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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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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将低头不语。

    宣王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许久才道:“阿萱也许更希望这一对箫陪伴在她身边。你拿下去吧,找个日子放入阿萱墓中,不必告诉云梦。”

    龙君侯看看岸上,略一沉吟,说道:“我若留下那个公主,你有什么承诺?”

    赵鹏得意洋洋地道:“谁说你不能戴?宣旨的内监已到了王府,等一会你自然知道。官家封你为东海公主,统领各岛,永镇东海!”

    谷川笑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云梦不由得笑了一下,心中却涌起一股酸热的暖流,她体会得到赵鹏的嘻笑面孔下的关切诚意。赵鹏虽然将求取封号与封地的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她也知道其中不知费去了多少苦心。除了姑苏赵府的财富,必然还有其他至关重要的交换条件,才能够让官家降下这样一道旨意,让贾似道不从中作梗。

    宣王独自站在后园的水榭中,手上握着一个细长的锦盒。

    赵鹏叹息道:“原来如此!你现在公开身份,想必没有妨碍了吧?”

    赵鹏正沉吟间,阿苏引着谷川进来。赵鹏笑道:“好,谷兄今晚也来送嫁,正好免得我太孤单。”

    他虽然料到云梦绝不会对宋室公主陪嫁到波斯这件事袖手旁观,云梦真的出现了,仍是令他感到难以应对。

    她也终于明白唐廷玉的心情。

    飘然掠上船头的正是云梦,唐廷玉陪伴在她身边,他们身后跟随着已经成年但仍旧略带稚气的兰儿蕙儿姐妹。

    赵鹏叹了口气:“当然。我献上万亩良田作为官家与太后的福田,另外献了三千亩为贾太师添寿。他们三位过意不去,再加上鬼谷金公从中周旋,这才赏了我这样东西。唉,世间女儿的嫁妆,恐怕没有比你更丰厚的了,回东海后,你可千万记着替我广为宣扬,让世人都知道我嫁妹的风光,才不枉费我这番苦心啊!”

    而东南各省,或战或降,因人而异。金咏之以阴阳大师的身份,为元军统帅伯颜招揽,劝说各地归降,卓有成效,鬼谷由此而备受蒙古人尊重,有元一代,恩宠不衰。唯一令鬼谷不安的是,金咏之的幼子金昭,不满鬼谷的做法而愤然出走,这是鬼谷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叛出家门的子弟,未免令鬼谷脸上无光。

    宣王轻叹一声,转身向前院行去。

    唐廷玉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夫人如此痛恨江家,却始终没有对云梦下手。

    林夫人喃喃地道:“我想这就是天意。上天要我哺育江家的孩子,要我教她武功,再让她成为廷玉你的妻子。”

    林夫人摇摇头:“我是一个不祥之人,还是不要进新房的好。”

    龙涎香虽然名贵非凡,天星石却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云梦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孙海蛟这份贺礼,是在向她表明黑龙岛的忠心。

    龙君侯望着云梦面纱后那只若隐若现的烈焰凤凰,心中感慨万千。

    赵鹏一怔。谷川的意思不会是——

    赵鹏倒背着手走进房来,示意阿苏退下,偏着头端详着云梦颊上的刺青,笑眯眯地说道:“凤凰者,神鸟也。《说文解字》云,凤之象也,鸿前麟后,蛇颈鱼尾,颧颡鸳思,龙文龟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果然不错!”

    云梦从镜中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脸,心中已提高了警惕:“你想问什么?”

