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回归（三）
突然间，马啸风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变得如此的陌生起来，一身高深的修为，能够以天地恶气为已用，这样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竟会是那个整天动不动就一巴掌甩过来，脾气臭得像头驴的死老头子？
绝望的大吼，马啸风身上的衣物已经开始自燃起来，体内的灵力在疯狂倾泄之后，也快到枯竭的程度，但他还不想放弃，如果放弃了，那么他将会失去的，将会是许多许多的东西。
说完，黑袍人把马啸风往后一推，但马啸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这让黑袍人很气愤：“我叫你走你没听到吗，现在可不是呈英雄的时候，你还年轻，同时又是我神宵决的传人，我断不可让你毁在这里，如果你听得懂人话，就快滚，滚得越远越远好。”
“不，我说的好并不是指你变得厉害一些，而是指，你有了更好的逃命资本。”黑袍人说出了让马啸风完全感到意外的话，但面具下的眼睛却神色依然：“不管你怎么想，马上带着你的同伴离开，有多远跑多远，这么大规模的妖力凝聚，我……也没有信心能够全数阻挡，最多只有1分钟，这是我最大的把握，所以，你赶快走吧！”
“应该是了，它刚好就掉在我们的旁边，也不知道……那个时空中的相柳死了没……”姬冰心看向天空，眼睛似乎要看穿时空。
瞬间，马啸风想到的是，小镇上的母亲、年幼的自己、重伤的姬冰心和朱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们，尽管他一直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救世主，一直以来都是坚持自己保命至上的原则，但在这一刻，在这片大地上有他不得不保护的人时，马啸风抛开了一切顾忌，身体中所有的灵力像不要钱似的往体外倾泄，只求稍微阻挡那毁灭的光。
“……不要，不要啊，给我回去，给我回去！！！”
可是马啸风依然一付不为所动的样子，相反，他渐渐释放着自己的灵力，这差点没气得黑袍人当场吐血，自己好心好意让这小子离开，他倒好，完全当耳边风了，还摆出一付要开打的样子，就在黑袍人气得要一巴掌拍死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时，马啸风却说出让他意外的话。
“虽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但我可以肯定这是我们原来的世界，我可比你早醒了一个多钟头了，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我们躺在了河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镇上没有人发现我们是突然多出来的一样，我见叫你不醒，就替朱厌料理了一下伤口，便到镇上去转了一圈，那，你看，这是当天的报纸。”姬冰心从后裤袋里摸出一叠报纸扔给了马啸风，果然，上面的日期是马啸风消失的七天后。
再看小兽奔跑的来处，在松软的落叶之下，竟然侧躺着一具女人的裸体，不着一缕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微微一动，然后那青丝掩脸中，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眼睛里，满是迷离的色彩，然后，渐渐为愤怒所代替，赤着身体的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握成拳头朝地面一捶，咬牙切齿地说道：“臭小子，竟然让我牺牲了刚岩之蛇，等同剥夺了我一千年的功力，这个仇，我记下了……”
片刻之后，女子似乎留意到了现在身处的环境，她想从地上站起来，但身体一摇晃，却又跌回了地面，只见她一付脸青唇白的样子，正恨恨地自语：“竟然重伤了我的魂魄，让我灵元不整，好小子，只是一击，就逼得我不得不静养百年……那样子的话，等老娘伤愈，这小子不是早就入了棺材？”
马啸风不由苦笑：“就算厉害了一些有什么用……那家伙，竟然凝聚了让大地也为之震动的妖力……”
但重创之下的相柳，在无法控制妖气团之时，妖气团本身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那超凝聚的妖气没有相柳控制之后，已经出现了不稳定状态，其中的能量不断地自我撞击，让不稳定加速到快要爆炸的阶段，当察觉过来的时候，相柳也无法阻止妖气团的爆炸了。
马啸风大口地喘息着，而头顶上，相柳发出震天的蛇鸣，那是超凝聚的妖气团即将释放的前奏，马啸风不敢怠慢，顾不得休息，像投掷标枪的运动员一般，右手虚抓着暗红的光剑，马啸风把手极力地拉后，然后一声呐喊，腰身后仰，略向前跑上几步，然后一脚重重踏上地面，把地面踏得向下陷去，借由一脚生出的力道，马啸风腰身一摆二度发力，最后才牵引着右手朝着相柳白色巨头的双眼眉心处狠狠一挥。
“或许……比起相柳来，我的力量确实不怎么样，但是，那些呱吵的家伙们，其中却留下一种相当有用的技巧，我想想，那种直接攻击对方灵魂的技巧是……极兵？”马啸风用手指轻轻敲着脑袋，当想到“极兵”这个名字时，有关于这个技能如何运用和操作的方法，瞬间便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也不知道是第几代破军星主留下来的遗产，现在却成为了马啸风保命，甚至用以克敌的奇招。
愤怒的相柳直接被妖气团绽放的光芒所淹盖，无法控制的妖气团在相柳刻意加入更多的妖气后，加速了爆炸的进程，灰色的妖气团先是往中心一缩，然后猛然炸开，弱水镇的上方，氧气在瞬间被抽干，然后填充它们的则是光和火。
