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火坡
这一日,过得不俗,梦境里,夏炎恍似回到了那落魄山头,他看到了几条黑龙腾空而起,看到了无数人聚集在山脚下,皆是一脸惊惧地望着自己!
梦醒了,白日里的光阴是打在木案上斜斜的光,朝歌笑道:“夏炎老弟,这次我们同往!”
而一脸笑意的不止朝歌,还有一位梳着马尾辫的少女,少女姿容不俗,说起来,倒也是比之前在那破烂小镇上见到的女子好看多了。
少女名为萍儿,乃是荣朝之人,说起来,那一夜的暗杀,倒似是有人故意嫁祸给荣朝的!总得说起来,宗门的事物,倒也是繁杂不堪!
一宗之内,又何止一方势力在作祟?
面对这两位貌美的女子,夏炎手中捏了一把冷汗,目光更是避之不及。
因为,昨日的那场雨中,与他相谈的女子,就是那位在他的心底堪得上好看的“萍儿!”
路在脚下,梦犹远,想起那些做过的梦,想起那些未曾实现的梦,张顺贤的双眼,略有些怅惘。
有时候,张顺贤也会发呆,而现如今,他念及的却是他的师傅——张天峰!
尽管,张顺贤也会常常自嘲,自己在张天峰的眼底,或许也仅仅是一片破砖烂瓦罢了。
可那些孑然一身,潦倒荒唐的岁月里,他最先想到的也还是张天峰!
张顺贤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那柄古剑,斜插在腰间,而夏炎的背后,却唯独少了一柄青铁剑。
除了那杯烈酒,张顺贤说得每句话,都不曾失言过!
当然也包括,那一日他曾在夏炎眼前提起的那件事,今后,若是为夏炎谋得一柄神兵利器,那么接下来,面对整个江湖的,也只剩下了夏炎自己孤身一人!
可明明师傅他老人家,还未教习过自己道法,可在张顺贤偏执的眼神里,这似乎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沙尘暴没有停止肆虐这座小镇,沙尘遮蔽了天光,镇子上,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井池边,还有昨夜未干的雨水,大抵也是拜这阵沙尘所赐,
天无片光,况且天下已是秋姿,水汽无法蒸腾,便也枯在了泥淖间,化为了一条条臭水沟子!
走走停停,大路一直通向东荒境,只是,入了东荒后,天气也愈发的薄凉了,阵阵冷寂的秋风,较之那边缘小镇,似乎也更加的孤傲些!
枯枝枯叶遍及荒野,在那片荒唐的夜幕慢慢降临时,头顶的星辰,却是尤为可爱的。这凡世之人,竟不如那颗星辰可爱!
张顺贤偶尔会感叹,这一路上,没有备足酒水,倒是逢着些小兽,也能食些肉味,肚腹便不觉沉闷了。
路上,萍儿一直在逗弄着性子憨直的少年,往往会引得夏炎面红耳赤,倒是不知该说些甚么,不该说些甚么!
在过路的驿站,张顺贤携着几两银锭,买了几匹老马,怪就怪囊中羞涩,却又非得打肿了脸充胖子,老马疲态可见,怕是不可耐久!
张顺贤嘴里叼着一根稻草,逍遥自在的坐在那马匹上,因他的酒囊里,又多了几两烈酒,他的风趣之态,道也实属罕见!
这看似志趣相投的师徒二人,此时,却是一人板着脸,一人哼着小调。
夏炎木是木了点,但张顺贤脸上的刻薄,也或许只是装给夏炎看得!
因夏炎手中没有兵器,张顺贤便顺手将他袖袍内的“荣”字剑,随意丢给他!还不忘嘱托道:“这柄剑不喜便弃了,师傅会为你找到一件更称手的兵器!”
夏炎掂了掂手中的“荣”字剑,这柄剑倒不似青铁剑那般的钝重。
“荣”字剑略感轻盈。或在坊市间,也依旧是一件不菲的兵器,可在夏炎的手中,却总似少了魂似的!
他呆呆地望着这柄锋利的长剑,便会想起那柄时常被他用麻绳绑在背后的青铁剑!
骑马反而不及脚程快,倒是极为的洒脱快哉。
回头望向已走过的路,生命里的一段段光阴,也被搁浅在了耳后,或有风声,或有雨声,或有人在呐喊,或有人在哽咽,总之过去业已不能窥视!
