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狼
可预见的，有老板愿意给出这样优厚的条件，大部分村民都很乐意，有少部分人有质疑，陈课也都一一解释，毕竟白纸黑字的合同摆在这里，实在不愿意的人不签也就是了，登记搞了两天，聚居点二百多户都签了，只有几户老人独户的，也签了委托合约，等一切忙完，一直跟着陈课跑上跑下的江弋感觉自己在这样凉嗖嗖的天气里，汗都流了好几斤。
“好了，陈叔叔，明天等种苗到了我让他们直接送上来，我跟着他们一块儿过来。”
“好，小弋这两天跟着跑，也辛苦了。”陈课脸上笑出了点褶子，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燃。
“我这算哪到哪了，您才是辛苦了。”江弋也高兴。
过去他几乎完全拒绝和这些人产生情感联系，他心里脆弱敏感，以前不愿承认，但也是事实，他怕自己未来大灾之下，会因为拯救不了这些人而崩溃，这些想法时不时就会盘旋在江弋的脑海中，除此之外，他对村子里的人也天然带着一层隔阂，中间永远隔着逝去的父母，他们都认识父母，不认识他，似乎也因为这样，他很难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人际关系。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人只要活着，每一步路都取决于太多的影响因素，他现在开始接触村民，试着接触以前那些陌生人一样的亲人们，也会发现他们看似冷淡陌生的面孔之下，也都是一个个的普通人，相互之间因为几十年前江弋父母而建立起来的双向滤镜实际上犹如泡沫，一碰就破了。
江弋想到了小姑，他父亲的姊妹们，好像并不那么难接触，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谈不上多亲近，却天然带着一点奇异的信任，这也是挺新奇的体验。
种苗是天气放晴后的第三天送到的。分发和登记，江弋也还是亲自去盯，他年纪不大，如果作为老板，自然是不足以让人信服的，但这些天以来，他都是作为老板的“代言”出现，讲话做事都挺利落，也说话算话，大家也不再那么刻板地把他当村里的晚辈，而是摆正到了江弋想要的“逐渐熟络起来的陌生人”位置上，这意味着大家认识的人是江弋，而非二牛家的独生子，这让江弋很是高兴。
他喜欢别人平视他的目光，而非总是带着善意或不怀好意的怜惜和怜悯，那总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总不是江弋自己。
“高兴？”段旬看着书，含着笑看着客厅里转来转去与人寒暄完决定奖励自己一杯果汁的江弋。
“嗯！”江弋点头，“挺充实。”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意外让他感觉很好，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做点什么，这也很好。
“段哥，明天我回诊所，这边不用我做什么了，本来还想着家门口那块地我能兼顾一下的。”江弋绕到前面沙发上坐下，“疫苗明早能送到吧？”
段旬点头。
“太刚好了，我回去帮忙，多个人多份力。”鸡山镇的疫苗分发给了卫生院和段旬的诊所，争取早点打完，大家也能更放心一点。
“县医院会派人过来的，我们都一起帮忙。”段旬道，“明天我们要早点出发，他们七点半就会到，要先准备一下。”
“好的领导！”江弋学着韩文舟的样子举手握拳，自己先笑开了。
忙碌好几天，终于有了一点空闲时间，江弋想了想，给卓仁回了个电话，这几天两人一直在聊天软件上跨时间聊天，往往上午的消息下午才能回，卓仁这段时间也挺忙。
“卓哥，休息的好不？”卓仁比他早忙完一天，昨天就回到正常的上班节奏了，现在都晚上九点多，怎么也该忙完了。
“大忙人终于有空了，小弋，你们村子这次受灾严重吗？”卓仁语气有点低。
江弋察觉到了，还是先回答：“庄稼损失很大，正好秋天呢，没来得及收的庄稼全给毁了，这几天村里在组织翻地，争取挽回一些损失。”这几天聊天的时候，他也和卓仁简单聊过一点。
“嗯。”卓仁应了一声，又轻叹一口气，“说真的，我真没想到我们村子这离雨区挺远，还受了灾，当然，不是雨灾。”
“那是啥，出什么事儿了？”江弋有些担心。
“就昨天的事。”卓仁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弋，你记不记得我以前给你吹牛的时候，说我爸过去是村里的打狼队长？”
“记得。”当初卓仁说的时候，他倒是没怀疑这事有假，不过确实也在心里觉得，大概是卓仁他们那儿一直有这个叫“打狼队长”的职位，他爸的年纪应该也得是最后一届了。
“一半算我吹牛吧，我爸的确是打狼队长，不过他当队长之后，狼没两年就列入了保护动物，我说他会打狼的事儿是真的，但那会儿队长还不是他。”