“那，现在我们要去哪？”终于，姬冰心说出了重点，眼下两人这付模样，至少应该先找个旅店落脚。
弱水镇中，回到原来时空的马啸风两人，正朝着赤红的大院走去，而弱水镇外，天阳山的脚下，一群小兽却像受到了什么惊吓，都从山里跑了出来，如果现在有人经过这时在，必会吓了一跳。
马啸风摸着自己的脸一屁股坐在河岸的绿菌上，吡牙咧嘴地说道：“好痛……不过，好像不是在做梦啊，难道说之前的事情才是在发梦，我记得相柳无法控制的妖气团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怎么一会儿又变成现在这付模样，真是奇怪，奇怪。”
“……怎么，会这样？”不解的话发自相柳的嘴中，然后大蛇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巨大的身体不断的抽搐着，而凝聚在嘴中的妖气团失去相柳的控制后，巨大的妖气团呈不稳定状态而扭曲了起来。
“看看，这是朱厌啊，你当真以为是在发梦啊，那它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透过重重密林，看向了山的高处。
马啸风问着自己，他像是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精神虽然算是“醒”着，但却无法动一下手脚，就像死了一样。
五指极限大张，只见马啸风手臂上的破军星力全数游向了他的掌心，然后在掌心外延伸出红色的条状物，如同水一般的扭动着身体，这条状的红光渐渐有了轮廓，形成了上尖下宽的长刃模样，接着，在马啸风头顶上都浮起青筋的时候，这红色的光刃越来越清晰，随着马啸风一声暴喝，一把长一米五，手掌的宽度，在两边的刃身上飘浮着九百九十九个符录的长剑，便这么虚空飘浮在马啸风的掌心外。
“时空虽然不同，但时间的流逝却是一致的，当真古怪。”马啸风嘀咕着，但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回到过去不是一个荒唐的梦的话，那么也就是说，自己那相处了五年的所谓师父，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那个在自己十七岁时突然死去的老头子？
如此当量的妖气团，已经等同于十万吨黑火药一起爆炸的量，瞬间产生的热能冲击，将会把整个小镇化为乌有，而无法及时释放妖气团的相柳，也会受到极严重的伤害，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相柳生出了鱼死网破之心。
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纯粹的灵力处放，银白色的灵力甚至没来得及转化为雷能，就给马啸风全力轰向那不断绽放的白色光莲之中，这个场景，似乎又回到了当梼杌引发元丹自爆时的情况，只是不同的是，此刻没有姬冰心在旁边协助。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马啸风听到“啪啪”的声音，再过片刻，他只觉得似乎有人在打他的脸，一下一下的，拍的不轻也不重，而且非常有节奏，最后，他听到了一把声音。
因为在姬冰心的手掌中，有一颗核桃大小的黄色晶体，那里面流转的是……相柳的土之力！
而同一时间，一个幽暗的地穴中，黑暗的空间里亮起了两点星芒，那是一双眼睛。
“破军星力……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破军星相入命者？”黑袍人全身剧震，一向遇事波澜不惊的他，却在看到马啸风的破军星力时，无法克制来自内心深外的震动，只是现在全神凝聚在破军星力上的马啸风，并没有注意到此刻黑袍人所说的话。
“不要！”
“那么……开始吧，给我出来，破军星力！！”伸出一手，用力握紧了拳头，硬是把和灵力纠缠在一起的破军星力全数集中到右手之上，马啸风的右手臂顿时笼罩在一片暗红的光芒之中，随着破军星力的出现，他的脚下，地面裂开如蛛网般的裂痕，那是承受不了星力的表现，手上的暗红之光，把马啸风映照得如同血人一般，这一刻，马啸风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在面对大毁灭的时候，你的反应会是什么，是放弃生的希望，坦然面对死亡；亦或是用自己卑微的力量，对死神进行最后的反抗？
一点点的灰色光芒从相柳的眉心处溢出，那是相柳的灵魂，在不存在于现实层面的世界里，人型的相柳正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在极兵入体的瞬间，相柳的灵魂受到了重创，就连大妖也对这种直接对灵魂进行攻击的技巧无从阻止，于是只能任由被极兵所伤的灵魂质子散出了体外。
“喂，你别呆着，看看这是什么。”姬冰心神秘的一笑，然后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件，结果她的手掌一摊开，马啸风差点又要跳起来。
空荡荡，轻飘飘……这是，死了的感觉吗？
姬冰心也没客气，咬着牙捏得马啸风怪叫一声，引得河岸边过往的路人纷纷注视着这对年青男女。
马啸风知道现在并不是追问自己的师父为什么会身具天地恶气的时候，他快步来到黑袍人身边，在后者惊讶的眼光中，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一时间，林间的女子恨恨的诅咒着那重伤他的人，害得她现在想报仇都报不子，但突然之间，她又停住了动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我感觉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气息……难道这世上，有两个我？”
而马啸风呢？
“是梦？”马啸风用手把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来，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
