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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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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石子“啪嗒”打在树干上。

    那只傻愣愣站在枝头上的金丝雀受惊, 啾鸣一声,扑棱飞去。

    黑蛇扑了个空,吐信缩回花丛, 藏匿了踪迹。

    宁殷的“好戏”没了,这才侧首望向虞灵犀, 黑冰似的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花树下的少女眉目如画, 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尘灰道:“我不喜欢蛇。被人焐暖了还得反咬人一口,凉薄冷血, 忘恩负义皆是它。”

    宁殷笑了,很轻的一声。

    “可是小姐, 蛇本就是要咬人的啊。”

    可他眼里没有丁点笑意,带着淡淡的嘲, “它生而冷血,活在阴暗之中, 已然适应不了人的温度,怎能怪它反咬?”

    邪门歪理,和前世一样让人无从辩驳。

    “得找个侍卫, 把它赶走。”虞灵犀想到这种冰冷的东西, 还是瘆得慌。

    “你应该把它杀了。”宁殷望着树上盘绕的黑蛇, 突然说。

    虞灵犀望着宁殷的侧颜,一时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

    前世她猜不透宁殷的心思时, 便会适时服软。所以,她垂眸抬起瘀伤结痂的左手,朝他摊开掌心, 似是无意地轻叹:“我手还疼着。”

    宁殷果然眼尾微挑。

    她自己发狠抽的, 到头来还要在他面前卖可怜。

    “小姐为何袒护我?”他薄唇翕合, 没有再继续蛇的话题。

    虞灵犀瞥他:“你说呢?”

    宁殷摇头:“小姐太聪明了, 我猜不明白。”

    被真正聪明的人夸“聪明”,虞灵犀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自惭。

    “让你欠我一份情,总比让你多一分恨好。”

    虞灵犀直言,“何况,此事我也有责任。”

    宁殷便不再说话了。

    一朵白玉兰花从枝头坠落,落在虞灵犀脚下,发出柔软的声响。

    她蹲身拾起那朵花瓣完好的玉兰,便听宁殷淡漠的嗓音自身边响起:“那小姐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什么表现?”虞灵犀尚捧着那朵花,石榴裙逶迤垂地。

    “我没有砍下青霄的右臂。”

    宁殷嘴角勾了勾,语气凉飕飕的,“小姐觉得青霄的臂膀,比我的好用些吗?”

    他说的是探望薛岑的那日,虞灵犀没理他,而选择搭着青霄的手臂上马车的事。

    三天了!

    他压根没有反思冷静,就在阴恻恻琢磨这件事!

    虞灵犀脑仁疼,什么脾气都没了,起身叹道:“卫七,你难道对这世间,没有过丁点的慈悲情爱吗?”

    “爱?”宁殷忽的笑了起来。

    重生相逢这么久来,虞灵犀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恣意又凉薄的笑容,春风化雪,却又嘲弄众生。

    “我是斗兽场里厮杀出来的啊。”

    他虽笑着,眸子像是冻结的潭,毫无波澜地望着虞灵犀,“没有人教过我这种东西。”

    虞灵犀握着那朵白玉兰,心绪起伏,又归于平静。

    她终于笃定了,光靠物质上的小恩小惠,根本不可能扭转宁殷的心性。

    他生活在残酷的黑暗中,缺乏正常人的感情。而教会他礼义廉耻的前提,是先让他成为一个知情识爱的正常人。

    他们静静站了很久,直至花瓣铺了一地。

    虞灵犀走后,宁殷站在远处,手里还拿着一朵馨香的白玉兰。

    懒得伪装的野兽索性露出了尖牙,话里的戾气都懒得隐藏。

    他以为虞灵犀会生气,但少女沉吟许久,只是将手中的玉兰花递了过来,告诉他:“卫七,我们不是仇人。虞府,也不会是斗兽场。”

    宁殷垂眸望着掌心娇弱的话,片刻,缓缓攥拢修长的五指。

    轻嗤一声,不知该说她是傻还是聪明。

    若说她傻,倒也大胆通透,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化去他横生的戾气;

    若说她聪明……

    头顶花枝传来细微的“咝咝”声,宁殷眸色一寒,抬手准确地掐住了那条试图偷袭的毒蛇。

    指间用力,于七寸处一掐,黑蛇的身躯剧烈痉挛缠绕,而后软绵绵垂下,没了声息。

    宁殷将死蛇打了个结,掷在地上,颇为嫌恶地看着自己染了腥味的手指。

    若说她聪明,却不知做事要斩草除根,方能不留后患。

    ……

    东宫。

    “你说什么?”

