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待
健康城的清晨,南篱门还未开,就有百姓和商贾在城门外排起了长龙,但这长龙在中间却突兀的断开,断裂处两端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脸上不住的显露出嫌弃。
“哞哞眸。”这突兀的断裂处,两头黄牛在路中间不住的叫着。
钱隆拿着鞭子坐在牛车上,看着周遭路人的神情:“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鲍鱼之肆,久坐不闻其臭,话说你们至于吗?我倒觉得也没有那么臭。”,说完就深吸了一口气。
“呕。”钱隆扭头止不住的吐了起来。
“后面的快点跟上,在那里愣什么呢,今天南篱门有齐国的皇子要来,只开两个时辰,要是赶不上就只能到西篱门去,东篱门可不接待你们这些贱民,少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一个守城司尉对着钱隆训斥。
“来了,来了,官爷。“钱隆抬起头,强忍不适挥起牛鞭驱赶着老牛向城门而去。两头牛吃力的向前走去。
“干什么的?”
“晋王府要的花肥,晋王府只要新鲜的,所以小的早早送来,不信您检查。”,钱隆指着后面说道。
官差顺着钱隆的手指向后看去,只见满满牛车上隆起一个巨大的锥形粪包。官差转过头满脸厌恶的捏了捏鼻子:“快点进去。”
“好,好的,官爷。”
“眸眸眸。”
两头黄牛继续叫着。
……
御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据说北齐派质子来建康了。”
“是吗?”
“对啊,你看,北府青缨卫都来了,这些人可都是贵……”
这御道旁,每隔二十丈左右就有一个衙役维持秩序。而在南篱门口,北府青缨卫左手持着秉甲,右手握着朴刀,整备待发着。
“午时已过,北府青缨卫听令,都给我打起精神。”阳光下,玄甲少年刘方规骑在黑色的马上看着底下一众士兵,“温升,你们两个人和我到城门口迎接。”
那叫温升的青年骑着一匹赤色骏马,鲜红的毛发宛如血液浸染一般,青年身穿盔甲,面无表情,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却是他那如海一般蔚蓝深邃的瞳孔,听到刘方规的话,温升勒了勒手中的马缰绳,淡淡开口:“好。”
刘方规和温升二人骑着马向城门处走去,而在两人后还有一穿盔甲的人紧紧跟随在身后,只是这人的马相比起刘方规和温升的马,明显矮了一头。
这人始终耷拉着背,头上的盔甲垂了下来,将他的脸遮住,看不清相貌。
臧行冉努力抬了抬头,这大一码的头盔让她有些看不清前方,她听说齐国皇子要来,早上缠着刘方规半天,好不容易才让刘方规同意她过来。
不过她没想到这盔甲会如此沉重,刘方规和她说这已经是最小的一号盔甲了,想着看着刘方规二人已经走远,臧行冉提了提背,赶忙向前追去。
看着三人离去,只剩下一众北府青缨卫在原地,一个北府青缨卫忿忿道:“不知道在神气个什么。”
这个北府青缨卫,肿胀的左脸将眼挤的只剩下一条缝,右边的脸倒是正常,但这样一来实在是不协调极了,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此人正是刁逵。
“堂堂大司农之子,竟然被一个贱民打成这个样子,要是让人知道了,怕是要笑死。”
刁逵身旁,一个面色幽冷的少年挖苦道。
刁逵听到这话咬了咬牙:“孙老大,要不是这刘方规仗着自己是这北府青缨卫指挥使压我,前日,我早把那贱民收拾了,等三军大武之后,我抽出身来,一定让那贱民好看!”
幽冷少年嘴角一笑:“乌金软甲都碎了,那贱民有这么厉害吗?”