那些零碎的片段,那些明亮的故事,统统都在无意间,被丢在了脑后,当恍然回味时,那些酸甜苦辣,最终也仅剩下了一种味道!
无论世间多疾苦,回忆时,也仅剩下了一抹香甜!
昏时的天空,是那么的绚烂,可这岁月却不讨喜,令那些孤勇的浪人,齐聚在烟火坡上。
这烟火坡,乃是古时的王朝,点燃烽火狼烟之地!
一场大战过后,鬼灵惨聚于此,每每入夜,便鬼气啸天,哀嚎不断!
今日穷侠贫客聚于此地,倒也是这烟火坡高光的时刻。可似乎无人顾忌这烟火坡上的鬼灵,便在此地安营扎寨,夜至尽头,却依旧烟火不断,杯盏不余!
可至夜深时,寒风裹身,便觉此地的诡异之处,总觉那大地,在微微颤着。
张顺贤甩手将那柄古剑,插在地上,慢慢地,烟火坡变得愈发幽静了。
那拄剑而宿的穷侠贫客,除了那条不值钱的命,便是那一柄柄光芒烁闪的飞剑,这些俗人眼里的身外之物倒成为了他们生命里唯一的寄托!
夜色幽寂,灯火郁郁,烟火坡上,少年怀里抱着一柄利剑,难以入睡。
而闲坐在少年身畔的两女子,淡漠的脸上,皆有一双魅力非凡的瞳子,那里面的光,亮的骇人,仿似能够刺穿这幽寂的山岭!
少年无言,而两位女子,却皆在望着头顶上的那片片星辰,在她们的内心深处,究竟有何情愫?可谁又知晓呢?
果然这天下的女子皆是如此,内心深处,那片繁复的愁绪,倒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此间夜色,亦有人脚踩着飞剑,从几人的头顶,逍遥飞过,这皆是赶赴东荒境的各大门派派出的子嗣!
他们在门内,往往是举重若轻的存在。门内的长老,信得过他们!
御剑之人,多为青年。各大宗门的上层人士,乃是一群修至枯境的老道,若是武境再无突破,与那幽鬼所识之日,亦将不远。
那羸弱的身体,自是撑不起这长风碧浪,而派遣小辈来此,一则乃为借机验证武道,二则也是为其奠基,今后,大抵也会将宗门中的事务交予他们。
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如今,御着几匹老马,行在途中的张顺贤等人,闲情雅致,可谓是逍遥快活,在张顺贤的眼底,生活嘛!节奏就要慢一点。
也难怪,这慢一点,足足迟到了数十年!
今日,张顺贤再出江湖,烟雨飘摇的河道口岸上,皆有传闻,道是数十年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那个狠人又出世了。
萧条风雨,杯盏莫愁,这烟火坡上,在那短暂的一日,似被人设下了一道禁制。
总之每逢夜黑之时,这烟火坡上更似是一座喧嚣鼎沸的坊市。而今,那烟火坡突兀间,竟变得无比幽静。
长风阵阵,晴空朗朗,夏炎望着天空,轻轻地揉了揉双眼,之后便将头缩进了臂弯里,他抱着头,闷哼着:“师傅,炎儿还是舍不得你!”
在长夜的尽头,似乎也仅剩下了少年那微微泛红的双眼,火堆噼里啪啦,滋滋冒着青烟,朝歌打趣道:“一个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么多心事啊!”
在夏炎有限的认知里,有时候师傅眼中的神色,正如眼前的女子,那些晶莹闪烁的神光,更似是打趣般,笑眯眯,却极为的寒凉。
张顺贤翻了翻身,醉眼朦胧,呵斥道:“竖子!将泪憋回去!”
夏炎身体一抖一抖的,揉了揉双眼,可气人的是,越揉那眼中的泪水便愈多。
“师傅说过要弃你于不顾吗?”张顺贤打了一个哈欠,歪着头笑眯眯地看向萍儿,心底似早已有了算计。
可在夏炎的眼底,自己就是一寸烂铁,自己不争气,也不给师傅争气,便是出入那破烂小镇,见到的女子,对他也多是嗤之以鼻!
因此,他的心也愈发的消极了。
夏炎的眼神发直,他望着头顶上的那片墨蓝色的晴空,喃喃自语道:“这老天爷,倒也是迟钝的很,它竟任由那些逍遥的飞侠,踩踏着自己的身体!”
遂又道:“老天爷啊!老天爷!你也没有一分骨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