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教训
除夕夜里,有人想趁着混乱对老太君的食物下药。
那人刚刚动手就被打晕绑到地牢,几番拷问下得知幕后指使是安王。
安王行事嚣张,如今两王夺嫡,世人皆以为沈寒星站在荣王那方,安王更是三番五次地派人试探。
可这一次,他戳到了沈寒星的逆鳞。
玄梯重重落在地牢底层,沉闷的声响惊得男子从浑身剧痛中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向玄梯的方向,眼里是难以遏制的恐惧。
落言推着沈寒星走到铁架前,让人将男子放下来,双手奉上一把重剑。
剑锋寒光凌厉,似有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出来,那是曾经沾染数万人鲜血的寒剑,收割无数叛徒逆贼的性命。
男子浑身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幽静的地牢里,那样的声音显得刺耳又吵闹。
沈寒星抚过剑身,眉眼冷漠地抬起,重剑瞬间向下刺去。
男子求饶的声音转瞬变成痛苦的哀嚎,寒剑刺穿他的双手,鲜血溅出,最后一滴血珠滴落在轮椅脚踏前,不曾染红衣衫。
旁人上前将男子的口舌封住,那痛苦的哀嚎只剩下令人心悸的闷叫声。
落言示意将人拖下去,沈寒星将剑随手丢到他怀中,口吻很淡似寻常:“处理了,丢到安王面前。”
落言微愣,有些犹疑:“将军,这样会不会太……”
对上沈寒星的目光,他却不敢再说什么。
如今的侯府,唯一能让将军上心的只有老太君的安危。
谁若动老太君,便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哪怕那人是安王,是皇后的养子,亦是一样的下场。
沈寒星从地牢里出来,在寒风中坐了许久。
那血腥虽未沾染衣摆,味道却附着在衣衫上,仔细闻还是能闻到。
小小的福字银饼在修长的指尖翻转,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直到衣衫上的血腥味散尽,沈寒星才缓缓开口:“走吧。”
寒冬半夜,正屋烛火依旧明亮。
林星雪坐在贵妃榻上,抱着被子,双目微阖,脑袋左摇右晃,浅眠的睡意快要将她卷入更深的梦境中。
她的身子往前一倾,眼见着要跌下软榻,后脖颈忽然让人紧紧勒住,像提一只兔子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林星雪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沈寒星坐在她面前。她脑子依旧晕乎乎的,倒不忘先对他笑。
沈寒星看着她扬起的笑容,目光一怔,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以前娘亲等候他归家的模样。
已经许久没有人等他归家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种感觉,但少女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
林星雪起身推着沈寒星进内室,想要他抓紧时间睡觉。明日要晨起给老太君请安,如今时辰已晚,他们睡不了多久了。
沈寒星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招了招手让她蹲下来。
林星雪乖巧听话地蹲到他面前,沈寒星伸手就捏住她的脸蛋,用了些力气,疼得林星雪一个激灵,困得晕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些。
沈寒星满意地看着她清明的眼睛:“醒了?去让人准备洗漱。”
“哦。”林星雪无声地应道,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梧桐准备热水。
两人一起洗漱完,沈寒星坐在大床上,林星雪就抱着汤婆子跑到他面前,眨巴着桃花眼瞧着他。
她这么善良体贴地等着他回来,夫君应该会心软吧?
少女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五个大字:她、要、睡、大、床。
“想和我睡?”沈寒星慢悠悠地问。
林星雪脸颊微红,还是肯定地点头:想。
“想占我的人和床,你能给我什么?”沈寒星用着谈判的口吻,偏偏说的话有些暧昧。
林星雪努力忽略曲解的话,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她将汤婆子放到桌上,抱着沈寒星的手写下“好吃的”三个字。
沈寒星像是不解其意,反问:“什么好吃?是你……”
话未说完,少女忽然紧紧捂住他的嘴巴,脸颊上有可疑的红云。
林星雪虽然尚未经人事,但还是懂一些事情。
沈寒星好笑地拨开她的手,说完未尽之语:“怎么,难道不是你做的饭菜好吃吗?”
林星雪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会错意,默默挪开手,小碎步跑出去将被子抱过来,见沈寒星点头,才开开心心将被子丢到里面,从床尾钻到里侧,拿着被子将整个人牢牢锁住。
沈寒星看着她主动绑住自己的动作,轻声一笑,又不咸不淡地补充威胁:“明日我让人将贵妃榻换成大床,你若还能从上面滚下来,那以后便在地上睡。”
那贵妃榻太窄,少女好动,就算今日让她睡在上面,保不齐半夜又要去捞人。不如先纵容她一番,也省得闹得他不安宁。
林星雪见沈寒星还没有放弃分床的念头,心里有些不开心,但又有些理解。
她和夫君感情还不深,夫君不愿意和她睡也是正常的,不过明日是年初一,能买到床吗?
