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侠客之宴

    夜色深沉，苏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数番起身，终于放弃了入睡的念头。

    原因，他心知肚明——“天吏狱卒”这四个字，挥之不去，萦绕心头。

    从长安一路奔波，历经蜀道险阻，终于抵达这幽静山谷，本该卸下一身疲惫，然而，这四个字，却如一道惊雷，打破了这份宁静。

    英雄之名，人人口中传颂，令人敬畏，仰望。这四个字，寄托着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期盼。

    然而，苏頲却无法忍受。他心中涌动着怒火，这些人膜拜的对象，不过是仗势欺人的江湖草莽。世人皆将侠客视为英雄，却不知他们不过是为所欲为的恶徒。眼看着他们被追捧，苏頲心中难以平静。

    放弃入睡，苏頲起身更衣，走出房门。夜色笼罩，山影朦胧。透过窗户，月光照亮山腹，一座道观若隐若现。

    “那里吗？”苏頲低声自语，转身离开房间。他轻手轻脚，踏过寂静的走廊，从后门走出。门外，守卫们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他们监视着进出这间客栈的每一个人。然而，苏頲轻轻一挥手，他们便如无事发生般，恢复了原样。——这些守卫，都是他安排的。只有他，才能踏过他们的目光，自由行动。

    苏頲朝着山腹的道观走去。心中焦急，步伐却始终不疾不徐。他习惯保持冷静，只有在国事危难之际才会疾步飞奔。平时，他总是缓慢而坚定地走着，为的是在紧急时刻，能够全力以赴。

    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蜕变，苏頲终于抵达了道观。如传闻所言，天吏狱卒应该就在这里。这里聚集着追寻他、寻求他帮助的人们，他们的声音，也吸引着他前来。

    道观并不宏伟，比起苏頲曾经的府邸，甚至显得有些寒酸。院落之中，只有一座香炉和一座庙宇。庙宇之中灯火通明，隐隐传出谈笑声。

    “难道天吏狱卒只是一群小喽啰？”

    苏頲警觉地靠近庙宇，仔细观察。他轻手轻脚，借着门缝窥探里面。

    庙堂内，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地上摆放着酒菜，数十个酒瓶整齐排列。他们正在举行宴会。

    三个人中，一个红衣男子，头发似乎也染过红色，面容稚嫩，却偏偏一口老气横秋，大笑着举起酒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果然名不虚传，这酒滋味醇厚，可惜不能多喝几杯。不过，正是因为珍贵，所以才更让人回味。好酒，真是好酒！”

    另一人，面容俊逸，衣着华贵，像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但他眉宇间却透着一丝落寞，仿佛经历过世事沧桑。

    “酒量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喝了酒，就剩下一副醉态了。”

    这名公子嘴角带着一抹微笑，淡淡地回应道。

    红衣男子又自斟自饮，然后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胡话！ 难道说我除了喝酒，就一无是处了吗？”

    “如果不这么说，我实在无话可说。”

    第三人，是一位白发老人，穿着黄色的长袍，腰带垂到地上，像两条长长的尾巴。他说话声音很低，但苏頲站在门外都能听清，坐在里面的两个人自然也听到了。红衣男子故作不屑地“哼哼”了两声。

    “说得好像你除了下棋，就只会坐在那里，而东兄除了弹琴，就别无长处一样。真是，你敢说我什么？”

    他突然一拍大腿，力度之大，震耳欲聋，甚至把自己都震得痛得直揉腿。

    “哎呦，疼死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三兄弟难得聚在一起，已经三年没见了。不如，大家各自展示一下这几年学到的本领，如何？”

    “好！”

    公子和老人异口同声地点头，竖起大拇指。

    “那我先来吧。”

    白发老人率先开口，在这种比试中，越往后越不利，先出手则占了先机。而作为三人中最年长者，他自然也拥有先发制人的优势。

    老人拿起两个酒杯，分别倒满酒，放在左右手掌上，举到肩膀高度。

    “他们在做什么？难道是在玩杂耍？”

    苏頲忍不住想笑，却又强忍住了。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也不想在背后嘲笑长辈。

    然而，那两位年轻人的表情却十分严肃。青衣公子似乎早已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斜眼偷看红衣男子。而红衣男子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的双手，脸上写满了震惊，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頲也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只见两个酒杯中，都冒出了白烟。但这两股白烟却截然不同。右边的酒杯冒出的烟是热气，缓缓向上升腾。老人的手掌之中，酒杯里的酒已经变成了热酒。而左边的酒杯，白烟从边缘飘出，却不是向上飘散，而是向下坠落。这居然是冷气！老人翻转手掌，酒杯里的酒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不易结冰的酒，此时已经完全冻结！

    “好厉害！”

    红衣男子拍手叫好。青衣公子也面带微笑，鼓掌赞叹。

    江湖中确实有内功高手，能够操控热气和冷气。苏頲也曾听说过。但那都是操控一种气，要么是热气，要么是冷气，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操控两种气，而且还是用左右手分别操控的。而且，同时操控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体内两种气互相碰撞，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然而，这位老人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然而，老人却只是苦笑，仿佛只是展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技艺。

    “这就是我苦练三年的‘阴阳掌’。能同时操控阴气和阳气。不过，必须时刻保持平衡，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无论如何，东兄的内功都是当世无人能及。现在轮到我了。”

    轮到公子表演了。他伸出手，拿起老人冻结的酒块，轻轻地抛到身后，同时转身，将右手伸向身后。——剎那间，一道光芒从他手中射出。

    苏頲最初以为是发生了爆炸，以为是鞭炮之类的物品爆炸了。但是，并没有火花，也没有火药味。但冰块却在空中突然碎裂，变成细小的冰渣，反射着光芒，四处飞散。究竟发生了什么，苏頲根本无法理解。直到冰渣落到地上，他才看清，那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白色棋子。

    “这招名为‘白子无形’，只要内力足够，一口气可以打出五个，可惜我没有东兄那样的内功，只能打出一颗。

    “这算什么精通，这分明是世间罕见的暗器手法！ 太厉害了！”

    红衣男子再次喝彩。苏頲躲在门外，却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这个公子究竟是谁？他居然能将一颗棋子变成如此可怕的武器！如果这棋子……如果这棋子是对着我发射的，后果不堪设想！我恐怕躲都躲不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被这颗小小的棋子夺走了性命。

    （江湖中的武侠高手果然都是危险人物。他们修炼如此可怕的武功，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们究竟要伤害谁？）

    苏頲紧紧地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冲进去，将他们全部绑起来。然而，他做不到。他也有一些武功底子，但看到刚才那一幕，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如果现在冲进去，只会是鲁莽之举。苏頲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