    太子宁檀站起身,“母后不同意虞灵犀为太子妃,为何?”

    赭衣玉带太监崔暗立侍一旁,慢吞吞道:“听闻虞二姑娘与薛府二郎有婚约,殿下为未来储君,天下标榜,自然不能做强夺臣妻的事。何况,薛右相的暗中相助有多重要,殿下心中明白。”

    提起这事,宁檀就一阵郁卒。

    “废物!”

    宁檀挥袖扫落了一桌的纸墨,一片噼里哐当的响,指着地上跪拜的两个暗卫,“都是废物!”

    若是薛岑死了,自然就没有这层阻碍了。可偏偏属下办事不力,薛岑没死成,还惊动了薛家。

    今天一早,薛右相便拄着拐杖来了趟东宫,明着是请太子做主彻查薛岑落水一事,但暗地里是不是敲点警告,谁又知道呢?

    太监崔暗眼也不抬,照旧是慢吞吞的语气:“薛二郎殿下万万不可再动。即便没有薛二郎,殿下也娶不成虞二姑娘。”

    “怎么说?”

    “近来京中流言正盛,说虞二姑娘曾在春搜狩猎中遇险,和一个奴子单独处了一天一夜,有失贞洁。凭着这个污点,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崔暗道,“娘娘说了,会另为殿下择虞大姑娘为妃。殿下先前送去虞府的重礼,就当是赏虞大姑娘的,莫落人口实。”

    宁檀的心思根本不在虞辛夷身上,只问:“你说,虞灵犀已然失贞?”

    崔暗道:“传闻如此,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到底是怎样勾魂夺魄的美人,才能让朗风霁月的薛二郎忍下这等奇耻大辱,执意娶她。”

    宁檀愣愣坐了回去,摩挲着玉扳指,心里倒是越发好奇饥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既然已经失贞,那多失一次也没关系吧?”

    崔暗抬眼,便知太子不把那女子睡到手,是绝不会罢休了。

    宁檀极度好色,若放任下去,他只怕会做出更离谱无脑的事来,到那时,给他擦屁股的还得是皇后娘娘。

    “殿下若只想尝一次滋味,倒也并非不可。”

    崔暗压住眼中的讥笑,悠悠道,“后日是德阳长公主的寿宴。”

    宁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拍拍崔暗的肩道:“还是你聪明,快下去安排吧!”

    “是。”崔暗躬身退下。

    走出东宫正殿,赭衣玉带的年轻太监方敛笑顿足,抬手掸了掸被太子拍过的肩膀。

    虞府。

    德阳长公主是今上的同胞亲姐,今上尚是皇子时,全靠这位手段非常的长公主照拂才有今日。

    因此长公主的地位非同一般,她的寿宴,京中权贵俱是要派女眷前去赴宴祝寿的,虞家也不例外。

    虞夫人原本准备如往常那般,携长女虞辛夷赴宴,但昨日长公主府里派了宫侍前来送帖,特地邀虞灵犀出席。

    虞灵犀想了想,自己年少时常年养病,极少外出露面,与德阳长公主更是毫无交集。

    但德阳长公主早年丧夫,膝下无子,一直将侄儿宁檀视若亲子。宁檀能顺利入主东宫,这位长公主功不可没。

    前世宁殷杀兄弑父后,这位长公主还试图联合残党宦官诛杀宁殷报仇,结果被宁殷点一场人皮天灯,将宫殿烧成了人间炼狱……

    前世今生记忆归拢,虞灵犀猜测:此番长公主点名邀她赴宴,多半是为太子的婚事而来。

    难不成是好奇,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直到出发赴宴之前,虞灵犀还在想这个问题。

    德阳长公主喜欢温婉素净女子,她便特意挑了身鲜妍的海棠色衣裳,描了红妆,打扮得珠光宝气。

    看得一旁的胡桃直噘嘴。

    小姐怎么一天一个喜好,上次春宴打扮得得道仙子般素净,这回又妆扮得神妃般艳丽。

    “小姐,该出发了。”虞夫人派来的侍婢在门外请示。

    “就来。”虞灵犀对着铜镜前后审视良久,犹不放心。

    但凡涉及东宫皇族的事,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长公主府和皇宫一样,有禁军严加看守,赴宴之人不能带刀剑利刃,也不能带奴仆侍从。

    想了想,她唤来廊下候着的青霄,低声吩咐道:“今日赴宴,你多带两个侍卫候在门外。外人进不去长公主府,若我午正三刻还未散席出来,便让阿姐去找南阳小郡王,她会知道怎么做。”