    南洋的阳光强烈得令人目眩。

    赵鹏为她戴上凤冠,感慨地道:“我一个人孤零零过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个妹子,想想就要送给唐廷玉那小子,真是心有不甘。”他忽地瞅着云梦低声问道:“云梦,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谷川接着说道:“云梦不是大王的女儿,我倒是大王的儿子。只不过我年幼之时大王为了我的安全而隐瞒了我的身份,云梦成为大王的女儿之后,就更不能公开我的身份了。”

    赵可站在宣王身后,泪眼模糊地望着眼前交拜的新人,望着宣王脸上仿佛自心底深处绽出的满足的笑容。

    赵鹏等了许久,不见云梦回答,心中不觉生起极为异样的感觉。

    侯大总管一怔,他从来不知道江家除了江夫人和萱夫人姐妹之外,还收了一个男弟子。

    大惑不解地看着这一切的马可·波罗,向蒙古士兵和船夫询问,却不得要领。后来在他的游记中写道:那位陪嫁的宋朝公主,被占据了占婆港的一个宋朝官员强行接走了。

    云梦是属于东海的。能够留在他身边处理宣王府中各项事宜的,只能是赵可。

    谷川一笑:“我想云梦知道之后也许能够更容易地理解大王的所作所为,能够心平气和地真正做回宣王的女儿。”

    云梦淡淡地说道:“我已在岸上布下兵马,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水源都已隐藏起来,当地住户已经撤走。我知道你们的淡水大约还可以支持三天,不过你最好不要对此存太大的指望,因为我会命人毁掉水箱。”

    宋亡之后,不少遗民逃往南洋,占婆港便是宋室遗民极为集中的地方。船队刚驶入港口,龙君侯便发觉情形不对,港湾中其他船只都不知避往了何处,空荡荡的水面上只有他们的船队孤悬其中。

    若非如此,早在几个月前,东海可能已经与姑苏赵府联姻,也许就不会有以后的许多变故。

    云梦审视着镜中的凤凰,目光忽地一转。

    云梦啼笑皆非地别过头去,不想理睬他的胡言乱语。

    五月初五,是云梦的出阁之日,婚礼就在宣王府中举行。

    他打开锦盒,盒中是一枝通体黝黑、洒满暗红斑点的铁箫,和一枝碧绿如海水的玉箫。

    船队经过旧日东海王出没的那段海面时,水手们明显都紧张起来。

    蒙古水师毕竟不习惯于久住水上,长途航行之后,战斗力已减弱不少,此时若有人来袭,恐怕难以顺利制敌。

    侯大总管脱口说道:“这是巫山门中的铁血箫和多情箫。看来那人当真是萱夫人的师兄。”

    但是他们头也不回地飞掠而去。

    侯大总管怔了一下,收住了掌势,那人已经飘上墙头不见了踪影。

    他们心中深蓄的对宣王的挚爱,已在不知不觉间转注到酷似宣王的云梦身上。

    也许在她内心深处,早已将云梦当成她失去的那个孩子的替身。而等到她发现真相时,已经永远失去了动手的勇气。

    来这里之前,他先去看了唐廷玉,问了唐廷玉一个同样的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云梦?

    林夫人站在阶下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似是满足又似是凄凉。唐廷玉不觉走了过去,低声道:“母亲,你该到大堂之上去坐着、等着我们行礼了。”

    龙君侯心中的郁闷只能化作一声仰天长啸。

    宣王微微颌首,注意到这些日子以来,赵可似乎颇为憔悴了一些。他心中不无歉意,说道:“可儿,等忙过云梦这件事情之后,我也该为你正名了。江东子弟多才俊,你若觉得哪家子弟适合延揽入宣王府中来辅佐你,不妨明白告诉我。”

    云梦看着他说道:“你若留下那位公主,我自然会让你加水之后安全离开,返程之际也能够安全通过南洋与东海。”

    龙君侯站在望楼上,远眺东方海面,藏在舱中的蒙古水师,已经做好接战的准备。

    他注视着云梦微微一僵的背影,而唐廷玉则皱了皱眉。

    唐廷玉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茫然。所不同的是,他了解唐廷玉为什么会茫然。初见唐廷玉时,在星空之下,唐廷玉就已经说过,他习练的是老唐天师传下来的春风剑法,春风化雨,普渡众生,生生不息,绵绵不绝,习练者必须要有“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的无私爱之心。

    林夫人叹息道:“廷玉,我并不是怨恨这个。我是要你将我给云梦的添妆之物送给她。”