“所以昨天是？”江弋有了不好的预感。
“昨天老家的村子被狼群袭击了，不是我们修房子那边，就是我带你去过的我们老屋那边，还要更远一点，你记得不？”卓仁解释。
“记得，你还说要不是山路太危险，在那边离群索居都比这边城村结合地要好些。”
“对，就是那边，前几天就有人说发现不太对，村子里鸡鸭有失踪的，大伙私底下找找，没找到也没办法，抱怨几句。后来村里唯一养羊那户人家丢了两只羊，这可贵了，他家几个小辈就出去找，十几二十岁跟咱们差不多年纪满山跑，昨天早晨，他家老二没回来，老三一身的擦伤摔伤，一身的血昏倒在屋门口，一问，是遭了狼，二哥跟他两个方向跑了。”
“那家人第一时间报了警，报完警又给我爸打电话了，打狼队长嘛。”卓仁无奈，“我爸就去了，压着我把这边活儿做完不让跟着去。”
“那今天情况怎么样？”江弋小心询问。
“别跟着我操心，情况还算，嗯，安全吧。”卓仁道。
他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打狼，过去按村子里的规矩，是要杀了剥皮，现在肯定是不行，不过野生动物专家也挺奇怪的，那群狼后来被定位到了位置，他们也不围追堵截，只是放冷枪打麻醉一匹狼一匹狼地放倒，然后抓起来，剩下大部分逃到深山去了。”
“抓起来？放到别的山上吗？”江弋没太懂。
“就是这里奇怪，他们带回去了，也没说要送去哪里的山上。”卓仁也费解。
江弋也想不清为什么，他突然问：“那，那个哥哥呢，老二？”
“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唉，所以这段时间他家人也确实不好过，天天找我爸让他去跟野生动物专家那边要个说法，想要报仇，听说还研究着要去举报相关组织不按规矩办事什么的，我明天回去帮我爸给他们说一下，目前在村子里闹着这都是小事，就怕他们家人气不过，非要打狼，那就不好了。”
“这，太危险了。”
“是啊，危险没到跟前的时候，我还觉得儿戏一样，雨灾啊，南方还有好些地方有瘟疫啊，好像都跟我很远，要不是你就在南方，我估计天天下班玩得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还关注到南边受灾这么严重呢，就连先前那些猛兽伤人，我看着新闻，感觉跟看旧闻一样，也没什么实感。”卓仁自嘲。
江弋心中一动，这样的想法，他从前也有过，便道：“以前还是你劝我的，让我别把这些事情太放在心上，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嘛。”
卓仁苦笑一声：“虽然很不想承认，我那时候好像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这样的事情亲自经历了，才知道不是一两句话说了就可以了，他也算是我的人生经历吧，还是那句话，道理我都懂，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而已，所以你别跟着我担心，我知道你这个人最容易想多。”
“好好好，我知道，我不会多想的，现在跟着段哥工作，偶尔去村子上棒棒大队长，我挺充实的，感觉以前伪装出来的那个自己有些没必要，多想就多想了，没多想也照实说就行，感觉这样轻松了很多。”江弋笑。
“什么必不必要不存在的，哥们，咱俩这算不算是成长的烦恼了？”卓仁突然有点想笑，总感觉他们聊天走向了一些青春期话题，跟年纪不太匹配。
“对啊，成长的烦恼，你以为你多大了，还没进社会呢吧。”
“说啥呢，哥们儿现在是副组长。”卓仁骄傲道。
“噢？管什么的？”
“跑腿，这活儿我在行。”
这话江弋信的，卓仁做事别的不说，执行力挺强是真的，比如当初快速制定计划拉着他出去穷游，还能体验很好什么的。
俩人聊过了气压比较低的狼群伤人话题，又闲聊了几句，卓仁表示要去躺平休息一下，江弋主动挂了电话。
江弋打电话的时候为了避免打扰到段旬，走回了自己房间，再出去的时候，段旬在客厅也在打电话，他就拐去了厨房倒水。
恒温水壶里烧着一个茶包，江弋倒了两杯，走回客厅的时候段旬刚好挂断电话。
“野生动物下山的事情，上回提交桃儿七种子的时候提醒过了，他们有了一点结果。”段旬道。
“专业的是快。”江弋问，“所以是动物之间有什么传染病吗？”这是他们讨论的时候猜测的。
“是传染病，不过不是动物，是植物。”段旬开口就把江弋惊了一跳。
“植物？所以都是桃儿七这种吗，它们有毒了？”
“不是有毒，嗯，也不对，对普通动物来说就是不能吃的，换句话说，就是灵气太盛，误食极易撑爆经脉，几乎等同于有毒。发生野兽伤人事件的那几十个山头，小生态圈子都比较闭塞，食草动物没吃的都慢慢迁移到别的山上，食肉动物没吃的就原地打转，下山的也就多了。”段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