少女思索渐渐放缓,不知何时起,呼吸平稳下来。
沈寒星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经睡熟,咽下想要问的话,随手一弹,屋中烛火尽灭。
翌日,晨光熹微,爆竹声零星响起。
安王府的守夜奴婢轻轻推门而出,她困倦地往前走,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狠狠跌在一个麻袋上面。
她的膝盖磕得生疼,撑着石板坐起来,正要看一看是谁办事如此不尽心,敢在寝殿门口扔东西,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撑开自己的掌心一看,只见满手的血。
“啊!”
安王萧晟美梦中突然听见这么一声尖叫,心里升起怒火,正欲开口骂人,门外的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嗓音直颤:“王、王爷,有、有人在门、门前扔了一个麻袋,里面装的是,是……”
小厮不敢说下去。
萧晟气得一脚踹开他:“废物,说话都说不全。”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敢扰他美梦!
萧晟披着外衣走出寝殿,冷风迎面吹来,冷得他一激灵。
他见门口的麻袋上沾满鲜血,绳子已叫人扯开,他没有耐心地上前踢了一脚:“什么鬼东西,也值得你们大呼小叫,本王看你们一个个是嫌命太长!”
话刚说完,一个东西骨碌碌滚到他的脚边。
萧晟低头一看,胃里顿时翻涌起来,他吓得后退几步,不敢直视那只血淋淋的断掌,声音都有些抖:“谁,是谁敢把这东西扔到本王门口?”
安王自小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在新年初一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安王受到了暴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几日后的赛马,他又受到了第二轮暴击。
萧晟的爱马突然发狂,将萧晟摔下马背,令其狠狠撞到一块石头上。剧痛袭来时,萧晟似乎还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的安王还在叫嚣说要找出幕后之人,只是怎么也查不出是谁动的手。
他心里隐有猜测,但证实不得,只能咽下这口气。
——
正午阳光普照,林星雪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分着草药,然后拿着药杵将几株淡紫色的干草药捣碎。
梧桐将一份礼单递给她,轻声道:“夫人,这是明日回门要带的礼,夫人看看。”
林星雪接过礼单,仔细看过见没问题才点点头,依旧埋头捣药。
梧桐环视一周,低声道:“康嬷嬷今日告假了,听说是她的儿子被赌场的人打了,打得颇重。”
康嬷嬷当然不肯说真实原因,是明伍打探得来的。
早在将小库房的钥匙交到康嬷嬷手中时,她们就知道康嬷嬷的儿子是个赌徒,手气不好还成瘾。
林星雪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梧桐拿着礼单准备退下时,又想起一事:“夫人,明日回门将军可会陪您一起回去?”
梧桐一提,林星雪才想起这事。
她拿着药杵顿住,想到了敬茶那日沈寒星的冷淡。
虽然昨日夫君和她去守岁了,但她拿不准,也不确定沈寒星到底愿不愿意陪她一起回门。
“夫人还是问问,最好还是让将军陪您一起回去,不然到时碰上大姑娘……”
林星然和顾宴也是明日回门,若是林星雪一人回去,少不得会受人奚落。
怕就怕林星然要踩着人的伤口往上爬。
林星雪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沈寒星进屋时,她还在捣药,沈寒星随意看了一眼:“做什么?”
“夫人在做安神丸。”
“安神丸?”
林星雪见他好奇,从玉兰荷包中掏出一颗红色小香丸放到他手中。
沈寒星把玩着那颗香丸,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林星雪让梧桐解释:“夫人少时落水后易生噩梦,便按照姨娘留下的方子制安神丸。这安神丸乃是夫人的外曾外祖父研制,效用颇好,也无甚坏处,夫人便喜欢带在身上当作香丸。”
梧桐一解释,沈寒星终于想起在哪里闻到过。
前日他陷入梦魇,抱住少女时闻到的就是这香味,确有醒神之效。
“祖上有人行医?”
若非行医,怎会制药?
“是,夫人的外曾外祖父曾在巫医谷学医。”
沈寒星把玩香丸的手一顿,尚未及问更多,屋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巫医谷?现下竟还有巫医谷的传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