    兰儿蕙儿扶着静宜公主先跃下小船,云梦两人临走之际,龙君侯在他们身后说道:“家父一直希望你能回江东。宣王是由家父安葬在敬亭山上,每年清明,我们都会前去祭扫。你若回江东,大汗将封你为宣城公主,你仍可以住在旧日的宣王府中。”

    第二天清晨,蒙古船队离开了占婆港,驶往南方海面。

    护送的蒙古水师由生长于江南、熟谙水战与海道的龙君侯统帅,龙君侯其时已封万户长,蒙古军中号为“飞龙将军”。而水手仍旧只能从江南召募。

    咸淳十年,度宗皇帝驾崩,姑苏赵府则趁混乱之际举家迁往南洋。同年襄阳城破,蒙古水师顺流而下,朝野汹汹,太师贾似道不得不亲自领兵迎击元军,在池州下游丁家洲遭遇元军,十三万宋军水师,一触即溃,贾似道兵败回朝之后,大势已去,被判流放福建漳州,却在木棉庵被押运官锤杀。蒙古大军南下,围临安城近一年后终于攻入城中,幼帝与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及临安城中的王公妃嫔、皇家图书、大内珍藏,都由海道转运至大都。仍坚守宣城的宣王闻讯,呕血而死,宣城始破,王府旧人,风流云散。

    赵可轻轻走近宣王,低声说道:“王爷,京中送来消息,刑部收到我们送去的元人国书和鄂州和约副本后,转交给了贾太师,太师以史家受人蒙敝为由,由死罪改为流放到襄阳军中效力,现在已经出狱,除了史老太爷因年纪太大而病故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我们已安排好人手,接应他们由运河入长江,沿长江水道去襄阳。至于李家兄弟,他们始终无法见到官家投递告急奏章,已接受我们的劝告,与史家同行,另募义军赴襄阳解围。”

    他低声说道:“母亲,回到东海之上后,我们就不必有这些顾忌了。”

    龙君侯站在望楼上,望着远方驶往东北方向的三艘海船,船头飘扬的仍是日出沧海的大旗。云梦一直没有改换旗号。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谷川:“看来谷兄到底是看着云梦长大的,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她。”

    赵鹏注视着谷川:“东海王能够定下这样的计谋,即使在被宣王围剿之时也要送走云梦,这样的胸襟的确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吉时已近。唐廷玉已换好衣服,走下石阶。

    赵鹏这才将藏在身后的东西取出来,笑道:“今晚送你出阁,我可是备了一份大礼!”

    云梦一怔:“这个封号与封地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站在庭中,谷川说道:“姑苏赵府为东海所做的一切,我们铭刻在心,将来必有回报。”停了一会,他仰望星空,感慨地道:“我们将云梦带回飞鱼岛时,也就在二十年前的这个日子。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之间云梦便要出阁了。”

    侯大总管答应着退下,心中已然隐约猜到,孤高傲世的萱夫人,之所以弃家出走,隐姓埋名,流落在外,只怕与她这位同样孤傲的师兄不无关系;江夫人绝口不提她这位同门,原因恐怕也正在于此。

    侯大总管在水榭外止住脚步,宣王回过头来,将手中锦盒递给他,说道:“这是阿萱的师兄方才送过来给云梦的。”

    吉时将到,阿苏请他们两人出去,好为云梦更衣。

    因为终有一日宣王府和姑苏赵府会毫无选择地站在他们这边,而不再是他们最强大的敌人。

    龙君侯暗自叹了口气。他心中也知道,忽必烈大汗前几次征伐南洋诸国不顺利,认为这是因为南洋气侯太过酷热潮湿,不宜蒙古军队作战;若将投降的宋军水师派来征伐,又担心他们到了南洋之后,蒙古军队鞭长莫及,控制不住而发生哗变,所以已经放弃了征伐南洋的想法,而全力准备征伐日本。

    临安城破后,宰相陆秀夫另立新帝,从海路辗转逃至广州,但是崖山一役,风暴突起,停泊在海上的宋军十余万水师几乎全军覆灭,陆秀夫绝望之余,抱着新帝投水自杀。是年正值大元至元十六年。

