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藏
“青厄大人您没事吧!!”
贪狼涕泗横流地奔过来,悲壮豪迈得似个要赴战场的壮士般。
彼时已是尘埃落定,周围一片狼藉,两妖一站一坐,平静祥和的气氛完全不像刚刚拼死搏斗的凶残狠辣。
墨绿古袍的大妖安静站在一侧,听闻身后动静,转身睨它一眼,“你还在啊。”
贪狼眼神躲闪,身子扭扭捏捏左右摇摆着,本来要走的,但回想起今夜之事,才恍然意识到。
它已经无处可去了。
“哦,你难道是在担心我吗?”恍然大悟一般,大妖握拳轻击,开心又感动地说道,微歪头望过来的样子,在贪狼眼中竟看到漫天繁星闪亮的错觉。
贪狼先是老脸一红,后感不住心惊胆跳,更可怕了怎么办嘤嘤嘤好想逃!
因为,大妖态度有多和善,与身旁的地狱废墟般的场景对比便越强烈,完全是两个世界啊。此时这么美好爽朗的样子,果然是要杀妖灭口!
更可怕了啊!
看着贪狼瑟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小动物的怂样,青厄不禁反省一秒钟,是不是自己吓着人家了,还是这庙妖怪太弱了?
与此同时,旁边坐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透明妖动了一下,贪狼一个大滑步后撤,一惊一乍地大叫一声“大人,小心!”
青厄好整以暇俯视过去。
妖怪的恢复能力毋庸置疑是很强的,只要力量来源与妖力还在,就可以无限循环战斗。
只见碟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改为一个单膝下跪的姿势,宛如一个虔诚而无畏的信徒,温顺低眉像古代西方一个最忠诚的执事,他说:“妖主,我愿为您奉献一切。”
青厄颔首:“嗯。”
“!”贪狼惊愕地瞪大两只豆豆眼,它好像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在这月黑风高之夜,于未来凶名赫赫的延城“疯狗”就此诞生。
碟世。
他对其主唯命是从,执行力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青厄其妖,犹如压在延城各位的一顶沉重且挥之不去的重重巨云;
高山不可仰止,日月不停轮转,他是全宇宙和自太古至永劫的
——存在。
“感谢大人的恩赐,碟世会好好珍惜的……”
此时未来“疯狗”正受宠若惊地接下瓷白药瓶,仿佛捧在手心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感动得不要不要地仰望着青厄。
“……”而贪狼也震惊得不要不要地盯着碟世,论一个妖变脸的速度有多快。
“只要你好好疗伤,并不想过一会见到一具尸体。”青厄边说着,边眺望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了……”
“我们回家吧。”
“回家?”这次,碟世贪狼二妖动作出奇一致地眨眨眼,又眨眨眼,呆楞楞地望着青厄。
家,这个陌生的词。并不存在妖怪的认知记忆里,它们常常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为了生存,已是竭尽全力。
“青厄大人——”
二妖感动得稀里哗啦,像见到亲人般扑了过来。
后退一步躲开两只的虎扑,青厄一晒,然后止不住怀疑,怎么都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怕被人卖去。
“走吧。”
“回到我们未来的家。”
接下来。
沿着一条隐秘小路直直而上,两边杂草如潮水般散开,流萤四起,青厄捧着一块亮着浅薄黑色光芒的篮球大的弯弯月牙儿,目标——
邬山山顶!
一步一台阶,碟世默默跟着大妖走,看着陌生的环境越看越心惊。在邬山这些年,竟不知此处竟有这么一条阶梯。
青厄大人果然很厉害!
步行二十分钟左右。
终于到达山顶,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块空空荡荡的平地,无草木,无碎石,说不出材质的泥土地。
一片空空。
一排三个妖站在边缘处,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些微寂寥。
“……”
静默半秒,贪狼发出灵魂疑问,“青厄大人,这是哪啊?”
难道直接睡地上吗?
不过睡在地上好像也没什么,有些妖怪,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星光为烛,天性里即是惊人的旷世不羁爱自由。
哼哼~
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青厄神秘兮兮地什么也没说,只见他缓缓走上前,来到空地正中央,站定,说道。
“看好了!”
