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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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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索觉察到,高龙巴因他久不回家颇为焦急,但一看见他,她又恢复了常态,脸上依旧泰然寡欢吃晚饭时,他们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而奥索看他妹妹心平气和,便大胆告诉他遇见土匪的事,甚至偶尔开几句玩笑,谈到小希莉娜在她叔叔及其可敬的同伙卡斯特里科尼先生的关怀下,所受到的道德教育和宗教教育

    &quot;布朗多拉奇奥是个侠义之士,&quot;高龙巴说,&quot;但,对卡斯特里科尼,我听说他是个缺德的人&quot;

    &quot;我看,&quot;奥索说,&quot;他和布朗多拉奇奥很难说谁高谁低,谁好谁孬两个都是公开与社会交战一个罪行导致他们每天犯别的罪行;不过,许多人虽然不住在绿林草莽,论罪过可能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quot;

    一道喜悦的光芒闪耀在他妹妹的脑门上

    &quot;是的,&quot;奥索继续发挥,&quot;这些落难的人有他们自己的荣辱观是严酷的偏见而非卑鄙的贪婪将他们投入如今的生活境地&quot;

    一阵沉默

    &quot;我的<u>哥哥</u>,&quot;高龙巴说,一边为他倒咖啡,&quot;您可能知道了吧,查理-巴蒂斯特皮埃特丽昨夜已经死了是的,他是因为发沼泽热病死的&quot;

    &quot;这个皮埃特丽是谁&quot;

    &quot;他是本镇人,玛德莱娜的丈夫,就是她从临死的<u>父亲</u>手里接过活页本的寡妇来求我陪她守灵,并啼唱点什么您最好也去街坊邻居,这是一种礼节,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是不好推辞的&quot;

    &quot;守灵作陪,见你的鬼去吧,高龙巴!我才不喜欢看我妹妹这样当众出丑&quot;

    &quot;奥索,&quot;高龙巴回答道,&quot;每个人都有悼念亡灵的方式,巴拉塔是祖先传给我们的,我们应当尊重这古老的风俗玛德莱娜天生不会唱,老菲奥迪斯皮娜是本地最优秀的啼唱歌女,可她又病了总得有人唱巴拉塔呀&quot;

    &quot;你以为,没有人在查理-巴蒂斯特棺材前唱几句歪诗,他就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路了你愿意去你就去,高龙巴;要是你觉得我应该去,我跟你去好了,但不要临时瞎唱;一个大姑娘家,成何体统,我求你别唱,我的妹妹&quot;

    &quot;哥哥,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是本土的风俗,这您知道,我对您再说一遍,只有我能临场编歌了&quot;

    &quot;愚昧之风!&quot;

    &quot;这样唱,我心里也很悲痛一唱就想起我们的种种不幸明天,我也许因此病倒了;但必须这样做答应我吧,我的哥哥您记得吧,在阿雅克修,您叫我即兴唱了一段,好让那位英国小姐开开心,她老嘲笑我们的陈规陋俗呢难道我今天不能为可怜的人们呜呼一声吗,他们会因此感激我,我的歌会帮助他们解悲节哀&quot;

    &quot;行了!干你愿意干的事吧,我打赌,你已经编好了你的巴拉塔,你不想忍痛割爱&quot;

    &quot;不,我可不能事先就编好,哥哥我得面对死者,想着留下的活人眼泪不由夺眶而出,于是我触景生情,有感而唱&quot;

    所有这些话说得多么质朴,看不出高龙巴小姐有丝毫想过把诗瘾的意思奥索终于被感动了,同他妹妹一起去了皮埃特丽家遗体安卧在最大房间的一张桌子上,露着脸门窗通通敞开,好几支蜡烛在桌子周围燃烧遗孀紧挨死者的头站着在她的身后,一大群妇女占据了房间的大半边;男子则排列在另半边,站着,光着脑袋,眼睛注视着遗体,沉默无声刚来吊唁的客人走近桌子,拥抱死者(在一八四○年的博科尼亚诺,这种风俗依然盛行原注),向寡妇及其儿子点点头,然后站进人堆里,一句话也不说然而,也不时有来客打破肃穆,对死者说几句话

    &quot;你为什么舍得离开你的好妻子呀&quot;一位大嫂说,&quot;难道她没有很好关心你吗你到底缺什么呀为什么不再等一个月你的儿媳说不定就要给你生个孙子呢&quot;

    一个高大的年轻汉子,皮埃特丽的儿子,紧抓住父亲冰凉的手,喊叫道:

    &quot;噢!为什么你不是惨遭毒手,我们可以为你报仇呀!&quot;

    奥索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看见他进来,人堆自动让路,只听大家好奇地窃窃私语,说明大家正热切盼望挽歌女的到来高龙巴拥抱了寡妇,握住她的一只手,低垂眼帘,默哀一分钟尔后,她把&quot;美扎罗&quot;往后一掀,全神贯注着死者,俯身对着遗体,脸色几乎与死人一样苍白,就这样开始唱起来:

    查理-巴蒂斯特!

    愿基督接受你的灵魂!

    活着就是受苦你去的地方

    那里既没有太陽也没有寒冷

    你再也不需要你的砍柴刀,

    也用不着你那沉重的十字镐

    再也不用为自己奔波辛劳

    从此后天天都过星期天

    查理-巴蒂斯特,

    愿基督接受你的灵魂!