低低的叹息，黑袍人放下了手，双眼闭上，他，选择的是前者？
“前辈，你怎么样？”马啸风眼睛看向相柳，但嘴里却说着关心的话。
“……大概还没死吧，说到底，它毕竟是修行了数千年的大妖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不过应该在百年之内，也无法出来兴风作浪了吧……”把刚蛇晶核还给了姬冰心，马啸风大致可以想像得到，必是那妖团大爆炸之时，为了保存一命的相柳干脆牺牲了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刚蛇，用刚蛇的全部力量保护了自己，所以刚岩之蛇挂了，然后那晶核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在那种情况之下，刚蛇的晶核还会蹦到自己这一边，还连同自己两人穿越了时空，这运气真是好得不一般啊。
或许感应到了马啸风的心情，在他快要枯竭的灵力中，又渗入了新的能量，那是自眉心处，一丝一毫泄露出来的破军星力，当暗红色的星力混合着灵力轰向那团不断堕下的光团时，光团却像被引爆了般，从最中心的位置爆发出一股不能目视的光芒。
黑袍人眼中神芒电闪，他突然翻过马啸风的手，用两根指头切在他的手腕上，马啸风吓了一跳，但良久不见黑袍人有什么举动，也就任由他握着，片刻后，黑袍人惊讶地说：“你体内的伤势已经全愈，而且灵力比之前还精进了不少，好，很好！”
“这是，刚岩之蛇的晶核？”马啸风用两根手指把黄色晶体夹起来，有些不敢确定。
是姬冰心的声音。
于是马啸风像是从一场恶梦中醒来一般，他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蓝蓝的天空，悠闲飘浮着的白色云朵。
“老头子，怎么会是你？”马啸风惊叫出声，然而下一刻，强光淹没了所有物体……
“奇怪……竟然是和我一样的气息，莫非这世上，还有另外的‘相柳’！！”
只见马啸风手上红光一闪，极兵的暗红光刃直接在空气里开出一条真空隧道，随着红色光刃掠过，数秒之后，新的空气才填进直空隧道之中，发出有如飞机引擎发动时的轰然大响。
灵力的注入，犹如螳臂挡车一般，根本无法阻止妖气团的爆炸，光和热没到，那掀起的狂风有如二十级的飓风，吹得马啸风身体摇摆不定，更吹得小镇上的建筑像小孩的玩具般不断地粉碎……
前所未有的妖力凝聚，愤怒的相柳已经没有了人型时的理智，有的只是摧毁小镇的念头，于是相当于它妖力总量二成的妖力，被它不断地压缩成一个灰白的光球，光球方一成型，那妖力的威压便引得大地轻轻地摇晃起来，诸多细小的杂物，都纷纷地浮上了半空，呈现无重力的状态。
“喂，醒醒……”
那么，这个时空的师父，又会不会是自己的老头？
瞬间，马啸风下意识地扭过光，不去望那强烈的白光，但却看到，在回头的刹那，黑袍人脸上的面具被强风刮开，然后马啸风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脸孔。
超越了音速，极快的速度让红色的光刃在空中拉出一道虚线，在相柳还没来得及释放嘴中的妖气团时，红色的光刃没入了相柳白色巨蛇的眉心间，和它那巨大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幼小光刃一闪而没，在这一刻，世界安静了下来，连风似乎也停止了，马啸风和黑袍人皆看向相柳，等待着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姬冰心也坐在了马啸风旁边，然后从地上捧起一只小动物，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猴子，只是小猴子的身上现在正绑着布条，看姬冰心的上衣一边袖子没了的模样，大概这布条还是从她身上取下来的。
突然，马啸风跳了起来，拧头朝着桥后望去，果然，一所赤红色的大院映入了他的双眼，他全身轻轻地颤抖，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脸不解的姬冰心。
“……如果我死了，我也要你们陪葬！！！”
那是一张威严的国字脸，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双眼闪烁着精光，嘴唇紧抿，透着严肃的气质，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是马大风，也就是马啸风父亲的脸！
马啸风突然抓住了姬冰心，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你帮我捏捏，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清澈的河自远方的山处流来，潺潺河水中，不时有小鱼跃起；在河的两岸，建着清末的风格建筑，但偏是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上，却安着一块块现代的招牌；一道三孔的石桥横旦在江面之上，供人们来往于河的两岸……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多么像，弱水镇的模样。
“难道说，我们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年代？”马啸风接过朱厌，对于这只在危险关头却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妖怪，马啸风决定以后就是让它白吃白喝，也要养着它了。
马啸风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嗯，是时候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