他把右手中黑月以平直水平举到面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轻竖于唇边,同时口中快速且无声念着口诀。
一连串咒语晦涩难明。
霎时。
周围猛涌起一股狂暴气流,直直腾上高空。发丝晃动、衣袂翻飞间,青厄的眼神专注且坚定。
同时。
与眉梢一同飞舞的还有那——无尽的意气风发。
某一瞬间,手中黑色弯月按下地里,犹如某个开关启动了。
光芒大盛!
无数幻梦紫的流光从地下潮水般汹涌而出,空间凝固一刹那,然后,冲天而起。
接着。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本来一览无余的平地上,一栋高楼从地底缓缓长了出来,长了出来!
屋是高瓦红砖,一层两层、好多层,一栋两栋、好多栋,它们犹如雨后春笋般争相报道,升起。
四处点点浅金光辉灿烂,洋洋洒洒一大片,哦,原来是一束束金色小花开了起来。
它们开在屋檐,树上,草丛,一下子点缀了整片庄园。
屋是屋。
花是花。
府邸不是府邸。
就这样,一座府邸凭空冒出来啦!
这是什么情况?!这!
“这简直帅呆了!!酷毙了!!!”
贪狼!贪狼心中无法言喻地,尖叫得飞起,它撒了欢似的绕着楼阁绕了一大圈,复又一大圈。
“青厄大人!”
“青厄大人!!”
“啊!!青厄大人我简直要爱死你啦!!”
望着激动不已、话都只会重复这一句化身尖叫鸡的贪狼,青厄故作高深莫测地右手背在身后,抬起左手化出两枚硬币大小,六边形的金色小星星。
一妖一个飞出去给他们。
“刚刚的是月阶,带着我们找到这个根据地的。这是星媒,是这座府邸的钥匙,也能够带领让你们找到此地。”
“收好了。”
接过金色小星星珍惜地捧在胸膛前,睁着一对灯泡般闪亮亮的大眼睛,本看着镇定自若的碟世猛点头。
嗯嗯!
嗯嗯!
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额……又傻了一个。
转眼看一眼旁边贪狼,可怜的娃,一小团不知死活地糊在地上,死机般,一动也不动。
青厄若无其事地望向远方,这两只一定不是新收的属下。
嗯。
他的属下不可能这么蠢的。
“好了,你们先随便选个房间来住吧,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不用客气。”
青厄保持微笑,又快速嘱咐了几句。
说完,蹭蹭蹭——秒速一公里那么快,一瞬间的功夫,青厄就飞上了二楼主卧,身影消失在门后了。
徒留两只妖膜拜地望着二楼的窗户。
主卧很宽敞,里边摆放着一张四五米长宽的大床,忙碌了一天的青厄静静躺在上面,内心是宁静且祥和的。
望着漆黑床帐。
他不禁感叹,啊,真是充实又平平无奇的一天呢!
第二天,凌晨六点整。
拉开主卧的大门,半边头上戴着银白面具的莫青榕出现在门口,边打着哈欠,边抬脚跨出门框外。
哈欠打到一半,低头看见了两只木桩似的竖在门外地上,一高一矮两只妖。
莫青榕面无表情地后退回门后,“唰”一声一把拉上了门。
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开!
一排二妖恭恭敬敬跪坐在地上。
关!
妖?什么妖?不存在的。
再开!
静默片刻。
带着些许无奈的莫青榕问道:“你们两个搁着干嘛呢?”
