,然而他把她挡住了,并且说:
"不,除非你先请我"
她立刻真的请了他她搂住了他,亲他,亲了又亲,然后把他推给老人,他就接着亲他等到大家稍稍定下神以后,她说:
"啊,天啊,我可从没有料想到我们根本没有指望着你会来,只指望着汤姆姐姐在信上只说他会来,没有说到会有别的人来"
"这是因为,原来只打算汤姆一个人来,不会有别的人"他说
"可是我求了又求,最后她才放开我,从大河往下游来我和汤姆商量了一下,认为由他先到这个屋里,我呢,慢一步跟上来,装做一个陌生人撞错了门,好叫你们喜出望外可是,萨莉阿姨,我们可错了陌生人上这来可不大保险哩"
"不,只是对调皮的小坏蛋不保险,西特本该给你下巴颏一个巴掌呢我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冒这么大的火啦不过我才不在乎哩什么条件我都无所谓就是开一千个玩笑我也愿意承受,只要你能来试想一想刚才的情景真叫人觉得好笑我从心底承认,你刚才那啧的一下,真是把我都给惊呆啦"
我们在屋子和厨房间宽敞的走廊上吃了中饭桌子上东西可丰富啦,够六家人家吃的而且全都是热腾腾的,所有的菜都又香甜可口又松嫩适宜,没有一种在潮湿的地窖的厨房里放了一夜,明早上吃起来仿佛冰凉的老牛肉似的西拉斯姨夫在饭桌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感恩祷告,不过这倒是值得的,饭菜也并没有因此凉了,要热好多次才行我曾多次遇到过这样的事
整整一个下午,谈话没完没了我和汤姆,一直在留着一个心眼,可是无济于事,没有人有一句讲到逃亡的黑奴的我们呢,又不敢把话引到这件事不过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有一个小孩说:"我可以同汤姆西特一块看戏吗"
"不行,"老人说"依我看,也演不起来了就是有戏,你们也不可能去因为那个逃亡黑奴已经把那个骗人的演戏这回事,原原本本对我和伯顿都说了伯顿说,他想向大伙儿公开这件事所以啊,依我看,这时候,他们已经把两个混帐流氓给轰出这个镇子啦"
原来这样!而我却无能为力汤姆和我要在一间房一张床上睡这样,既然困了,我们刚吃了晚饭,便说了声晚安,上楼去睡了后来又爬出窗口,顺着电线杆滑下来,朝镇上奔去,因为我料想,不可能有谁给国王和公爵报信的所以,要是我不能赶紧前去,给他们报个信,他们就会出事无疑
在路上,汤姆告诉了我,当初人家怎样以为我是被谋害了,我爸又是怎么在不久以后失踪的,从此一去不回;杰姆逃走的时候是怎样引起了震动的;一桩桩一件件,原原本本都如实讲了我呢,对汤姆讲了有关两个流氓演出《王室异兽》的事和在木筏上一路漂流等等的全部经过因为时间不多,所以有的因时间的缘故,只能不讲了我们到了镇上,直奔镇子的中心那时是八点多钟只见有一大群人象潮水般涌来,手拿火把,一路吼啊,叫啊,使劲地敲起白铁锅,吹起号角我们跳到了一旁,让大伙儿过去队伍走过时,只见国王和公爵给系在一根单杠上实际上,那只是我认为是国王和公爵,因为他们遍身给涂了漆,而且粘满了羽毛,简直已经不成人样乍一看,简直象两根军人戴的狰狞可怕的粗翎子啊,看到这个模样,真叫人恶心这两个可怜的流氓,我也真为他们难过,好像从今以后,我再也对他们恨不起来了这情景看起来真是怕人啊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凶残到如此地步能这么残酷啊
我们知道我们已经来迟了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向旁边看热闹的人打听了一下他们说,大伙儿都去看演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大家沉住气,不露一点儿风声后来当那个倒霉的老头国王在台上起劲地又蹦又跳的当儿,有人发出了一声信号,全都涌上前去,把他们给逮住了
我们慢慢吞吞地走回家,心里也不象原来那么乱糟糟的了,只是觉得心里有愧,对不起人,虽然我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人的事世上的事往往如此,不论你做得对也罢了,错也罢,根本无关紧要一个人的良心反正不知好歹如果我有一条黄狗,也象一个人的良心那么个样子,分不清好歹,我就会把它毒死拉倒一个人的良心占的地方比人的五脏六肺还多,可就是没有优点汤姆莎耶呢,他也是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