    阔阔真的陪嫁侍女中,有一个是临安城陷落时被俘往大都的宋室公主。同样的金枝玉叶,沦为亡国之奴,境遇便有天壤之别。

    赵鹏忽地想到谷川转告的云梦对他的评价:风流放诞,狡猾多智,如此而已。

    龙君侯下令全体戒备,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心中已是十分焦虑。

    东海王的用意,是要让云梦长大之后嫁与谷川,让宣王府和姑苏赵府不得不接受这个既成事实而向东海妥协。不料后来人算不如天算,谷川为了飞鱼岛的安全,而另娶了雷神岛岛主的女儿。

    赵鹏笑道:“你究竟喜不喜欢唐廷玉那小子?”

    龙君侯断然说道:“好,来人,将后舱的静宜公主带出来!”

    赵鹏心中不觉懔然,他从未察觉到云梦心中的这个结。

    也就在这时,港湾左岸的山崖上,打起了旗语,告知他们有人要上船来。

    赵鹏诧异地道:“你不担心云梦知道之后对东海王失去从前的尊敬?”

    谷川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道:“大王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东海,也为了我。”

    谷川微微一笑,转向云梦道:“黑龙岛的岛主孙海蛟亲自来了。他送的贺礼是黑龙岛的镇岛之宝天星石,还有一盒龙涎香。”

    但是海面上并没有出现飞鱼岛的船。

    赵可低下头隐隐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能够陪伴在王爷身边,可儿于愿已足。”

    侯大总管安排好林夫人的座位之后,注意到宣王尚未来,他点手召来一名内侍,问知宣王去了何处,想了一想,没有带从人,悄悄离开喜堂,转入后园,正看见一个巨鸟般的黑影翩然飞掠向围墙,侯大总管大喝一声:“什么人!”纵身击出一掌,明明已击中那黑影,那人身躯忽地如水中游鱼一般扭转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躲过这一掌,身形飘忽得有如瞬息千里的鬼魅,眨眼间已到了十余丈开外。

    夜凉如水,云梦静静地坐在妆镜前,赵鹏的侍儿阿苏小心地揭开她左颊上贴的药膏,用蘸了清水的丝棉轻轻拭净,左颊上一只烈焰凤凰跃然欲飞,取代了原本的疤痕。

    即使有,恐怕也会令他无从分辨。

    她将一个小小包裹放入唐廷玉手中,轻声说道:“神女遗书原本已被我毁了,这是我这些日子里凭记忆写下来的抄本,你交给云梦吧。”

    但是云梦为什么也会茫然?他原以为云梦愿意接受宣王的安排,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意。

    尾声

    唐廷玉在一旁微微一笑:“龙少庄主还是和从前一样善于审时度势。”

    赵鹏在一旁看着他们低声交谈,安排婚礼之后重回东海的诸项事宜,往往只需一个手势或是表情,便已交换好意见。他心中异样的感觉更甚。

    直到船队在南洋占婆港换水之时。

    龙君侯咬了咬牙,回身对他的副将说道:“这件事一定与占婆国王的纵容脱不了干系!回去之后,我一定要禀明大汗,调集大军征伐占婆!”

    这样的修练过程,只怕令得唐廷玉已很难对任何女子有世俗间那种热烈专注的情爱。

    阿苏满意地道:“唔,柔儿的刺青本事还真是不错,唐公子调制的药也配合得好,这只凤凰就像真的一样!”

    两支船队背道而驰,渐渐已望不见踪影,只余下万顷碧波在强烈的阳光下汹涌起伏。

    贺客盈门,其中甚至有龙家庄派来的贺客,送的是一对不见半点瑕疵的羊脂玉环和三十六色锦缎。然而天机府诸世家,都没有派使者来。

    龙君侯只好苦笑以对。

    侯大总管正待传令围堵,宣王的声音传了过来:“由他去吧!”

    云梦横他一眼:“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看不惯你。”

    唐廷玉微微一怔:“你亲手交给她不是更好?”