    你的儿子管起了家

    我看见大橡树倒下,

    它被利比亚热风吹干了呀

    我以为它已经死了

    当我再从那儿经过,它的根

    又抽出了新的嫩芽

    嫩枝又长成了一棵橡树,

    郁郁葱葱浓荫广布

    在枝强叶茂的大树下,

    玛德莱娜,歇一歇吧,

    多想想原来那棵已不在的橡树

    这时,玛德莱娜失声痛哭起来,还 有两三个男人,倘若遮住时机要开槍打基督徒,保证脸不变色心不跳,就像打山鹑一样轻松,但现在也在黝黑的脸上拭擦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高龙巴就这样继续唱了一阵,一会儿对死者说话,一会儿对家属劝慰,有时又运用巴拉塔常有的拟人手法,让死者自己说话以安慰亲友,提出劝告她随感而歌,脸部表情益发庄严肃穆,脸色绯红如透彻的玫瑰,更显出玉齿亮泽生辉,明眸炯炯有神简直就像三脚架上的那位女巫(指古希腊特尔斐城阿波罗神殿中坐在三脚架上的女祭司)除了几声哀叹,几声抽拉,挤在她身边的听众个个屏声静气,鸦雀无声奥索开始虽然对这土腔野调不甚为然,但不久就被普遍的悲痛所感染他悄悄退至大厅一个昏暗的角落,竟然像皮埃特丽的儿子一样,哭得好不悲伤

    突然,灵堂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波动;人堆自动让开,好几个外人走了进来人们对他们肃然起敬,慌忙给他们让地方,一看就知道他们乃非同小可之辈,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了不过,出于对巴拉塔的尊重,谁也没有跟他们说话第一个进门的约摸四十岁光景只见他穿黑色礼服,翻领扣上别着丝带玫瑰花饰,威风凛凛,脸上充满自信,一看就知道他是省长大人,紧跟其后进来一位驼背老人,脸色发黄,尽管戴着绿色眼镜,但遮挡不住胆怯不安的眼神他穿的衣服太肥大,尽管仍然很新,但显然是好几年前缝制的他一直站在省长旁边,仿佛要得到大人的庇护最后,跟在他后面,进来两个高大的年轻人,皮肤好像被太陽晒焦了似的,满脸络腮胡子,眼神高傲,目中无人,露出肆无忌惮的好奇心奥索久没回家早忘了村里人的面貌;但一看见戴绿眼镜的老头,立刻唤醒他往昔的记忆其实,只要根据他紧跟省长露面就可认定他是何许人物他就是巴里奇尼律师,比埃特拉那拉的镇长,他带着两个儿子特地陪省长来领略巴拉塔的风味很难揣摩奥索此时此刻灵魂深处作何感想;但他父亲的仇人来了,一种憎恶之感顿时涌上心头,他长期死硬不信的怀疑也感到有眉目了

    再说高龙巴,她一看见不共戴天的死敌,生动的表情顿时陰云密布她气得脸色煞白,嗓门立刻嘶哑了,刚开场的唱词也噎了回去但她灵感一动,立刻又唱起了她的巴拉塔,格外悲壮激烈:

    当空巢前的雏鹰,

    发出声声哀鸣,

    悠闲的椋鸟却在周围扑腾,

    对小鹰的痛苦不闻不问

    这时,大家听到有人发出一声闷笑;原来是两个刚到的小伙子觉得唱词含沙射影未免太露骨了

    悲痛的鹰迟早会奋醒,

    必将展翅高飞,

    在血泊中洗净鹰嘴!

    你呀,查理-巴蒂斯特,

    <u>朋友</u>们最后向你告别

    他们的眼泪已经流干

    只有可怜的孤女没有哭泣,

    她为什么要对你哭哭啼啼

    你寿终正寝享尽天年,

    安息在自己家人之间

    准备到上帝面前,

    听候最高的裁判

    孤女是在哭她父亲,

    他遭到凶手的暗算,

    从背后被槍打中;

    她父亲鲜血殷红,

    流淌在绿叶丛中

    但她保存着他的鲜血,

    高贵无辜的鲜血;

    她要遍洒比埃特拉那拉,

    让它变成致命的毒剂

    比埃特拉那拉必将铭记,

    直到罪恶的鲜血,

    清洗掉无辜的血迹

    唱完这几句,高龙巴倒在椅子上,重把美扎罗蒙上脸,只听她呜呜噎噎抽泣起来泪流满面的妇女们纷纷围拢到挽歌手的身旁;几个男子狠狠地瞪了几眼镇长及其两个儿子;几个老人交头接耳,埋怨他们千万不该这个时候闯了进来死者的儿子挤过人堆,准备请镇长赶快退场,但镇长不请自退他刚到门口,两个儿子早已跑到街上了省长对小皮埃特丽劝慰了几句,也匆忙尾随他们走了奥索呢,他走近妹妹,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出灵堂

    &quot;送送他们,&quot;小皮埃特丽对他的几个朋友说,&quot;千万小心,要保证他们万无一失!&quot;

    两三个小伙子急忙在左边衣袖里藏了匕首,一直把奥索兄妹护送到他们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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