“帮青厄大人守夜!”贪狼高声答到。
“我在等候青厄大人,随时听候您的差遣,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碟世吧!”已经梳洗干净的碟世看起来顺眼多了,墨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肩背上,低眉顺眼,他双手置于膝上,仰头乖巧认真地注视着莫青榕。
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头。
“嗯,很好。”手指微动,掩饰般,莫青榕抬起左手虚掩唇角轻咳一声,道:“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先这样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你们可以先自由活动。”
“明白。”这次贪狼碟世双双答到,主上说什么都是对的。
即使现在化成人类的身躯与人类的气息,它们俩,似乎也毫无在意的样子。
一跳踏上阳台扶手的莫青榕心想。
不错嘛。
脸上戴着的这个面具,拥有遮掩一切信息的作用。变回人类身躯的莫青榕偏偏毫不隐藏人类气息的意思。
完全没必要。
除了人类这个身份,而人类其他所附带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意义。
只是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本名与身份信息。
谁也不能说。
莫青榕一跃而起,在快落到地上的一瞬间,便化为妖怪形态,转眼就飞走了。
等到很遥远的以后。
或许,那时候别人可以知道一人一妖本为一体吧。
清晨曦光渐白,邬山之雾,绵绵不绝地飘荡于天地之间,如澜、如渝。
远处。
天际云端,不知名游龙般庞大黑影一轮轮幽幽转动。
鸡鸣声响彻于村庄上空,新的一天,开始了。
几名孩童已早早起来,他们嬉笑打闹,到处都留有其身影,溪水边,石头上,大树旁。
只今天却不同以往。
他们见到从山上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那人脸覆银白面具,墨色两襟古朴长袍,其间隐见金色暗纹流动,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如同一位跨跃了时间长河、远古洪荒而来的神祗。
“你是神仙吗?”有一三岁孩童痴痴望着高大人影,天真地问道。
走到近前的青厄笑了。
是啊。
可惜,就算是神仙也要去学校上课呢。
延城一中早上总是播放着悠扬的歌曲。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一中学生们走在校园小道上,谈论着一些昨天吃了什么好东西,谁家房子又塌了,或是午餐准备吃什么啊。
叽叽喳喳如鸟儿般,好不欢快。
莫青榕踏进学校大门时,却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只见他拦住了一伙人,焦急忙慌地在比划着什么,先是两只手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后是比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竟像一只疯癫的八爪章鱼。
难道他们在玩什么新游戏?
那伙人齐齐摇了摇头,那八爪章鱼,不,梁楷瑞便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了头,耸下了肩。
无意中瞥到下一帮人走来,他又会眼睛一亮,接着复述一遍刚刚的动作与话语。
一遍又一遍。
不知疲倦。
“这梁楷瑞啊,梁少爷,怕不是得了癔症,一大早守在那里,硬是说自己昨晚在宴会上看到了……额,一只巨大恐怖的怪物。”旁边有人乐呵呵。
“笑话,明明昨天我们也在场,大家如以往一样谈笑风生,骗谁呢?”另一人接着道。
“你说……这梁少,该不会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吧……”说着二人细思极恐,搓着胳膊处的鸡皮疙瘩,直觉背后阴冷不已。
回身一看,对上那黑漆漆一片的眼瞳,竟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黑发黑衣的莫青榕。
“!”
想说什么也不敢说,然后二人手拉着手,心里骂骂咧咧地一起溜走了。
莫青榕站在刚刚两人的位置,抬手托着下巴望着那边还在说着什么的梁楷瑞,若有所思。
一般来说,天师协会处理这些灵异事件之后,都会给普通人安排上一套清除记忆套餐的。
消除带有妖怪存在的记忆。
然后,替换成他们觉得平常生活的记忆,令人们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天,没有妖魔,没有恐惧,只是相较平时有些模糊不清。
比如刚才两人就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而梁楷瑞。
大概是昨天一马当先扑在了妖魔的面前,差点沦为炮灰,所致惊吓过度,才忘不了吧。
常常这种情况,人们应该以为只是做了一个比较真实的梦罢了。
也不会拉着一堆人问东问西才对。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莫青榕恍然大悟,难道,这孩子是被吓傻了吧。
啊,可怜的娃。
说曹操曹操就到。
梁楷瑞普一见到了莫青榕,情不自禁地眼睛便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像饿狼见到肉般扑过来。
莫青榕心里给他配上“嗷呜”的叫声,连忙急急后撤三四步。
“莫,莫青榕,你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好大——一坨怪物,它有无数双手,它在嚎叫——哇哇哇的那种,刺耳难听死了。”又比划着一圈,模拟出怪物嚎叫的样子后,梁楷瑞瞪着闪亮亮眼睛望过来。
“你在说什么?”比他还傲慢的莫青榕虎着脸,微歪头,一本正经地疑惑着,“你该不会是联合别人来逗我玩儿呢?”
“唉,不是……”梁楷瑞有点急,又稍微有点失落,复鼓起勇气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墨色古装,黑色长发及腰,戴着一副银白面具的男人吗?”
见过啊,就是我啊。
“谁啊?没见过。”莫青榕一脸狐疑地望着梁楷瑞,已是有些不耐烦了,就要走时,只是随口一问。
“你找这人干嘛?”
没想到的是。
以往总是傲慢自大不拿正眼看人的小少爷,梁楷瑞同学脸微微一红,小媳妇似的娇羞一低头,不说话了。
脸,微微一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