刁逵逞强的说道:“是我没有扣好罢了,老大,你这甲子还有吗?这次我出一千两,顺便请你去一次八百里居水阁。”
“那里来的这么多,我离开交趾时,阿翁就给了我两套。”
刁逵听到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刘方规和温玄还不是丈着他们爹。去年三军大武,刘道坚将军竟然将老大你的勇冠三军取消了,不然这北府青缨卫指挥使的位置肯定是老大你的,我看刘道坚分明就是为了他儿子寻私的。”
幽冷少年淡淡的哼了一声,眼中透露着不屑;“这上了战场,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
正值江南的九月末,虽然临近孟冬,但是季秋的影子依旧留存,还是能看到一幅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的晚秋图,不过大体上是气息奄奄的。
在这光景中,一只南飞的鸿雁形单影只的在空中飞着。在鸿雁的下方,黑压压的骑兵将一辆马车护送在中间。
“等我回到盛乐,这鸿雁北归时,我应该还能见到。只是怕五皇子不能见了。”
马背上,一个身穿重盔的人看着天空说道。
一个面色阴柔的年轻人坐在马车内,看着车外的骑兵:“无妨。”
年轻人的声音十分温柔,带着笑意:“卫朴,艳阳高照,你们穿着盔甲,不热吗?”
“五皇子,习惯就好,骑兵的命就是这身盔甲,再说要是不小心弄掉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卫朴打趣的看着车内身穿华服的少年,今天一大清早,五皇子就换上了这身华服。不过这华服的衣摆有些太长了,卫朴和几个骑兵拖着衣摆将五皇子送上了马车,生怕碰到地上弄脏了。
卫朴问道:“五皇子,搞得这么隆重干吗?”
年轻人回答:“《周礼》上说,觐天子是不能随便的。”
明明是去当质子,却穿得像个朝觐的公卿。
卫朴在盛乐时就听说过,这五皇子生性孺怯,喜读儒学,连齐国每年皇子固定的北狩都不会去,说是害怕见血。
这可不像齐国的那些王氏们,所以这五皇子在北齐一直不受待见。
卫朴很难想象,这是慕容垂的外孙!
不过这一路上来,这五皇子可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倒是好相处,若是在这崇尚儒学的南魏,五皇子应该要好许多。
“不瞒五皇子,等你安全到建康,我回去应该也要卸甲了。年龄也不早了,想找找个妻子了,生给娃。“
元嗣看着男人盔甲下的脸红了起来,一路上这男人总是和他无话不谈,和元嗣脑中沙场铁骑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五皇子殿下,前面就是建康城了。”
“好的,卫朴一路上辛苦你了。”
元嗣看着远处的城门。
“终于到了。”
……
怎么这么久还不到啊,臧行冉看着身前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刘方规和温升。话说这两人是木头吗?
在阳光的炙烤下,臧行冉早已被汗水浸透。她刚想发牢骚,却远远的看到黑压压的骑兵,这些骑兵从人到马披着黑色的盔甲,只有马腿处不设防,随着马蹄沉重的迈步,地上的灰尘不断扬起。
这是臧行冉从来没见过的骑兵:“这就是虎豹骑吗?”
刘方规看了看臧行冉:“不是,看马腿,虎豹骑的马腿是有盔甲的,虎豹骑是没有缺陷的骑兵,它就是一个移动的堡垒。这应该只是玄甲精骑。”
臧行冉听着刘方规的话,暗自咋舌,但一想到她现在代表着整个大魏的体面,她还是有些艰难的挺了挺腰。
“不就是骑兵嘛,不可长他人志气。”她学着刘道坚的口吻。
刘方规看着臧行冉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吾为齐,护卫骑兵伍长,卫一,护送五皇子元嗣殿下,南下求学。”,卫一立住马,向城门下的刘方规说道。
“原来是卫伍长,我们早已在这里恭候五皇子殿下多时。”,
刘方规骑着马,慢慢向卫一靠近,在卫一前方四个马头的距离停下。站在旁边,可以发现,卫一的马比刘方规的马整整高出一个头。
这还只是北齐第二等的玄甲精骑。
气吞天下的虎豹铁骑又该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