    青霄领命:“属下明白。”

    德阳长公主府,各府马车已经停了十来丈远的距离,门庭若市。

    虞灵犀随着母亲躬身下车,对面,赵玉茗亦是和赵夫人一同下来。

    两家人碰面,赵家母女脸上明显划过一丝尴尬和不自在。

    赵夫人与虞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从闺房时起她便处处要和温婉美丽的妹妹争,争衣服争首饰,争到最后妹妹成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府主母,她却嫁了一个不起眼的兵部主事。

    赵家不景气,赵夫人觉得脸上无光,越发与虞家断了往来。

    此番撞上,竟发现赵玉茗和虞灵犀穿了同样的海棠色裙裳。乍一看两人背影十分相似,但一瞧正脸,高下立分。

    赵玉茗虽美,但长相略微小家子气,撑不起这样鲜妍的衣裳。反倒是虞灵犀,秾丽精致,光彩烨人。

    赵夫人撑着假笑和虞夫人寒暄问好。

    待虞家母女一走,她立刻沉下脸,朝赵玉茗叱道:“让你别穿这身衣裳,你非要穿!这下好了,撞了衣裳还不如人家好看,真是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玉茗脸色微白,绞着袖子不吭声。

    赵须一瘸一拐走过来,横在赵玉茗面前道:“义母,玉茗为了这场宴会精心打扮了许久。何况,儿子觉得玉茗比虞二姑娘好看。”

    “你觉得?”

    赵夫人冷嗤,扫了一眼这个坠马摔断了腿的跛子,“你觉得有何用?”

    赵玉茗跟在赵夫人身后,迈上台阶时,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赵须一眼。

    赵须隐在阴影中,眸中翻涌着阴暗恨意,朝赵玉茗点点头。

    长公主府气势恢宏,花苑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德阳长公主还未现身露面,女眷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聊天。

    将军府位高权重,向来是各家讨好笼络的对象,虞夫人身边围满了各府夫人,一时脱不开身。

    这等宴会,少不了人际往来,虞灵犀便朝虞夫人道:“阿娘先忙,我去找清平乡君。”

    唐不离没有找到,倒是见着了薛岑。

    他气色好多了,一袭白衣胜雪,正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微笑着同赵玉茗说些什么。

    眼角瞥见虞灵犀,薛岑眼睛微亮,婉拒辞别赵玉茗,朝虞灵犀走来。

    “二妹妹。”他清朗唤道。

    “岑哥哥。”虞灵犀颔首见礼,关切道,“身体可大好了?”

    “不碍事,已经痊愈。”

    薛岑引她在位置上坐下,亲手沏了一壶茶道,“这是今年最新的茶种,二妹妹尝尝?”

    虞灵犀端起一杯嗅了嗅,很香。

    她问:“是今年才有的茶种么?”

    薛岑倾茶的姿势风雅至极,颔首道:“不错。”

    虞灵犀“咦”了声,又嗅了嗅,这茶香怎么有点熟悉呢?

    与此同时。

    太子宁檀一身常服站在高处轩楼之上,望着来往的女客,焦躁不耐地摇着纸扇问:“虞二姑娘在哪儿呢?”

    云翳笼罩一大片阴影,阴影顺着长公主府的方向逐渐西移。

    将军府后街,无人的僻静拐角。

    羽翼破空的风响,一只灰隼张开翅膀,停在了少年抬起的臂上。

    取下鸟足上绑着的竹筒密信,展开一瞧,宁殷的眸色幽幽冷沉下来。

    宁檀悄悄去了德阳长公主府,既然不是光明正大,便定有龌龊勾当。

    想起今日盛妆赴宴的虞灵犀,他眸色又冷了几分,淬着慑人的寒。

    “小姐,我早说过的啊。”

    他呵笑一声,极低的嗓音带着些许玩味,“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她那点仁善的小聪明,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要救吗?

    他靠着墙,淡淡地想。

    还是算了。

    若无端出现在那,她说不定又要嫌弃他满腹心机,布局虐杀之类。

    反正她准备了什么青霄、什么南阳郡王,根本不需要他,不是么?

    他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可脚步却不自觉慢了下来,最终顿在原地。

    五指猛地一攥,灰隼惊飞,密信化作齑粉从他指缝洒落。

    可是……

    野性难驯的少年抬首,眯眼看着被云翳遮挡的太阳。

    薄唇翕合:“心情不佳,宜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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