    东海王定下大计之时,正逢海上风起云涌,东海王便将怀中的小小婴儿命名为云梦,因为她是整个东海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取名之后,东海王带着她来到海神娘娘庙前,向飞鱼岛上所有人宣布,他的女儿,终有一日会为他们带来他们梦寐以求的富庶繁华。

    至元二十六年,久住大都、思念故土的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终于得到一个回国的机会:一位蒙古公主阔阔真,由忽必烈大汗赐婚,嫁往遥远的波斯;马可·波罗得到大汗允许,可以跟随送亲的船队,由南洋转入西洋,再取道波斯回国。

    云梦怔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她一直觉得唐廷玉令她感到亲切而信任,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使是今晚的婚事,似乎也仅仅是因为她是宣王的唯一女儿,而唐廷玉却是宣王早就选定的郡马,才让她自然而然地坐在这儿戴上凤冠。

    一艘小船驶近,船上那白衣蒙面女子的身形令得龙君侯心中不由一震,匆匆赶到船头迎接。

    林夫人有些恍惚地一笑:“是啊。我是云梦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是应该受你们这份大礼。”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说道:“我明白了,若论狡猾,唐廷玉那小子骨子里比我还狡猾;看来你讨厌的是我身边总是围着太多的各色女子了?唉,我现在相信你是如假包换的巫山弟子了。”见云梦不无疑惑,他哈哈笑道:“据说巫山门的女弟子,最大的本事便是吃醋!所以我母亲嫁入姑苏赵府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许我父亲纳妾!”

    赵鹏手中竟是一顶南海珍珠缀就的三凤朝阳冠!

    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带着怅然若失的迷惘。赵鹏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他的心中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触?他们的惆怅,究竟是不是世间一切为人兄弟者送姐妹出嫁时共有的惆怅呢?

    唐廷玉心中不觉黯然。为免节外生枝,林夫人和宣王都以为,没有必要向外人说明唐廷玉的身世,林夫人在人前的身份,仅仅是云梦的授业之师。

    出了一会神,林夫人接着说道:“第一次见到云梦时,她还是一个小小婴儿。我听到船上婴儿的哭声,误以为是你,忍不住跳上船去,见到的却是云梦。东海王刚刚将她抢到手,带着她顺长江而下回东海去。那小小婴儿望着我的时候,我心中一软,便就此留了下来。廷玉你可知道,你只在我身边呆了一个月,我却哺育了云梦三个月,直到我发现她是江家那个月姑的女儿!”

    他的心中有无数疑惑。仅就刚才的短短交锋来看,萱夫人的师兄绝非等闲之辈,虽然面目不清,挥洒之间,仍有着一种孤云野鹤般的飘逸气度。然而即使是宣王府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以如此身手而常年避世隐居,甘于寂寞,他的心中,定然有着难言的苦衷吧。

    这些日子来,云梦已约略摸清赵鹏的习性,知道他这番话绝不是在奉承自己,当下微微皱起了眉,说道:“你是在讽刺我的属下都是鱼蛇鸟兽之徒吗?”

    云梦不必要再承担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

    云梦诧异地道:“这是皇子娶妃与公主出嫁时才能戴的三凤冠,你拿来给我干什么?”

    吉时已到。

    谷川摇摇头:“我已习惯了,没有必要。而且,我也不想这件事情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在东海造成混乱。我告诉你,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真相,不至于错估大王的为人。我想这件事情你可以让云梦知道,至于其他人,宣王与唐廷玉知道没关系,对其他人最好不要再提。”

    赵鹏连连摇头道:“千万别这样说,你的属下我开罪不起。”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好歹我也算是你的表兄兼堂兄,怎么你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他们从前未能收服云梦,未能征服这片浩瀚洋面,现在只怕机会更为渺茫。

    云梦的出现改变了她原本已设计好的一生。她也许应该怨恨夺去原本会属于她的一切的云梦。然而每次看见云梦,她都仿佛看到了宣王。宣王已经来日无多,这一点她和侯大总管等人都心照不宣;可是云梦的身体内流着宣王的血。看见云梦时,总会让她不自觉地想到,即使宣王不久于人世,云梦活着,也就像宣王活着一般。

    她深深地叹了一声,转身离去,唐廷玉无言地望着她萧索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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